父辈战友讲述的故事（4）

赵强

他为拯救我而牺牲 　　1932年9月，我出生于阜新县马家窝堡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一岁时便相继失去了父母，我是跟着爷爷和姑姑生活长大。 从幼年起我就给村里他地主家放牛，直到7岁时还连个大名都没有。 1947年9月，邻近的四家子村里来了八路军（即东北民主联军，当年老百姓们均习惯地称他们为八路军），那可是为咱穷苦百姓打天下的队伍。听村里乡亲说有三个我儿时的伙伴己前往参了军，于是我也萌生了投军的念头。 我瞒着家人偷偷跑到了四家子村，在该村的一处场院上见到有一队穿着军装的八路正列队训练，刚巧我的那三个小伙伴穿着百姓服装（因刚入伍还未发军装）也站在队列里。 或许是认为站到队伍里就应该算是当兵了，于是我未加多想就一头钻进了队列之中。 带队组织训练的是一位连队指导员，见队列中突然冒进来一个陌生的半大小子，忙走过来问：“小孩，你是哪儿来的？” 我脖儿一梗理直气壮答道：“我就是这儿的，咋啦？”。 这一回答把个指导员气的“噗嗤”一声乐了。他问过我年龄后，觉得我刚满15岁年纪太小怕是连枪都拿不动，就连哄带吓想把我撵走，但我倔劲儿上来后，无论他怎么哄劝我就是不肯离开。最后指导员没辙了，就令通信员把我送到团部，让团长和政委来决定如何处理我这个倔小子。 到团部后，团长宋俊（个子不高，四川人）和政委赖其正接待了我，俩位首长均是于少年时便参加红军、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的老革命。 问过我的情况后，宋团长见我要求参军态度十分坚决，并且人也挺机灵，当场拍板批准我加入队伍，但鉴于我年龄尚小，就将我留在了团司令部当通信员。 从此我开始了军旅生涯，成为了东北民主联军辽吉5分区25团中一名光荣的革命战士。 到司令部报到的当日，老兵们依贯例为我举办了一场新兵欢迎会，宣传队长安岳林致词，欢迎我这个15岁的娃娃兵正式加入到革命队伍大家庭，主持欢迎会的便是我入伍后的第一位领导一一通讯班长李安俭。 欢迎会后，老兵们分别向我赠送了见面礼一一有的送支一铅笔，有的送一双袜子，以表达对我这个新入伍小战士的一点儿心意。而李班长送给我的则是连他本人都不舍得穿的一件半旧的衬衣。当我从李班长手中接过衬衣，别提有多高兴，鼻子一酸激动的流下了眼泪，要知道从小到大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件未打过补丁的衣物。 与李安俭班长的朝夕相处是从这一天起，我们之间兄弟般的情谊也是从这一天始在心中凝结。 记得部队每驻扎到一地，他会带着我走出营房，在驻地周围的民房或围墙墙面上书写宣传口号和标语。每每他以一手漂亮的字体挥毫书写，而我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提着盛有石灰水的小桶为他充当助手，每写完一条标语，他都会朝着我会心一笑…… 长途行军路上，每当我这个年小体弱的娃娃兵走不动路时，是他把我抱起扶上马背，让我骑着马行军，而他则牵着缰绳走在一旁…… 行军每到一地宿营，是他不顾疲劳担水、烧火，打来开水让我烫脚，用针和马尾为我挑去脚上走路磨出的串串水泡…… 就是这样他像爱护自己的亲兄弟般在生活战斗中悉心呵护着我，然而仅3个月后，在我们团奉命前去围困、攻打北镇的行军途中，队伍遭敌机扫射，李班长为拯救我不幸腹部中弹，因伤重不治壮烈牺牲。 1947年12月底，在民主联军发起的冬季攻势中，我们25团刚刚结束收复法库、调兵山和彰武城战斗，又接到分区命令，全团由彰武出发，取道阜新去投入围困攻打北镇县的新的战斗。 为避免被敌军侦查机发现暴露我军作战意图，部队采取隐蔽出行，白天行军时全团官兵一律按上级要求反穿大衣，以最大程度上与地面的冰雪颜色保持一致。 行军队伍中，各营连在前，机关人员在后，我们司令部通讯班几人牵着马匹走在由民夫组成的担架队前列，紧跟担任后卫的团宣传队之后。 当队伍行进至吐呼鲁村（位于今阜蒙东梁镇）附近时，天空中突然飞来两架敌军的侦察机，很快部队便在各级指挥员指挥下迅速分散隐蔽开来。 然而未经伪装、穿着杂色服装的支前民工队和担架队还是被敌机发现了。飞在前面的敌机膀子一歪朝着担架队便俯冲下来，紧接着密集的机关炮子弹像落冰雹一般从担架队头上倾泻下来。 子弹落地后一层层冰雪和冻土渣块儿被掀起，溅到人脸上火啦啦的疼，令人睁不开眼。 我们通讯班离担架队最近且每个人手中都牵着马，在向路边树林儿隐避时，我和李安俭班长不慎连人带马匹陷入了被冰雪覆盖、齐腰深的雪窝之中。 爬出雪窝后，我双手扯着缰绳试图将马从雪窝中拽出来，无奈人小力薄，无论我怎样拚命拽也没法儿将马拽上来。李班长见状后让我在上面拽着缰绳，自己跳进雪窝中用肩膀顶着马屁股拚命往上拱。 就在这时，第二架敌机显然发现了我们，朝着我们径直俯冲下来…… 因我背向敌机且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马身上，所以并未发现这一危机的到来。生死关头，李班长见我紧拽着缰绳不肯放手，急的朝我大声喊到：“小张，敌机来了，松开缰绳快跑！“ 听到喊声，我撒开缰绳，凭着人小体轻几个翻滚便骨碌到了距雪窝十几米外的树林之中。而几乎就在这一刹那间，“哒哒哒……“一串机关炮子弹倾泻在了我刚刚脱离开的雪窝四周。 “李班长！” 我不顾敌机的疯狂扫射，呼喊着朝雪窝爬去。 这时道路两客树林里多处不约而同响起了“哒哒哒…….”的清脆机枪声，那是部队指挥员组织起火力在对敌机扫射进行还击。 面对地面的火力还击，敌机不敢再冒险低空俯冲，在悻悻飞上高空围着地面转了两圈后，哼哼叽叽的渐渐飞远了。 爬到雪窝边，眼前的景像令我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战马多处中弹濒临死亡，四肢仍微微抽搐；李班长仰卧于雪窝中，腹部一片血迹，身下的冰雪己被殷殷鲜血染红…… 我朝着附近的担架队和不远处的宣传队大声呼救：“李班长中弹了，快来救人！” 宣传队长安岳林和几名担架夫闻声赶来，大家七手八脚从雪窝中将李班长拖出移到担架上，一溜儿小跑抬到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农户家中。 ……农家火炕上，生命垂危己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李安俭用微弱的声音喃喃呼唤着政治处干事赵景贤的名字。 “李班长，我是曹国峰，赵景贤这会儿跟严主任在队伍前面，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保卫干事曹国峰凑近李安俭身旁，握着李安俭的手在其耳边轻声说道。 “我的腰…打折了……“ 李安俭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吃力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卫生员戴广忠上前掀开李安俭身上的军大衣，只见李班长腹部被打岀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鲜血不停地从伤口中汩汩流出，伤势十分严重，看情形己无生还的可能…。 这时村外响到了军号声，部队重新集合马上就要开拔，身负重伤的李班长只能留给了卫生队。我因担心部队走远了会掉队，尽管心中有万分不舍，最后也能挥泪向李班长敬了个军礼，抹着眼泪告别李班长。 几天后的1948年1月5日，我们25团在分区友邻部队23团和黑北支队配合下，向被团团围定的广宁古城发起攻击，歼俘敌土杂守军2000余人，一举攻下广宁城，解放了北镇县。 去广宁山区剿匪途中，我遇见了卫生员赵立先(原名常玉德)，他满脸悲痛的告诉我：“李安俭班长牺牲了“。 听到这一噩耗，我顿时泪如雨下，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一严酷的事实。 李班长，我的老大哥，危急关头，你为拯救我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你虽不幸罹难离开了我们，但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会铭记着你的恩情，永生永世怀念你！” 讲述人：张占一，1932年出生，辽宁阜蒙县人。原辽吉5分区25团司令部通讯员，49军162师485团卫生员。整理：张玉军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