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老家坎下的猴栗树

彭秀福

老家，坐落在半山腰，在狭窄的院坝坎下，有一棵古老的猴栗树。这棵树挺立在那里，历经世间苍桑。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不知道它经历了多少风雨？不知道它有多少年轮？

每次来到树旁，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走到树下，用手摸摸它那粗糙的树皮，抬头仰望它那挺直的树干。这棵猴栗树伴随着我成长，留下了我的童年时光，见证了我们一家人的辛酸苦辣。

记得我五岁时，由于奶奶年老体衰，她一个人生活在老家，爸爸妈妈在乡场上开裁缝店，日夜牵挂着奶奶。因而，爸妈商定，让妈妈带着我们四姐弟回老家，照顾奶奶的饮食起居。

记不清是夏季的哪一天，妈妈背着弟弟，牵着我的手，带着哥哥和姐姐，步行六里路，赶往老家。临近老家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棵高大的古树。我手指着那棵大树，好奇地问道：“妈妈那是什么树？”她对我们说：“这是我家的猴栗树。”

回家的小路，从猴栗树下经过，古树特别引人注目。它高大的树干，顶着巨大的树冠，直入云霄，犹如一把巨大的绿色伞，遮蔽着天空，给人带来无限的清凉。它强壮的根系，深深的扎在泥土里，支撑着大树的重量。

自从回到老家，认得这棵猴栗树后，我们天天都会看到它。每次从树下路过，脚踩着裸露在外的树根，手摸摸凹凸有致的赤色树皮，抱抱它那粗壮的树干。那些沉甸甸的触感，仿佛就是世间岁月的美好印记，让我幼小的心灵，对古树心生敬畏。

依稀记得我回老家的第二年夏天。一天早上，吃过早饭，哥哥看到猴栗树上相互交错的枝条，想上去砍下来做柴火，其目的是为了上山砍柴省时省力。站在院坝，看着粗壮的大树，哥俩寻思着，怎么爬上去呢？

突然，哥哥灵机一动，用木梯架在树下，攀爬上去。于是，哥哥磨好柴刀，腰系着刀盒，把柴刀插入刀盒里。叫我一起抬着木梯，走到树下，把木梯支在树干上，垫平梯角。吩咐我扶着梯子，哥哥双手把着梯子，爬上树枝，随后，叫我马上离开树下，以防树枝掉落伤人。

我远远的看着哥哥站在枝条上，左手握着树枝，右手从刀盒里拨出柴刀，一刀一刀地砍向手腕般大的树枝。猴栗树的枝条比较坚硬，砍时很吃力，砍了几刀，哥哥用手往下搬一下。只听“哗啦咔吱”声响，树枝应声落地。

一会儿，哥哥砍下五六根树枝，累了，他站在枝条上休息一下，吩咐我将树下的枝条拖到一边去。稍等片刻，他继续向上攀爬。由于树大，哥哥的小手抱不了粗壮的树干。当他伸手去抓上面的枝条时，突然间脚下一滑，小手抓空，哥哥手足无措，猝不及防，从大树上掉了下来。

当时，我一声尖叫，一时半会惊慌失措，立即呱呱而泣，跑到树下，查看哥哥摔得咋样？然而，我到处寻找，却找不到哥哥。大树边有一废弃的红苕窖口，我急忙弯下腰，探着头向下看。可是，苕窖下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下面。

我边哭边呼叫哥哥，却依然听不到哥哥的回声。情急之下，我边哭边跑去菜地，呼唤妈妈回家。见到妈妈后，哭着对妈妈说：“妈妈，哥哥从猴栗树上掉下来了。”妈妈听后，立即放下手上的活儿，急忙跑回家里，找来手电筒，来到树边的苕窖口，寻找哥哥的身子。

妈妈抹开手电筒开关，照射苕窖底部，我们看到哥哥躺在苕窖里，身子一动不动时，妈妈瞬间失声痛哭，连声呼唤哥哥的名字。随后，妈妈叫我手拿手电筒照射窖底，她抓住窖壁边的梯步，一步一步地下到窖底。

妈妈扶起哥哥，抱在怀里，撕心裂肺地呼叫哥哥。哥哥的身体突然间动了几下，妈妈止住了泪水，抱着哥哥往苕窖口送。随后，妈妈双手托起哥哥，奋力向上顶，这时我立马放下手电筒，抓住哥哥的衣服向上拉，哥哥终于被我和妈妈拉出了苕窑洞。

出了苕窖，妈妈抱着哥哥，坐在猴栗树下，把握着哥哥的四肢拉伸。妈妈又脱掉哥哥的衣服，仔细查看哥哥身上有没有外伤。这时，哥哥已醒，妈妈抱着哥哥回到家里，擦去哥哥身上的泥土，抱到床上休息。

一会儿，妈妈出人意料地悄悄的对我说，叫我拿一口盆，屙一㞎尿在里面。当时，我真不明白妈妈为何要我这么做，我依然按照妈妈说的话行动起来。

后来我把我接的尿液端给妈妈，妈妈倒入碗里，来到哥哥床前，叫哥哥坐起，挟住哥哥的鼻子，将尿液倒入哥哥嘴里。我站在一旁偷偷的笑，妈妈急忙给我使了个眼神，我会心地走开，其意是叫我不要说不要笑。

后来才知道，童子尿的药用功效，哥哥喝了我的童子尿，睡了一天，身体恢复正常。这件事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值得我们全家人庆幸，给我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

爸爸知道此事后，语重心长地教我们，房前屋后的古树很有灵性，它是大自然的信仰，一直护佑我们。我们应该心生敬畏，要保护好它，千万不要随意砍伐。

八二年，老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他们想高价收卖我家这棵猴栗树，却被爸妈婉言谢绝了。

老家坎下的猴栗树，伴随着我们长大成人。岁月的沧桑，凝聚在它那粗糙的树皮上，仿佛在轻轻诉说着它苍劲的传说。古老的猴栗树，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它四季不同的模样依然如故，历历在目。

春天，猴栗树长出嫩绿的新叶，开出灰白色的栗花。栗花的芳香，引来无数小蜜蜂飞来飞去，停留在栗花上采花蜜。

夏天，像小船一样的绿叶，密密麻麻的遮挡着阳光。坐在树下乘凉，听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欢晿。

秋天，一颗颗带剌的猴栗子，像一盏盏小灯笼挂满了枝头。一只只松鼠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相互追逐觅食。它们用那锋利的前爪，剥开带刺的猴栗子，送到嘴里慢慢品尝。

冬天，猴栗树，不畏风霜雨雪，依然郁郁葱葱，枝叶繁茂。

如今，时过境迁，老家坎下的猴栗树依然叠立在那里，守护着我们的家园，护佑我们全家老小。父母亲已长眠在故土，他们对我们的呵护和护佑，不正像是这棵古老的猴栗树吗？！

文字：彭秀福。

图片：自拍。

音乐：故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