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村上部长

周老五

在我的企业生涯中，相处时间较长，而且印象较好的外国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村上部长。

他是日本一家贸易公司的部门负责人。1996年前后，他听说扬农化工集团公司，正在研制一种可以杀蛀虫的除虫菊酯，便前来打听消息。知消息属实以后，他一直很关心，经常打电话来了解研发进度，希望成功以后可以经销扬农产品。为了掌握较为详细的情况，有时一年来扬农几次。接触多了，他知道扬农还生产对二氯苯，有点喜出望外 ，这是国内外广泛使用的一种高效防蛀剂。随即提出要带一点样品。

市场销售的防蛀剂主要以对二氯苯为原料。

他满心欢喜地通过国贸部，拿到了扬农的对二氯苯样品，却不料大为光火，并要求立刻见一下公司总经理。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村上部长全名为村上辰秋，他穿着普通的夹克衫，个子和我差不多，也戴一副眼镜儿，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和咱中国人没有什么区别。一见面，他简单自我介绍后，便打开一个塑料袋，激动地说：这就是贵公司给我的样品，人家的是洁白的晶体，你们的是大大小小的块儿，这也罢了，上面竟然锈迹斑斑的，真是不可思议！我看到以后，也很惭愧。由于我们很想通过提高对二氯苯的质量，进一步打开国际市场。我当即表示，立即改进，并希望他帮助我们提高产品质量。他见我态度诚恳，便点头说道，好吧。

不久国贸部转来了村上的消息。他几经辗转找到一家公司，分析了我们产品的质量，结果是含量偏低，达不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其时我们也正在进行攻关技改，大概半年左右，他又拿走了样品，说是含量已经达标，又提出了杂质含量中有害成份的问题。如此三番五次，经过二、三年时间的努力，我们的产品终于达到了村上部长的要求，也从此打开了国际市场的大门。此后十多年，不管市场如何变化，双方皆保持良好合作关系，公司的对二氯苯产量从年产一千吨，逐步扩大到三万吨。出口国际市场有一万吨左右。扬农氯苯系列的产品树，增加了茁壮的新枝。村上所在公司的业务也大大扩展，结果是双方皆大欢喜。

2004年7月，我即将退休。应村上部长邀请，我去日本访问他们的公司和相关企业。我们四人到达后，村上便拿出一本印刷精致的接待计划书，每天的安排都详细到几点几十分，考虑十分细致周到。出乎意料的是，他还安排了一次家宴，热情邀请我们四人，到他家做客。和中国人一样，他和太太做了满满一桌菜。回忆起村上部长从1996年到扬农，已经有八年时间了。在此期间不仅我们的对二氯苯不断成长，他最早关注的除虫菊酯也已经研发成功。村上先生作为一个营销商，得到一点消息便抓住不放，细致入微，不厌其烦，不辞劳苦，终于跑出了成果，也跑出了感情，令我钦佩。席间，赠他一首小诗：风雨八年扬农行，精心执着伴深情，喜看刍菊花绽放，更见绿扬柳成荫。（因为对二氯苯属无意插柳）回国后我请内兄写成条幅，裱好后送给他。他十分喜欢，收到后便一直悬挂在客厅。

大约半年以后，国贸部告诉我说，村上部长要来扬农，希望能见到你。结果吃饭时，他拿出了一个镜框，是村上请日本画家画的一幅富士山。我准备了一瓶茅台酒，赠送给他。

又过了一年左右，国贸部告诉我说，村上又要来了，要请你陪一下。此时我已经完全退休，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分手时他又拿出一个礼品，随行人员解释说，这是一瓶普通的红酒，但这是和你同一年出生的酒。由于当时欧州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很多酒庄都被破坏了。村上先生托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一看，真是1943年出品的，比我的岁数还大。我很感动！村上部长真是一个用心❤️的人。

村上部长赠送的1943年出品的法国红酒。

和村上部长在周恩来总理岚山诗碑前合影。

2019年春，正当樱花盛开之时，我和同事相约去日本旅游，并拜访村上部长。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见面十分亲切。村上拿出了他多年来在扬州的精美像册，大家一起回忆过去的事情，十分温馨，席间喝了很多酒。其实，此时他已经因肺癌开过刀，医生说不能喝酒，但他全然不顾，说是你们来看望，我很开心，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村上早年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毕业生，和他相处感觉不到知识分子的味道，而是一诺千金，江湖义气，他还说过退休后想去云南的丽江开个小店，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回国后想起我和村上相处的事情，在原诗后面又加了四句。“风雨八年扬农行，精心执着伴深情，喜看刍菊花绽放，更见绿扬柳成荫。光荫飞逝人亦老，当年苗木俱成林，抚今追昔情更深，樱花时节喜见君”，知道村上因病上下楼不便，已住在楼下的小屋，我请人写了一个小条幅，如果想悬挂，一个小镜框即可。村上先生收到后，来信回复道：从1996年访问扬农开始，一直和贵厂诸位进行愉快的交流。对我自己有所收获，同时也促成贵厂的发展，由此孕育了珍贵的友情，对此真的深感欣慰。您赠送的詩文，非常精英，我特意摆放在客厅，珍贵保存。附上日本的新茶，即立春后八十八亱采摘的最嫩的茶叶，不僅味道很好，还有免除灾病的说法，请予笑纳。他知道我不懂日文，便用日文，中文一式两份，打印好寄过来。

2021年9月，正当疫情泛滥成灾之时，国贸部告诉我说村上部长去世了。我很惋惜。时光奔流不息，回忆往日，很多事情已逐步模糊淡化了，然而总有些人和事，不时在脑海里浮现，村上部长就是令人难忘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