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饭不怕晚

在水之湄

生活不富裕的年代，吃是人们最关注的话题，熟人见面打招呼总是问“吃了没”。粗茶淡饭是老百姓的日常饮食，不可多得的鸡、鱼、肉、蛋是餐桌上的稀罕物，人们称之为“好饭”。 粗茶淡饭的食材简单，稀饭配上煎饼就着咸菜萝卜干就可以把肚子哄饱，煮锅面条秃噜下肚也算是一顿饭。唯有“好饭”不仅食材难得，做起来更是颇费功夫。
逢年过节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可以吃“好饭”。肉要炖烂才好吃，鱼要入味才可口，自家养的公鸡要现杀现烧才鲜美。巴锅不熟的孩子们围着锅边打转，眼巴巴地望着锅里蒸腾的热气，时不时地想掀开锅盖看一下。这时大人往往会说“别着急，好饭不怕晚”。“好饭”就这样在孩子们的等待中成了餐桌上奢侈品。
前段时间参加同事的婚礼，宴会大厅高朋满座，祝福连连。喜宴提前预订的酒菜，开席没多久，就撂了满满一桌子鸡、鸭、鱼、肉、鲍鱼、大闸蟹等“硬菜”。闲聊中，同桌的一位美女说了句“好菜不怕晚”，大家都点头会意，深以为然。
这些“硬菜”如今是餐桌的常客，人们对各种“硬菜”早已不再陌生。美女说的“好饭不怕晚”，当然不是指桌上的酒席菜水，而是对婚礼上大龄新人祝福的俗语。作为女方的客人，我们眼看着这位新娘从刚毕业的小女生，不知不觉在时间的流里自由徜徉至今才嫁作人妇。从青涩女孩到舞台中央的新娘，就像这桌精心准备的“硬菜”，端上桌只要一刻钟，而前期却精炖细煮地等待了十多年时间。
新娘我们都称她为小白，不是因为她姓白，而是她的皮肤超级白。一般美女的肤色可分为不同冷暖色调的小麦色、自然肤色、黄白色、象牙色，但不论真白还是假白，在小白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小白毕业后，一路甩开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进入本镇的公务员队伍。工作稳定离家近，这是多少年轻人奋斗多年的目标，梦寐以求的事业。女孩子人生路上的两件大事，工作和婚姻，小白已轻松搞定一件。未来把自己嫁出去就是小白的下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小白从工作第一年起就有人要张罗给她说媒，小白每次也都轻松扬言要在年底前嫁出去。然而一年又一年悄然溜过，小白并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心动男嘉宾。年轻女孩谁不憧景未来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小白也不例外，没遇到合适的王子之前，她不着急嫁人。亲朋好友个个化身月老，帮忙牵线搭桥，小白也乐于配合，只是相亲多次却没有一次成功。不知是小白看不上对方，还是对方看不上小白，反正小白一直还是单身贵族，在蹉跎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光棍节。
冬去春来，不知几回寒暑，每逢有人跟小白谈起此事，小白总是一脸自信，满怀希望地说，明年之前肯定告别单身。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我们只能从多方面分析其中原因。
那时小白办公室里的工作千头万绪，每天总有忙不完的事，晚上加班是常态，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小白干起工作来总是风风火火，动作麻利，认真起来常常忘我，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分析长期单身的原因，似乎是繁忙的工作耽误了她的婚姻大事。业余时间极少，社交圈子有限，选择范围狭窄，成了她相亲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后来上级机关来借用干部，领导忍痛割爱把她放出去半年，主要目的是让她去撒更大的网，有更多的时间，做更好的选择。结果半年后，工作上受到上级领导的好评，但缘份上仍然未有收获。她只好自嘲说有人嫁给了爱情，自己是嫁给了工作，然后又雄心勃勃地计划明年嫁人。
都说“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我们又从男性视角来观察分析小白。小白五官虽然算不上惊艳，但配上超白晰的皮肤看起来还算顺眼。五花个，身材不瘦，只能算微胖。“硬件”设施总体还算不错，分析过后又得出结论，可能在“软包装”上还欠点火候。
第一次见到小白，给我的感觉就是动画片里的“樱桃小丸子”。一身学生打扮，扎着小丸子的发型有些凌乱，朴素中带着些活泼。鼻梁上架着幅黑框眼镜，樱桃小口上涂沫的口红也是新手的模样。穿衣风格有点想追随时尚，骨子里又保守异常。因此往往衣服搭配得有些四不像。看单品似乎挺时尚，看整体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一年夏天，看她穿的裙子腰部有些鼓鼓囊囊，我问她怎么回事，结果她裙子里面竟然还穿着一条牛仔短裤，说是防止走光，保守得有些可爱。
她的眉毛永远都是手残式的潦草涂抹，像两条小黑虫分崩离析地趴在两个眼镜框上，好像是因为每天早上时间来不及，胡乱地应付一下。口红是想起来就抹一下，看起来整个化妆时间不会超过30秒。一头乌黑的齐肩发，有时散乱的披着，有时扎个马尾，有时拢起一半，又在头顶随意地窝成一个丸子。
有人劝她纹个眉毛或是做做头发，她想都不想，就说“不行不行，父母肯定不同意”。其实也并不是父母不同意，更多的还是缘于她自信的倔强，被父母宠爱的孩子总是有恃无恐，对待爱情也不会急于求成。自信的人根本不需要用千篇一律的皮囊来取悦谁，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就已超越千山万水。
　　小白性格看起来大大咧咧，说话豪爽偶尔还会搞怪。但在爱情面前要动真格的时候，却又异常缅腆保守。派她去参加青年培训班，男男女女在一起脱产培训多日，眼见着两个优质男生被两个离异的单身女性拿下，她在一旁愤愤不平，却不会有所行动。她说“人家女生直接倒追男生，瞄准了就主动出击，怎么那么好意思”。我说“那你干什么去了，瞅好了直接追啊，女追男隔层纱”。她说“哪有女生主动追的，那不是赤裸裸的勾引么，太难为情了，臣妾做不到啊”。
被爱滋养大的孩子不会着急早恋，小白大学毕业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跟男生相处。性格耿直，不会撒娇也可能是另一个错过缘份的原因。同事们给她介绍条件相当的男生也不少，她总是在刚开始时满怀着期待的心情，兴高采烈地去相见，等到相识熟悉一段时间后，总会莫名其妙地把爱情弄丢了，而她朋友圈里又多了一个兄弟。有几次我提到过几个男生，她要么豪爽地说“他啊，某某帮我介绍过，现在是我好兄弟”。我只能一声叹息。要么又会略感惋惜地说“剃头挑子不能一头热啊，人家没看上我，嘿嘿，不能怪人没眼光，可能还是我不够头圆吧”。
办公室里后来又来了一个男孩，小伙身高八尺多，浓眉大眼，五官立体。唯一的特点是皮肤黝黑，专业美黑也美不出如此效果。若用奶油小鲜肉的审美标准来看，黑度略显超标。因此，小伙伴们都私下简称他小黑。
小黑和小白年龄相仿，两家也都在一个镇上。熟悉之后，两人在工作上配合相当默契。于是我们这些乐于助人的操心大妈，又开始把目光放在小黑身上，有意无意或明说暗示搓合两人。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白没有反对，小黑却坚持认为小白不是他的“菜”，但说出来话却是“我配不上她”。
办公室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两年后，小黑考到外地工作。小白却在忙碌地坚守中撑起办公室的一片天，彼时已过而立之年，相亲的事又就此搁浅。
缘份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你期待时，他在天边，你不经意时，他在眼前。去年我得知有位优质大龄男青年尚且单身，媒婆月老再次附体，细数手头的几位大龄女青年，优先想到的就是小白。满怀期待地自认为做媒人肯定能赚到一刀肉，打电话一聊，结果刚到嘴边的肉跑了。
小白接到电话，第一次听她含羞带尬地说，她现在有了在谈的“项目”，同事帮介绍的，已经谈了几个月了。电话这边我能想到她说话时的样子，眉眼里藏的都是笑意，羞赧地微微颔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脸已红到脖子根。虽然肉没吃成，还是真心替她高兴。看来岁月仁慈，她终于等到那个对的人。我问啥时候喝喜酒，她还是那句话，争取年底吧，语气里没有了年少轻狂，多了些温柔和确定。
年底前某天，小白在微信里突然闪了出来，“姐，平地一声惊雷，小白要结婚了”然后发了一个狂扭的搞笑表情。我开心的回道，哈哈，终于等到你的喜酒了。小白还是不改聊天的自嘲加逗艮口吻“给你欣赏下我花重金P的婚纱照，哈哈，被自己美哭，哈哈”。
打开婚礼电子请柬，声音里传来两人“噔噔噔”的婚礼进行曲，小白兴奋地喊了句“我们要结婚啦！”，女汉子的声音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开心。照片里的小白果然气质不俗，人靠衣妆马靠鞍，女人一穿上新娘装就多些温柔、庄重和大气，这还是那个樱桃小丸子吗。新郎看起来阳光磊落、踏实可靠。我回说“你本来就很美却不自知，新郎很帅，跟你相当般配哦”。她谦虚地说“还是P的好”，接着又来了一波狂扭的搞怪表情。
红尘不染其心，岁月不改其性。此去经年，小白还是那个小白，性格依旧爽直可爱。她坚守自己的一方天地，没有为了谁而随意改变，她坚信冥冥之中总有一款适合自己，如果没遇见，那是缘份还没到。婚礼上，小白与新郎十指相扣，洁白牙齿一直闪着光，嘴角的笑意来不及收回，卸掉眼镜的大眼睛里洋溢着幸福的神彩。亲朋好友的祝福声里，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好饭不怕晚”。
果然经过时光蒸煮的爱情，自信且笃定。如果遇到对的人，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用小火慢炖沉淀出来的美味，那份精致和细腻，是快餐时代任何外卖和预制菜都无法可比的。正如费时耗力的古法制作技艺传承叫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流水线上产业化的东西只能叫工业产品。
　　每 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有的开在春季里争奇斗艳，有的在夏季里出污泥而不染，有的在秋季里香飘绵延，有的在冬季里傲雪凌寒。无论花期有多晚，花儿自己知道，岁月不慌不忙，时间总会赠予她满园馨香。
文字：在水之湄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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