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皇后陵

冯郁彬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越老越喜欢孤独,喜欢去人少的地方散步或发呆,这可能也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吧。总之,无视他人的鄙视和蜚语,继续我行我素自得其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城市日新月异呈崭新面貌,广告标语常换,高楼雨后春笋,连车水马龙的路面也要三天一修五天一挖,想在城里找到三十年前的踪迹已经很难。但是,远古并非没有,乘公交十几分钟上北塬,那里就有两千年前的遗迹,西汉陵园以静穆和厚重的姿态等着你去徜徉去阅览去思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沿五陵塬一字排开的九座西汉皇陵,雄据傲视着渭河川地的咸阳和西安,讲述着诛项灭秦征匈定边的丰功伟绩,也不掩饰宫庭内斗相互残杀的腥风血雨。</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茂陵本已雄冠汉陵,可封土上被人为地栽上了柏树,那些古老的气场、岁月的留痕瞬间便消失了。霍去病墓是文博馆所在地,免不了亭廊台榭锦鲤碧池,一片豪华又遮挡了祁连的冷风残月战马啸啸。往东,延陵需徒步很远,安陵、义陵有铁栅围拦,渭陵、康陵周围被村民墓穴占满,长陵、阳陵园地广阔游人络绎不绝。唯有昭帝平陵和其上官皇后陵处依然安宁守旧,特别是上官皇后陵园,没有围栏没有村民墓穴,唯有一个挖荠菜的我在踽踽独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每年都要来此挖荠菜,绕封土慢慢行走,不时会惊起一只只野雉携尖叫声冲天而去。封土堆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寂的光晕,陵上的枯草在早春的寒风中轻轻摆动,我的清涕也如同开了闸的渠水漱漱而下。人老阳虚多涕,一是原上风冷,二是触景生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封土的正南面有清乾隆年间陕西巡抚毕沅立的“汉平帝康陵”石碑,一错再错,紧邻这个石碑的东边,又有咸阳市政府立的“汉昭帝平陵”。可能是当时文管局的人看这个封土大吧,他们也不想想西汉的帝陵是登基的那年就开始修建的,昭帝在位仅13年,暴毙后匆忙完成了陵墓的修建,其封土小是可以理解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两个错误的石碑也不拿掉,以示后人为何犯错。史家有讲:周不封土,汉不树碑。所有的汉墓前面都没有树碑,因此导致了咸阳塬上的汉陵难以辨别,毕沅作为一个文史爱好者,坐着马车东奔西跑,碑立错了在所难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上官皇后一生孤苦,虽出身豪门却命运多舛。六岁做皇后,十五岁封皇太后,四十岁被汉元帝刘奭尊为太皇太后。她是左将军上官桀的孙女,是霍光的外孙女,被霍光灭了父系全家,又被刘询诛了母系九族,可以说是饱经风霜,犹如寒冬雪天里一颗挂在枝头的柿子,历经风霜严寒依然红的耀眼。尽管老天给她安排了无穷的寂寞和孤独,她却能安然渡过终了一生,不能不说有其独特的处世智慧。当年霍光废了刘贺找到了遗失民间的刘病已(汉宣帝刘询),为了继续专权,让上官皇太后垂帘听政,上官看清了形势仅听政六个月便及时隐退,这一明智之举得到了刘询的赞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世间事毕竟不能圆满,尽管上官皇后的出身和智慧都高人一等,但命运却致其终生孤寂。霍光为了让自己的血脉尽快怀上皇种,不让汉昭帝和其他宫女有接触行为,居然让宫女们穿上了贞操裤。从此昭帝更加厌烦皇后,有传说上官皇后去世时还是个处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上官皇后活了五十二岁,所以她的陵墓要比平陵大一些,也比较规正。封土上没有栽树,丛生的杂草掩盖着两千年前的黄土,黄土历经风雨依旧散发着远古的气息。西汉茂陵邑平陵邑的繁华至王莽新朝就开始衰落,那些权贵富商们也开始撤离,唐朝以后这里已凋敝的只有猎猎西风了。人们只羡慕皇家的奢华富贵,却不知其寂寞的滋味,当农人劳碌一天回到家里有粗茶淡饭老婆孩子热炕头,有靠着南墙晒太阳想啥说啥的无拘无束时,这个皇太后却在煎熬着漫漫春夜。孩童时代的天真烂漫,青春女子的光彩照人,她都不曾体验过。还要不时地端着仪表仪容,揣摩着适可的应对答复。当一次次的亲属被杀,你上台来他登场的风云变幻时,其心中的惊悚可想而知。为什么皇帝称自己为寡人,这不仅是对自己道德素养的自谦,更是无助无真心朋友的写照。上官皇后从六岁走进宫门到被葬入这个大土堆,走的是一条漫长而寂寞冷清的路。耸立山巅,眼前虽有云卷云舒,耳旁却是风声鹤唳。现在潜入黄土,四周只有干枯矮小的树苗和生命强劲的野草。那些零星的荠菜藏身于树根的落叶下保持着娇嫩的仪容,它是上官皇后派出的信使吗?由于长期不见阳光,它柔弱娇嫩纯洁素朴,而我仍然持铁铲将其一一收入袋中。我是否太残酷,在一个终生没有得到爱的女人面前,田野静谧,唯有西风萧萧。粮价太贱,农人改粮为树,树不用管,农人几年都不见下地,所以这里更加荒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父曾多次路过这里,去咸阳修志去商洛讲学,都要过大王村走北上召下塬。那时的塬上人少路稀庄稼贫弱,更无高大建筑,几个汉陵是醒目且雄伟的。前些年在图书馆看过祖父写五陵原的几首诗,戊戌变法的失败,五陵原上的萧瑟景象和作者徬徨苦闷的心情一并表达出来,读后很是激励心志情绪盎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站在陵上眺望,东边是昭帝平陵,西南方是上官皇后的父亲上官安、祖父上官桀和外祖父霍光的封土。那几座小土堆横亘塬边,在阳光下忽隐忽现,检讨着自己的一生。为了争权夺利连亲情都可抛弃的权贵们都化成了一丘黄土,后来者还在执迷不悟步其后尘。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是给后世留下的名声,多数人死后50年即被人淡忘,少数人因立言创论被人铭记。载入史册的并不都是先驱,也有很多强权者留的是恶名。上官皇后没留下名字,史册上只记有“上官氏”,这可不是司马迁所为,因为《史记》截止汉武帝元狩元年,而以后的历史就属班固的前《汉书》了。如果司马迁多活几年,一个悲情睿智谨慎大度的上官xx又会家喻户晓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上官氏因被命运捉弄而孤寂一生,直至今天她的陵园仍冷冷清清,除过研究历史的很少有人知道她,正因为这片土地的冷清才成就了我的去处,正因为陵园的荒芜才有荠菜可挖,但愿它一直冷清荒芜下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