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唐苑（38）龙年话说江西永新龙溪胜事

长安南飞雁

原创作者：颜学联 西安

明朝南京太常寺卿程南云撰湖南《茶陵清水颜氏支谱旧序》文，记载唐代颜鲁公永泰年间任吉州别驾，游访禾山时：“卿爱七十二峰之奇绝，悬崖飞瀑之胜，遂大书‘龙溪’二字，为千古之奇迹。”其遗风余韵，千古传诵。龙溪所谓“龙之溪流”，比喻人的才能像龙一样的才华和能力非常出众，具有非凡超常的天赋。翰林大学士解缙曾游览龙溪，吟《游龙门溪》：“龙门溪下水珊珊，鲁公大笔彩云间。凭君多借几只鹿，待我重来骑看山。”[1]吟唱家乡龙溪流和禾山峦之自然景色，赞颂颜鲁公铁书“龙溪”之宏丽，同时表达对大自然的赞美和探索历史未知的渴望。

一、龙门溪贯通大智院尽显盛唐气象

禾山寺，据《永新县志》记载：“禾山寺即古大智院”，唐代中期建于秋山赤面峰下。“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智词汇出于《荀子•天论》：“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宋时禾山寺前身是唐代古大智院，名称的由来从中国佛教发源及传播史可知其原本。因唐朝极度盛行佛教，倡导因果轮回。佛教为当时“国教”。

南岳系临济宗，江西省奉新县百丈寺，迄今已有1200年历史，在中外佛教界享有盛名。唐永泰大历年（766-778）间，由乡绅甘贞创建，初名为“乡导庵”，由大智禅师怀海（784年）住持修行而改为“百丈寺”。柳公权（778-865年）曾在百丈寺写下“天下清规”，并勒石置于寺后百丈山西石壁上。唐宪宗元和九年（748-814）怀海入寂。穆宗长庆元年（821），敕谥“大智”禅师。宣宗李忱（846年）登基前在此隐居，有诗《百丈山》云：“大雄真迹枕危峦，梵宇层楼耸万般。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仙峰不间三春秀，灵境何时六月寒。更有上方人罕到，暮钟朝磬碧云端。”后来赐予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匾额。

江西省奉新县百丈寺

据陈诩《塔铭》记，大智禅师怀海在代宗永泰年间曾常游历于江西南康、奉新、吉安诸地道场，秋山也留下足迹，传授有临济宗弟子。据说有记载：“寺内有一镬（大锅），径可丈余，后来半瘗土中，或谓僧徒盛时物，至今称千僧釜。”因此机缘，知晓中唐时期永新秋山早已成为佛家临济派的兴隆道场，以怀海谥号“大智”为院称呼，突显其佛宗脉。吉州南禅曹洞与临济两宗僧侣们游方学道，门派互通传宗秉法，大智怀海禅师影响甚大，沩仰、临济、黄龙、杨岐诸宗皆出其下。

近年，禾山甘露寺探寻古迹与墓葬发现有：“禾山第四代传临济正宗‘瑞圭禅师’塔，清代塔墓乃临济正宗三十九世‘月悟崑禅师’塔。”[2]墓碑文物进一步证实，禾山甘露寺临济宗与青原山净居寺曹洞宗门派同源。怀海设讲坛在禾山，“大智院”历史遗迹悠久。

中国佛教禅五家七宗，有三家五宗源于江西。史说“求官到长安，求佛到江西”。庐陵郡吉州当然成为汉传佛教禅宗之青原派系祖庭地，青原山“安隐寺（净居寺）”和秋山“大智院（禾山寺）”讲学之处尤为受到州府关注。俗语：“走江湖”说道是临济、曹洞两家南禅门人，往来于江西与湖湘之间源于此时。

唐大智院、宋禾山寺、明甘露寺

宋代大中祥符元年(1008)改称“甘露禅院”，诸禅师先后居之主持，僧徒众多。明末清初文学家贺贻孙于《重修甘露寺碑记》记载了寺院盛况：“由南唐以迄两宋，倡导于此者二十余人，皆名列《灯录》。而楚公、普公、湛公、传公法席之隆与澄公颉颃，于是，禾山之名遂与青原、匡庐鼎峙江右，禾山寺跻身于江南名刹之列。”[3]“禾山”之名在南唐以后仍旧得以盛传。宋代释普济《五灯会元卷六》记，五代时，吉州禾山无殷禅师驻禾山寺。此年代时值颜真卿嗣孙们率家卜居永新，且与之甚好。

颜真卿一生以忠义著于史册，又以书法名垂千古。五世祖颜之推尊崇佛、道，北朝时提倡“三教合一”之代表人物。《颜氏家训•归心篇》曰：“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内典），以为来世津梁”[4]。三教合一思想为颜氏家族后人奠定了对待佛、道二教的基本态度。

颜师古，其女《颜颀墓志铭》文云:“父师古，秘书监、琅邪县开国子。并弈叶文雅，蝉联缨绂。行实人师，言为时范。详诸史牒，无俟具谈。”[5]；《殷仲容墓志铭》：“唐秘书大监颜师古，海内羽仪，人物宗匠。[6]”初唐一代硕儒，且奉佛居士，称“护法之人”录于《佛法金汤编》卷八。家庭文化的熏陶与佛、道有不解之缘，令狐峘于《颜真卿墓志铭》中叙述了其早年刻苦求学“甘味道艺”，“五经微言及百氏精理，无所不究”所言包括佛、道在内的诸子百家都有较深入的理解和研究。颜鲁公每到任官处或途经佛寺，必定前往向高僧大德学禅问道。如唐永泰和大历年间记录，有僧人湖州慧明、洪州严峻、京师怀素、湖州皎然、彦范，道士志和、玄靖与其均成为良师益友。皎然与颜真卿交往最为密切。其精于佛理，道德高尚，又工于词章，誉为“释门伟器”。颜鲁公《赠僧皎然》诗云：“……境新耳目换，物远风尘异；倚石忘世情，援云得真意；嘉林幸勿剪，禅侣幸可庇；卫法大臣过，佐游群英萃……。[7]”诗中抒发栖心禅意，忘怀世情之心境。对佛、道思想的理性认识，目的在于齐家治国，济世利人。也是颜鲁公始终没有遁入山林的内在原因。

现代学者评论颜鲁公：“佛教提倡的忍辱精进、自心是佛的观念，道教主张的持守精神、名利浮云的思想，与儒家的忠孝观念一起熔铸成一块‘合金’，形成了他刚烈、正直的‘忠义’人格。真卿不媚权贵、舍生取义的大臣风范，庄重典雅、风骨兀立的书法艺术，都是这种人格精神的体现。”[8]

唐开元盛世，姚崇随母刘氏从陕西迁居永新，在禾山静心读书，今有姚相台及白石室，瀑布悬流而下积成一潭，世人赞称“龙门溪”。明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禾山最高者为赤面峰，又有白云、凌霄二峰，下为白石室，瀑布悬流，荡为一泓，深不可测，号曰龙溪，亦曰龙门溪，下流为禾江。”[9]

王士禛《池北偶谈》云：“禾山寺颜书，永新县禾山寺傍，有颜鲁公书‘龙溪’两大字，镌于石壁，方广径丈。数百年已来，石壁如故，而二字每年辄徙下，今离地不二尺矣。”[10]《永新县志》也有记载颜真卿访禾山寺与书院时：“书‘龙溪’二字于禾山寺院外溪流崖峭壁上，旧字高二丈许，摹搨（拓）者必附梯。今字渐远平地而崖壁无少损。”[11]

《颜氏族谱》编修记载：“诩，字如旦，号思岳，五代后唐庄宗同光间以进士任永新令致仕，览鲁公‘龙溪’、‘捣石’遗迹，遂与其弟翊公、翔公因家永新秋山双乳峰下，故推公为永新各派始迁祖。生平，敦行孝友详载江西省志、吉安府志、永新县志、莲花厅志。”[12]家谱记载与《南唐书》；《宋史》等历史文献一致，足以证实史录。

南京太常寺卿程南云《茶陵清水颜氏支谱旧序》言：“《庐陵郡志》推鲁公卓立而为儒宗……。自‘禄山之乱’伏迁金陵至五季之间，即孙颜诩为永新之令，……德政浃于人心，民攀辕而不能去，咸愿留居焉。诩本思之，且双乳峰乃吾祖昔时憩息之所，而金陵郭从义讲交兵，大乱是隐，以静而居焉。”[13]

记述着颜鲁公玄孙颜诩永新令官满回金陵时，由于在任多有益于人民的政治措施和政绩，深入人心。百姓挽留好官，而久久不愿意离开，全家深受感动都表示愿意留下来长期居住。颜诩原本也曾想过，禾山双乳峰是真卿祖公永泰年任吉州别驾时之胜地，是修养憩息之地。此时代五代十国，永新县先属杨吴，后属南唐。永新归属扬（南）吴（902-937年），金陵府（南京）方面也有传来消息，郭从义会挑动战争而引起兵燹，乱世为隐患，当以平静处居住为好。查阅郭从义为五代至北宋初年将领，后晋天福初年（937）任宿州团练副使，为母亲服丧而返回并定居太原。当时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举荐郭从义为马步军都虞候，多次率军击败契丹。终事后汉（947-950年）至北宋授左金吾卫上将军，以太子太师致仕。经断分，颜诩故世后晋开运三年（946），年代恰遇与志书所录吻合。

禾山寺雁塔（与唐长安城雁塔同名）

二、禾山寺院鸣琴雁塔闻声相思

禾山古寺前方建有塔，《永新县志》称宋时“雁塔”，有近千年的建造历史。至和元年（1054）刘沆诗云：“雁塔惭题字，龙门喜酌泉。”雁塔脚下，溪水潺潺，溪水两岸，悬崖峭壁，古木参天。禾山寺“雁塔”形神长安城大雁塔，许是效仿或为留恋大唐盛世之寓意。佛塔建筑风格融入南方文化的典范，也奠定了永新寺院的宗教地位。

陕西省西安市南慈恩寺﹐俗称大雁塔，为七层，是规模最大的唐代四方阁式砖塔。塔是古印度佛寺的建筑形式随佛教传入中原地区，自古以来一直是长安城市的标志性建筑。朱国祯《涌幢小品．雁塔》云﹕“塔乃咸阳慈恩寺西浮图院也。沙门玄奘先起五层。永徽中﹐武后与王公舍钱重加营造﹐至七层﹐四周有缠腰。唐新进士同榜﹐题名塔上有行次之列。唐韦﹑杜﹑裴﹑柳之家﹐兄弟同登﹐亦有雁行之列。故名‘雁塔’。”“曲江流饮”及科举新进士“雁塔题名”，是唐时京城文化繁盛，歌舞升平的真实写照。

元代天下大乱，狼烟四起，文化受到毁弃，近百年唐、宋朝历史被蒙上迷茫的尘封。据方志及家谱记录，永新为文信国公（文天祥）故里，颜、张、潭三家曾义举勤王。兵败后诸家族受到历史上空前的残暴洗劫，人丁锐减，史藉散佚，文物焚毁，所闻皆叹惋。

龙衮《江南野史•逸文》载：“颜诩，鲁公之后。所居有泉石松竹，创亭延客。孟宾于留题诗曰：‘园林潇洒闻来人，欲往因循二十秋。今日开襟吟不尽，碧山重叠水长流。’”[14]南唐孟宾于，后晋天福九（944）年进士及第，依“因循二十秋” 推算迟延时间，前面应为后唐庄宗二（924）年，该年正是《颜氏族谱》记载颜真卿玄孙颜诩担任永新令时。龙衮，永新人，真宗（998年）至仁宗（1032年）时在世，靠近颜诩生时年代。可见颜家在毗邻秋山泉流之处修建有家园，但随着朝代更迭，岁月流逝，文物渐远。

古人在吉州学位置上修建了颜鲁公祠，周巽《鲁公祠序》中赞道：“以兴起斯文为己任，益广学舍，聘贤士以淑我吉人，自此庐陵声名文物卓为江表冠”。庐陵大儒欧阳守道祠记：“鲁公事君有犯无隐，愠于群小，之死不回，此州之君子立朝不如此乎？……以鲁公为此，此州俗化，受鲁公赐多矣。”

总之，宋代禾山寺修建雁塔，呈现了大唐文章学风之胜迹，并贯注着江右庐陵文化乃纪事，禾山书院、寺院的文化历史可延伸至唐时。尊崇古风文学之象征，充分显明了永新历代学人科举典礼及史实。

三、结束语

“龙行龘龘；欣欣家国。”“龘龘”之姿生动描摹中华儿女奋发有为、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由衷之言，瞻望文物遗迹“龙溪”之精魄而睹物思人，祈福今日社稷的太平盛世。思念祖辈，延誊赞叹禾山之美。

参考文献：

[1] 颜剑彬、颜光德．颜氏通谱[E]. 江西: 萍乡市.
[2] 释妙禅．龙门镇禾山甘露寺常住建设及祖师塔修葺规划书[D]．江西永新:2019 ：
[3] 清．肖玉春等．永新县志[M]. 台湾: 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4
[4] 颜之推．颜氏家训．归心篇[M]. 北京: 中华书局
[5]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唐相王府谘议殷府君故妻颜夫人墓志铭并序．考古[J]．2004
[6]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周故通仪大夫行麟台丞上柱国建安县开国子殷府君墓志铭并序．考古[J]．2004
[7] 凌家民．颜真卿集[M]. 吉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3，
[8] 史向前．颜真卿与佛、道．文史知识[J]．1998 (03)：
[9] 明．顾祖禹. 读史方舆纪要．卷87.江西五[M]. 北京:中华书局, 2005
[10] 清．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二十四．谈异五[M]. 济南：齐鲁书社，2009，
[11] 清．肖玉春等．永新县志[M]. 台湾: 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4
[12] 颜明山、颜光德．萍乡颜氏七修族谱[E]. 江西: 科工贸研究所萍乡所，1997.
[13] 明. 程南云. 茶陵清水颜氏支谱旧序[E]. 湖南: 茶陵县清水.
[14] 宋．龙衮．江南野史．逸文[M]. 台湾: 笔记小说大观丛刊，影印明钞本

甲辰龙年丙寅月乙亥日于西安大明宫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