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知青生活：八、挖河

李书庆

毛主席关于农村水利工作有一条家喻户晓的语录：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新中国成立后，伟大领袖的号召，在农业生产生活中，一直受到重视。全国各地兴建水库，平地开河（渠），疏通河道，打钻机井……始终不曾间断。

我所下乡的延津县属于平原地貌，不能借助山势建造水库，只有一条黄河一级支流——天然文岩渠流经境内。该渠的形成，源于黄河泛决后自然流向，人们顺曲弯流向疏浚，排除水患，逐步裁弯取直，形成沟渠系统化。起点是焦作市武陟县的黄河北岸的张菜园村，分南北两支，南支为天然渠，北支为文岩渠，流经新乡市的原阳县、延津县、封丘县至长垣县大车集汇合后称为天然文岩渠，再向东北行于濮阳县渠村乡三合村渠村分洪闸南端入黄河。全长160公里，有支流12条，受水面积2514平方公里。下游平均宽20米。其中原阳县、延津县、封丘县、长垣县占流域面积的97%，其余的仅占2.8%。可以说天然文岩渠是新乡沿途四县的生命河母亲河。

↑上图中的粗天蓝色线条是黄河。细天蓝色线条是由西向东走向的天然文岩渠。

下乡的两年里，我曾两次参加县里组织的挖河活动。第一次是1975年秋收后，在甘泉村北面石婆固镇的段庄村附近，第二次是1976年秋收后，在县城西面的小谭镇东吐村附近。时间都是冬闲时节，天渐寒冷。

县里把任务分给沿着文岩渠的各公社，各公社再分解到各大队（村）。文岩渠流的是黄河水，故黄色泥沙必不可少，隔一段时间，河床上会沉淀得很厚。各大队（村）在公社分给的三十、五十、七十米不等的河段，把河中泥沙清理至河渠两岸外的二十多米处。

刚下乡的三个月时，村里接到上级指示，在全村全体社员大会上安排部署参加挖河活动，并号召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积极报名。听说，挖河要吃住在工地一个月，劳动强度大，洗漱卫生条件差……有的知青借一些原因请假不去，我作为知青队长，要以身作则，没有犹豫就报了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队参加挖河的五十多号人出发那天，村里十分热闹，大队支书李春林，此次领队的大队民兵连长李全，大队会计李长富都在村中央的大队部院里坐镇指挥。村里的拖拉机装满了用来垫地铺的麦秸稻草。几辆马车载着厨具食材：几口大锅，白面，玉米面，大米，红薯，土豆，白菜，粉条，食油……。被褥行李则放到了二十多辆架子车上。浩浩荡荡往十几里外的段庄村进发。拖拉机，马车需往返几次运输有关物质。多数人随架子车步行前往。

甘泉村的人被安排在段庄村食宿，记得是一户人家的院子。先得安营扎寨，在原牲口圈的棚下，此次的厨师，村里红白大事的掌勺郑师傅，领着几人盘锅立灶，把一应食材有序堆放一旁——这是未来二十多天的伙房了。在几间原来放杂物的房子里，腾空后，地上铺了麦秸稻草，当作大通铺，一间房可安排十几个人睡觉。院子里几间房住不下村里所有人，剩下的被安排到近处其他房间。

下午，李全去工地指挥部领取了甘泉村的河段清淤任务。

第二天天刚亮，响起急促的哨声，大家迅速穿好衣服，拿上铁锨，拉着架子车赶往工地。到了工地，沿着文岩渠两岸，人声鼎沸，乌泱乌泱的人们一眼望不到头！李全让人在甘泉村的地段上插了一面红旗，地段两头做了标记，随即散开人手，干了起来。

头几天，河床经过泥沙以往的淤积，比岸边只低不足一米，省劲好挖，先整理出几条由河中到岸上的斜坡土道，用尖头铁锨挖土装架子车，走简易斜坡路，运到岸边外的二十多米处。这时候坡度小，一辆架子车用两人，一人驾辕，一人弯腰在旁边推。

早饭和午饭都是郑师傅和两名帮厨的女社员用两辆架子车送来的，晚饭是收工后回到驻地吃。来挖河的都是青壮年，超负荷劳动，出力大，饭量也大，有的社员一顿能吃八、九个大馒头，十几个菜包，要是改善伙食，炖猪肉白菜粉条，一人能吃几大碗。 在工地上吃饭还有诀窍，比如吃面条，一开始我不懂，盛一满碗慢慢吃，等吃完去盛第二碗己见桶底了，透钻的人第一碗只盛半碗，抓紧吃，再盛第二碗加滿，慢慢吃，这样才能吃饱。实践出真知，以后凡是用碗盛着吃的食品都用此方法，能多吃。由于体力消耗大，油水少，一顿吃这么多，下一顿还是饿！

挖河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飘扬，各公社用苇席搭有广播站，高音喇叭不停播放红歌，男女播音员时而宣读各村、队“决心书”、“挑战书”表示提前完成本单位挖河任务的决心，时而公布各大队挖土的立方进度，比学赶帮。每天午餐后，短暂休息时，工地上各公社广播站播放的革命歌曲，京剧样板戏，响彻云霄。挖河拼的是干劲、速度、质量，显示的更是力量。工地上口号声，广播里歌声汇为一体，谱写了一首战天斗地的交响乐曲。各村争强好胜的青年民兵们时不时聚在一起赛拔河，比摔跤，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给热闹的河堤上增添了新的亮点。

每天上午，公社要召集各村领队开调度会，总结工程进展，表扬先进，批评落后，要求各村总结经验教训，不甘落后，力争上游。

需挖的河床很宽，开始在平地还好挖，越下挖越难挖，两边坡度逐渐增加，河床中心会有少量积水，夜里还会上冻，第二天开挖难度增大。记得挖到深度约两米时，在下面用右脚使劲踩铁锨，然后双手握着铁锨把儿往后扳，再往上端，朝上撂，一铁锨连泥带土足有十几斤！开始时能撂到岸上，随着河床深度加大，人们在河床的两边斜坡，人的肩膀的高度整理出一个一尺来宽的台阶，河底的人把泥土先撂到台阶上，另有人再把泥土撂到岸上。起初我在台阶上中转铲土，后来也下到河底干。把脱下的棉衣绒裤放到岸上，登双胶鞋，穿着秋衣秋裤，不停地干活，浑身是汗，一点不觉着冷。但有人替换我，到上面了得赶快加衣服。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老少爷儿们聚在一起，有的打打扑克牌，有的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拉呱聊天，好不热闹！当时县放映队，晚上隔三差五到临近挖河工地的某村放电影以示慰问，劳累一天的青年们忘却疲劳，三五成群步行数里，往返各村看电影。在放电影前，公社指挥部的领导还要讲上一段鼓励的话，那时紧张的劳动之余，人们能看上一场电影是很高兴的事情。“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的豪迈之情在朴实的挖河人身上得到很好的印证。

这次挖河我是知青中唯一从头至尾坚持下来的。我的表现给大队干部及广大社员留下了能吃苦耐劳的好印象，事后大队支书在总结会上表扬了我。

第二次挖河我同样积极报名参加，地点在县城西面的小谭镇东吐村附近，挖的还是文岩渠。住宿地在东吐村，安排的房子四下透气，不如上次。厨师不是郑师傅，而是换了另外一位，他比较粗心，到住宿地才察觉没拿案板，便就地找了一块儿门板，用水冲刷后替代。明显能看到门板的木板间的缝隙有黑色的泥垢，在上面和面蒸馍，备料切菜，吃着做出的饭菜让人恶心欲吐。这次我没有干到底，中途因为村里组织人员准备参加县里的文艺汇演，我平时好吹竹笛，抽走我和村里另一位拉板胡的社员给唱歌唱戏的人伴奏。

回忆总结这两次挖河的经历，确实收获多多。一是在劳动方面，每天拂晓出发，早饭午饭在工地吃，傍晚天黑了才收工，披星戴月，劳动时间在十个小时以上。再看劳动量，有人粗略计算，一个人平均一天从河底运到河岸的土方有近两立方，考虑到知青体力比不上村里的壮劳力，但一天完成土方超过一立方是肯定的。劳动中累的筋疲力尽，握铁锨的手起了血泡，磨出了老茧，扁担挑土把肩膀压肿擦破。尽管累，但我没有退缩，没有叫苦叫累，经受住了这场艰苦的考验。二是不怕脏方面也是平时所做不到的。挖河期间，天气已是初冬，清早慌忙出工，又没有温水可用，根本顾不上洗脸刷牙。厨师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不专门准备热水洗漱，洗脸洗脚也保证不了。只有哪天提前请厨师烧点热水，才能洗一次。吃饭用的碗筷，因挑水困难，用过后洗涮得不干不净，上面常粘有星星点点的残渣剩饭。前面提到的脏兮兮的“案板”，要在平时，这上面做出的食物真的难以下咽。挖河二十多天，每天出的汗把内衣湿透几次，可只带了一套供换洗的内衣，中间没有洗过衣服，一套内衣穿十几天，湿了暖干，暖干了又湿透，因浸满汗渍而硬撅撅的，挨身儿可不舒服了，现在想想，当时身上散发的馊味臭气，准能熏死人。

当年亲身经历的挖河往事是一种磨难，是一种精神，是一种骄傲。可以当作一笔人生的精神财富铭记在心中。

（本集字数：3262字）

本集后记：

退休前有几年暑假我多次去长垣县封丘县，讲新乡市行政事业单位工勤人员培训考试课（简称：工考课），途中经过文岩渠，看到渠中基本干涸，泥沙和岸边快持平了。这是因为，黄河最近数十年水势逐渐变小，水量减少，甚至一年中会有几个月断流，曾经波涛汹涌的黄河下游，成了季节河，人们在河中央放羊跑马，休闲游玩。“大河没水小河干“，所以支流文岩渠，才会成了现在这种状况，流经新乡市区的人民胜利灌溉渠也是这种情况。

现在这些地方农田灌溉主要是利用打机井抽地下水解决。

由于前几年豫北在夏季连续猛降特大暴雨，造成城市农村被淹，大水持续不下，城市交通瘫痪，农田庄稼损失，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受到严重威胁和伤害。面对危害极大的水情，排涝成了大问题，原有的河渠必须充分利用起来。政府拨巨款挖河清淤，当然不再像数十年前的人海战术，而是主要使用挖掘机，有大中小号的，分别情况操作。我在市区的人民胜利灌溉渠旁看过机器挖河，桥下面，空间那么小，小号的挖掘机在司机的熟练操作下，机座旋转，铁臂左右上下运动，挖斗像人的手掌上仰、弯曲、插入泥土、回钩、提升，轻松把足有半架子车的泥土挖出来挪到桥的外面。不在桥下的大号挖掘机，周围空间足够大，但见它的挖斗下伸钩出比小挖掘机挖斗更多的泥土，长长的铁臂升起十多米高，转到岸上的工程车斗上方，挖斗上仰，口朝下，泥土便装到车上，如此，有三、四挖斗，工程车就被装满了，工程车带自卸功能，随后运走所挖出的泥土。整个现场只有几位驾驶挖掘机的司机和岸边两三个人。真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呀！

（后记：637字）

附录：

请浏览完整的《回眸知青生活》（有十个系列短篇），备有三个版本：

●全部文字展示

回眸知青生活

（点击此链接可以阅读）

●以十个短篇链接方式展现：

回眸知青生活（10篇系列短文）

（点击此链接可以阅读）

●音频方式表现：

回眸知青生活（音频版）

（点击此链接可听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