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韵的美篇

茶韵

养老院兜底了“闰土”的晚年生活

毕土云

　　富生，与我同龄，当年公社户口簿上是同年同月同日，这应该是登记时误登巧合，因我们从出生至童年就在一个院居住，从没有人说是同一天生的，但同岁是肯定的，我从小就听母亲说我和富生是同岁。以辈份他爷爷和我父亲是亲弟兄，他大我叫大哥，富生比我辈份小，是我姪儿。

童年时一块玩耍，垒房房过家家，和泥巴捏人人，相跟上东家进西家出，过年时围着旺火响鞭炮，烤馒馒，偷偷跑到别人家大门上扯队只做风车车。夏季天一块掏毛蜂、套鸟、捉松鼠、拍蚂蚱，偷摘豆角角。

有一年公社给支书家装了广播盒子，每日早午晚按时广播新闻，也唱歌、唱戏，我们经常到人家大门上听那好听的声音，想着什么时候家里也能按上广播就好了。后来我们也用河备薯挽子接起来，在院子里横竖拉了几道线，并拉回了家里接在一纸盒子上，盒子里圈一个毛蜂，在里面嗡嗡的叫，也象是广播盒子。

我从小就没心眼，伙伴说怎耍就怎耍。记的有一回在二大爷的台阶侧面的竖条上玩，富生在上面我在下面，富生说咱们尿尿比赛吧，我说噢。他说“我往下尿你往上尿”，我正叉开腿准备尿，这时不远处的姥姥发现了，马上予以提醒，要不真的比赛，可能要射我一身，这件事大人们说起过许多次。

富生从小就比我皮实，赤脚在院里走是常有的事。那个年代整个社会都穷，鞋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缝制，家里人口多，谁家的妈妈也做不出那么多鞋子来，又且也没有那么多碎布麻线缝制鞋子，因此小孩子穿烂鞋打赤脚是个寻常的事。富生是老三，底下还有老四老五，即便是大冬天也很少能穿上鞋子。富生不知是走出了老茧还是天生就皮硬，不怕碰指头，也不怕磕脚底，初春深秋也不怕地上寒冷，赤脚走路如在大炕上信步。记的我也硬撑着试过，就是七拐八量走不成步。

上学后与富生就疏远了，最初入学他好象迟点，没在一个班级。后来我在我姥姥家所在地上小学、初中，又加我们家搬到西头的院子住了，就假期回来几天，再没一块海玩过，对富生后来的情况了解为零。直到我上高中时学校勤工俭学，去大山里割荆条编片子吃住在达达店初中学校，又见到了富生，才知他在那里上初中，比我迟了两级。这应该是上世纪的一九七五年，因为小时疯玩过，见到了也还投缘，但隐隐觉得有了鸿沟。

　　再以后和富生的来回走动应该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我已到县城某机关工作多年，富生在一企业上班，这些粗略信息互相都知道，但限于那时落后的交通、通信条件，联系走动比较困难，直到应该是一九九五年富生所在的企业停产，富生给看厂有了闲暇时间，才窜弯上来找我，我们一见如故非常投缘。

那时我住着妻子单位的一间半平房，富生每次来找我，都要买三二斤豆腐，来了我家常便饭招待他，该吃啥吃啥，他不戒意吃好吃孬，我不当他外人。

再后来大约是一九九六年公房改革，我买了单位原有两间办公室，这需要铲墙皮、打隔断、盖小房、砌围墙、垒大门，工程量很大，富生帮我搬砖和灰当小工，筛砂、筛灰几乎都是富生干的。任劳任怨就象是给他自己干一样，我真是感激不尽。

　　再后来，大约两千年左右，富生就回村重新当起了农民，可能是厂子彻底破产不需要看门了。与父母在一起吃住，一起耕田种地、喂养家畜家禽。之后富生的父母相继去世，那个家只能富生撑着，地要种，牛羊要管，家畜家禽也得管。富生是个慢性子，干活不心急，又做的慢。有一年仲夏时节我回村，见村西一块地长的全是草，根本就看不见庄稼，富生脸黑、头奓，光着膀子在地里不慌不忙的扒草，看到这我心里很是酸楚。

这期间我回村看望父母，他只要知道了，总要找我坐坐说说话。有一次给父母送回碳往院抬正缺人手，富生慢攸攸的走来帮忙了，这如久旱的庄稼遇到了喜雨，令我十分感动。我了解到他撑着父母那座破院，有牛有羊还有三十多亩地都要他操持，十分辛劳但每年收成有限。富生在村的生活十分凄惨，一个人孤苦伶仃，一天不吃一顿饭也没人管，有个灾病没人问。自三十多岁时买过一个胳膊带残疾的女人为妻，没过几个月人家出走以后，再没张罗过娶妻。特别是寒冬时节，我们村是当地海拨最高最冷的地方，入冬只要下雪就是坐冬雪，只有待开春才能慢慢化掉。我耽心富生住着那个破大房，要么冻病要么中煤烟。这时我心里的富生，就如同鲁迅笔下的闺土，生活随年令变老越往后越凄惨，我与他的关系就如同鲁迅与润土的关系，可怜加关心，老想着帮他一把，摆脱这种困境，晚年有个衣食无忧的保障。

　　两千零八年单位搬迁设置了门房，我觉得富生很适合门卫这个岗位，年富力强能吃苦，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可以白天黑夜守阵地，在我争取之下富生当了门卫，虽然薪资有限，但管吃管住，再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住冷家受冷冻了。

记的刚来时富生的手满是老茧，还严重皲裂。人活在世，受点苦（劳动）没什么，可这样一双手真是让人活受罪了。我一看这就是手癣，于是给他买了点药，内服加外涂，没过多长时间皲裂的手就变的柔软，基本恢成了一双正常的手。

富生之前是焦化厂职工，年令和身体状况符合下岗再就业公益岗位条件，我帮助招为园林护林员，工资不算高，但可贵的是给交养老保险，这样就可以与原来企业交的养老保险接续起来。富生在原企业招工时，随便填成了比实际年令小了九岁的出生时间，后来身份证也办成这个时间。这推后九年领退休金可太不合算了，于是恢复实际年令是必须要办的事情。我帮助复制原始户口、找招工人员出具证明，办妥了所有需要的文件，交待给富生自己只需跑腿就能办成。

公益岗位单位给交了几年养老金，这样原企业交的和公益岗位交的到他退休一共有十几年，离最低交费年限十五年只差三两年。我多次督促去办理，只以为年令改回来，一两年后就可每年领四五万退休金了。后来才知道他去过几次，不知什么原因就放弃办了，也没和我说。

我得知这事后，真是恨铁不成钢，指给的路不走，办妥的事只差最后一步不迈。于是恢复年令的事亲自督办，向公安部门递交申请，督促重新复制原始户口材料，户籍警调查取证，办全了所有需要的材料。可此时这类业务己收归市公安局办理，我亲自送到市局，最后终于改回了实际年令。

2019年我退休离开了单位，富生改回来的年令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也可领退休金了。我只以为退休能领四千多，门卫给一千多。我还和我妻子说，富生可是好光景哩。后来我族内一弟弟因病去世，甩下弟媳妇一人生活，没有收入，我想和富生年令相差不大，富生有收入保障，弟媳城里有房，两人组合，互相照应很是合适。可一提谈，富生压根就没有去补交养老金，哪还有退休金可领。

补交养老金之事，富生从小家穷，对钱看的太重，压根挣到手的钱就不会再出手，他算的是小帐，符合富生财谜的性格。

不过富生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自干门卫后，单位食堂管饭，虽然饭菜不是很好，但一日三餐依时按点，富生逐渐吃成了绅士肚。抽烟，自买的也抽，人敬的来之不拒，有时感冒也不当回事，高血压、肺心病程度不同的都追他而来，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交的和领的怕算不过帐。很早以前我也提醒过他，肚子大是一种孬征照，必须注意饭量节制。富生说“哦克会哩”，意思会养生哩。这也就是说的，每个人都有一套养生办法，自认为很科学、很合理，其实很可能是错误的。

这样养老金的事彻底泡汤了，我又想到了城市五保户的事，帮助调取了所需资料并上报有关部门。这己经到了2021年过完春节了，就在这时，富生因肺心病加重在住院治疗，随后门卫工作因身体原因被辞退。

出院休养一段时间后到10月份，富生自觉身体还行，又找了一份商场开电梯的工作，11月的一天突然摔倒在地，是脑内出血，幸好发现及时送医抢救，保住了性命但身体瘫痪只能卧床。

后来五保批下来了，养老院也收养瘫痪老人，富生住进了养老院。每天有护工给擦身子，更换纸尿裤，喂水喂饭。非亲非故，象子女侍奉父母一样，不嫌脏、有耐心，历朝历代想都不敢想的事，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伟大的祖国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进了养老院，这也是富生最好的归宿，是国家和时代给他的福气，余生有了保障，吃住有着落，生病有人管，我的一颗心也可以放下了。真不知如何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伟大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