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小白鱼46113591

小 说作者/小白鱼

　　海洋不大喜欢过年，这倒不是顾忌和家里人团聚，而是过年的时候要去马总家里拜年，去与不去，都好尴尬的。

经济发展了，拜年已经演变成了官场和商场那些有脸面人的风俗，没谁会走进老百姓家里去拜年？你别不信，海洋就从不到工人家里去拜年。

海洋混得不错，在国企里当个小官儿，月收入虽然不敢跟马总那帮子企业大佬们相媲美，但比工人的收入要多出好几千块呢。现在，当个小官儿都不容易，五花八门的考评、考核特多，说是形式主义吧？也不是，那要看对象，如果你是领导圈子里的人，或是俯首帖耳行动能听指挥的，那么，考评就是一种形式，掩人耳目罢了。因为，考评打分领导占比40%，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如果工作上你敢跟领导别着劲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起，只要是“一把手”看你不顺眼了，那么，考评的条款仿佛就是为你量身定制似的，让你滚蛋，哪一项条款都适合你，罢你的官儿，有依有据，你没地方说理。其实，乌纱帽掉了事儿小，关键是你的收入立马就降下来了，你说，你怕不怕？

尽管海洋不太想去拜年，但他也不会跟钱过意不去，不然，他怎么会为这事儿纠结呢？

可是，哪一天去才好呢？

有些人大年三十就过去了，他们和马总的家人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像亲姊妹一样，热热闹闹的；也有的人大年初一去马总家里拜年，他们拎上两瓶好酒，进门就抱拳作揖，像哥们一样口吐莲花……你以为这些人是尊崇儒家礼仪吗？那就错了！一年里能有几次这样巴结领导的机会？不用挑明了说，谁心里都明白给领导拜年图的是什么，海洋心里也明白，可他就是觉得别扭，过年说的那些奉承话连自己都脸红，幸好大家都是那么假惺惺的，面子上他也就没有顾忌什么了。可是，拜年是不能空着手去的，要流点“血”才行。

这事儿也让海洋头疼，市场行情见涨了，早些年，下级给上级拜年三五百块钱的红包意思就到了。现在，三两千块钱的红包你还得掂量掂量。海洋倒不是吝啬几个钱儿，如果红包打大了，动机太明显，马总不授，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如果打的小，海洋又怕比别人打的少，马总瞧不上眼。你说，这红包该打多少？

打五千吧？反正不能比别人少，另外，自己再带上点，见机行事！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海洋心里这么想着。

妻子不乐意了，说道：“海洋，你脑子烧坏了吧？去马总家拜年你带那么多钱干嘛？”海洋嘿嘿一笑，心想，你这死老娘们，花钱就像要你命似的，官场上的事儿你懂吗？但海洋并不想跟妻子掰扯这事儿，他心里盘算着，这钱是花在刀刃上，舍不得，马总计较起来年终考评给自己小鞋穿，那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敲开马总家的门，海洋惊住了，客厅里竟然有七八位中层领导。海洋以为最多三五个人，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三十晚上来了多少海洋不得而知，幸好，自己来了，不然，真让马总猜忌了。海洋庆幸，刚换好鞋套就见马总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海洋赶忙躬身说道：“马总，新年好哇，给你拜年了！”马总一副欣喜的样子，笑盈盈地说道：“你客气啥呢，都是自己人，来，进来，坐这儿，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老谭……”马总让海洋坐在车间主任李德民对面的空位置上，回过身来马总又吩咐办公室主任王立柱给海洋沏茶。海洋扫视了一眼，这些人里有的在帮厨；有的在欣赏挂在墙上的字画；有的在嗑瓜子聊天；有的海洋还不认识……但海洋估计那几个陌生的面孔可能是个体老板。海洋礼节性地和他们摆了摆手，随后便在李德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刚坐下，海洋又站起身来笑着对马总说道：“哎，马总，我看厨房里挺忙，我能帮着做点什么吗？”马总笑着答道：“不需要，厨房里有老谭和浪子就足够了，没你啥事儿！”

其实，海洋也没打算去帮厨，就是假客套，献个殷勤罢了。他这样说，是在个体老板面前显得自己跟马总的关系很铁。你可能不知道，时下个体老板的嘴比“枕头风”还厉害， 得罪不起。海洋赶紧开烟，刚拆开封线，李德民努了一下嘴，说道：“桌上有烟……”李德民的话没说透，但明显是看不惯这一套。说实话，这帮子中层干部里也没几个能让海洋瞧上眼的，他们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不是马屁精就是买官走关系提拔上来的干部。唯有李德民让他敬畏三分。李德民是全日制大学本科毕业，管理上有一套，是笼头车间里的老大。不像厨房里的老谭，那家伙就是个生产工人，因为鞍前马后为马总办私事儿，嘴严，又能在车间里镇得住几个人，便得到了马总的赏识，前年底才被提拔为保卫科的副科长。那个办公室主任王立柱更是神秘，他原先是销售科科长，因为腐败问题被免去了职务。有人说他花钱买通了马总的上级，不到一年，换了个位置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尽管海洋瞧不上这几个鸟人，但他们对海洋却十分敬重。海洋是单位里最早被提拔上来的年轻干部，资历老，他们把海洋看成是老前辈，都站了起来……那个农民企业家模样的老板更是滑稽，握住海洋的手开口便说早闻海洋大名，相见恨晚，相见恨晚！这不虚伪吗？海洋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说完，他又热情的把海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约海洋去乡下钓鱼，还要开车来接他。

　　海洋钓过几回“腐败鱼”。就是那种不用自己掏钱，钓不到鱼，老板便会安排撒网的钓鱼模式。所以，每回钓鱼海洋都没有空着手回来。但这老板脑子好像进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腐败之事，马总听了会怎么想？其它人会怎么想？海洋没敢接话，哼哼哈哈地给了一个笑脸，王立柱倒是接话了，说别忘了叫他。海洋判断，这老板可能跟废铁生意有关，因为，自己管理的就是废渣出厂，废渣里有铁磷，老板肯定是打废渣的主意才跟在自己套近乎。之前，有领导跟海洋推荐过几个老板，但那些家伙太不守规矩，在废渣里面掺废铁，结果，被厂门卫拦下罚款，坏了海洋名声不说，还差点掉了乌纱帽。海洋不能记吃不记打。现在，这个老板主动示好倒让海洋心里翻腾开了，这是不是马总的伎俩呢？马总这人太狡猾，他是不会明着把个体老板介绍给自己的，那样，出了问题他是要背责任的。但是，如果是在酒桌上邂逅的，相互之间又发生了利益关系，那么，马总处理问题就会进退有余，不会“打湿身”子。不是海洋想的复杂，是这个社会太复杂，不多长一个心眼，只怕是在官场里也难混下去……

也许是海洋想的太多，王立柱他们聊些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好像话题除了逗乐子就是拍马屁，夸马总亲民，开拓务实，为企业职工做了不少好事儿。马总做了哪些好事儿海洋心知肚明，李德民则侧着身子不屑地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不吭一声。李德民是什么感受海洋不清楚，但海洋感觉自己就如同草窠里的蛤蟆，只听见蝈蝈在鸣叫，自己却不能煽动翅膀，还真不如去厨房里做点事儿痛快。

海洋心不在焉，眼睛四处瞄着，卧室里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男男女女的笑声不断，海洋估计是马总的家人，红包还没送呢，不能坐在这里闲扯淡，得找个机会把红包送出去拜年的真实目的才算完成了。

红包肯定不是送给马总的，送给马总的也不是这个数量。红包送给老人或孩子才的，这是门道，这样既能体现尊老爱幼，侧面，又能反映出和马总的关系，精于世故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海洋起身，佯装看字画便来到了卧室门口打探。马总的母亲真在卧室，还有马总的兄弟、姨姐姐、大舅哥，海洋为难了，这么多人是不能拿红包出来的，如果老太太不授，推推搡搡地被门外人看见那可就难堪了。海洋踌躇，无意间，老太太的目光扫了过来，海洋赶紧上前招呼道：“哎呦，老太太吉祥，新年好啊！”说罢，海洋便走进卧室与马总的兄弟、大舅哥握手，并笑呵呵地说道：“瞧你们这一家子，多祥和啊，老太太，你真有福气！”

讨好老太太，只为搏得她能在马总面前多说些好话。可是，老太太没有搭话。这样，海洋就不能坐下来，也就没机会送红包，他只能客套了几句又退了出来。幸好，只有老太太在家，孩子不在家。海洋想，一个红包应该够了。

老谭的烹饪技术不错，厨房里满是桂皮、八角的香味，高压锅还嗤嗤地冒着热气。饭菜基本上做好了，马总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放在嘴里囫囵了几下便笑呵呵地吆喝浪子上菜，

马总家的餐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以挤着坐下十一二个人。饭菜上桌了，海鲜、鸡鸭鱼肉都有，大碗小碗的也参差不齐，桌子当中，放了两瓶五粮液和几瓶果汁，从形式上看就是一次家宴。大伙起身开始围桌，王立柱献殷勤，跑到卧室请老太太、姨姐姐等出来就坐，桌子明显坐不下，老太太不肯出来，老太太说：“我吃得慢不凑这个热闹了。”海洋也去劝，笑着说道：“你是太上老君，你不来，晚辈哪敢上桌呢？马总发话了，说道：“都别废话了，你们坐，我和老谭还要上菜，趁热乎，快点！”

马总的话就是命令，姨姐姐、大舅哥都走了出去，趁这个机会海洋立即进屋将红包塞在老太太手里，像做贼的一样，悄声说道：“过年了，晚辈一点小意思，您老别嫌弃……”说罢，海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还没等老太太反应过来海洋便匆匆离开了卧室。

饭后，个体老板约海洋、王立柱一起去茶楼搓麻将，海洋推辞了。

其实，海洋下午还要去书记家里拜年。

书记家可没有马总家热闹，冷冰冰的，只有老两口在家。书记说：“海洋啊，你不用那么客气，拜年就是个形式，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年总算过完了，一切工作都恢复了正常，年初工作计划、责任制方案、职代会工作报告，干部考评等一系列工作按部就班。

三月份，市场形势出现了波动，企业内部加大了考核力度，提出了深化改革的方针。

四月份，干部考评结果终于出来了，李德民尾数，被免去职务。

很多干部李德民颇有说辞，说他清高、自傲，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