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家里来了外婆家的客人,是来看望我老妈的,喊我姐,小伙子带着他漂亮的新婚妻子。我们拉起了家常,他说我还是从前的样子,我有点纳闷,心里想你这么年轻,怎么知道我的从前?小伙子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解释说他家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中我抱着小时候的他。</p><p class="ql-block"> 我想了想,他研究生毕业后工作六七年了,年纪至少也三十岁以上,那我抱他应该相隔30年了。我一点也记不起我抱过他,再说我离开外婆家后就很少再回去。小伙子让他妈翻拍了以前的旧照片发了过来,是啊,虽然今非昔比,但还真真实实有这么回事。照片上的孩子很健壮,但是我抱着的样子却非常轻松、娴熟。我记起了我抱过襁褓时期的他爸爸,他说还有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他爸爸看上去比我年纪大。我们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没记错,我比他爸大,抱他爸的时候我大概是七岁左右,我不禁感慨那时候父母的心可真大呀,居然会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抱着他的儿子走村串户。</p> <p class="ql-block"> 回想起那时候的农村,比我大一点的孩子除了读书就要上山劳动,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都得在家干活或帮助照看弟弟妹妹等。我偶尔也会跟着哥哥、姐姐们上山去拾柴火、打猪草,但经常不是摔得鼻青脸肿,就是被野蜂蛰了或碰到漆树过敏而整个头肿成了鼓。外婆见了一面拿紫药水、草药之类给我收拾残局,一面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小太婆、小祖宗,叫你不要上山你偏要去,姑娘家破相了,让我怎么跟你妈交代?面对自己的受伤与外婆的数落,那时候的我非但没感觉到疼痛、难受,心里还冒出了小小的得意。我小时候体质很弱,每当气管炎发作的时候,躺在床上气就喘不过来,晚上睡觉只能坐在床上,所以外婆对我格外小心,忙碌的她能做到的也就是不让我做事。</p><p class="ql-block"> 我的两个哥哥回城读书后,外婆家只有外婆和我。我是六十年代大山里的留守儿童。在那个大力宣传妇女是半边天的时代洪流中,妇女的劳动热情得到了极大的激发,感觉中国妇女的地位从最底层推到了世界的顶端。外婆是大队妇女主任,整天带头挑石头筑水库、修马路、种庄稼等劳动,或者就是去公社或县里开“人代会”、“妇代会”、“批斗会”等。有一次,在和小伙伴们玩着翻花绳、拈石子之类的游戏,广播里传来外婆的声音“妇女不挑粪,男人没地种;妇女不下田,千斤难实现”,瞬间我对外婆的崇拜之情爆棚到了天花板,心中的外婆是神的存在。傻傻的盯着广播喇叭,想着外婆讲完话就会在喇叭里走出来。外婆每次外出都会给我准备一些吃的,但不准我生火做饭,关照隔壁的婆婆照应我。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友爱,到了吃饭的点,我就自然吃上了热腾腾的玉米糊或是小麦饼,夹上冬腌菜、腌黄瓜或豆腐乳等,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人间美味。外婆叮嘱我晚上睡觉找一个小伙伴陪同,但我多数是一个人过夜。那时候家里不管有人没人,大门都是敞开着的。虽天天搞阶级斗争,却没有感觉有坏人,即便有坏人也不敢做坏事。但我很害怕大人们经常说的鬼,天黑下来,不经意间就会看到山上的某处冒出一团蓝幽幽的光,听人说是坟地里钻出来的鬼火。晚上没睡着之前是最难熬的,害怕鬼从黑暗的角落蹦出来,还有成群结队的老鼠穿梭在头顶的楼板上,好在年少无知,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个人在家,看着左邻右舍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场景时,衣食无忧的我隐约体验出了分离与孤独,但我更多的感觉是自己是个英雄,如果我不是英雄,我怎么敢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而且周边还有这么多坏蛋(老鼠)。大白天我找人玩的地方是那些正在哺乳孩子的人家,逗小孩、抱小孩玩成了我童年最大的乐趣与滋养。父亲在过年时从城里带来的小剪刀与指甲钳,我觉得是稀罕物,于是拿着去找那些裏过小脚、不能上山的老婆婆,给她们剪趾甲、修鸡眼、盘发髻,村坊邻居都夸我是个好孩子。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曾抱过面前这位大小伙子和他父亲二代人,我也明白了自已为什么对孩子与老人特别敏感与亲近。小伙子说他妻子怀孕了,我想不久以后还可以抱抱他的孩子,回味一下我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我八周岁才上学,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东游西逛的我没有时间概念,每天困了睡觉、饿了吃饭,渴了在谁家玩就喝谁家葫芦里的茶,或者就直接喝水缸、溪沟里的水 ,外婆不在家时刷牙洗脸这种事是绝对没有做的。妈妈从城里寄来很多小人书,翻开来里面都是打打杀杀的场景,那些被打倒的人都奇丑无比,我不爱看,但小伙伴来找我玩的时候,会跟他们一起看看。我对外婆计划生育的书颇感兴趣,经常从抽屉里拿出来看,因不认识字,似懂非懂地翻看书上男女生殖器、孕妇各个周期胎儿造型的插图。那时候我能想象到的所谓理想就是人长大了得到山上种地,因为外婆不让我上山干活,那我长大了剩下要做的事就是在家烧饭及结婚、生孩子。也许这就是我那时候对这些书好奇的动机。</p><p class="ql-block"> 我也有过一两次比较远大的理想,比如长大了要造一把很长的梯子,梯子一头放在村子里最高的山顶上,另一头搭在月亮上,这样就可以爬到月亮上去看看那只小兔子到底长得怎么个样子?有一次,我发现水库边的山顶上有一个白晃晃的东西,因为是大白天,就约小伙伴一起去看看,同去的小伙伴走到半山腰就不想去了,而我坚定的要去看个明白。于是一个人穿过了荆刺丛生的树林,翻越了陡峭的悬崖,终于找到了一个像是洋铁皮做成的金属盒子,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拎了一下很轻,于是像得到了一个战利品,小心翼翼地抱下了山。在村口碰到了一位大伯,他看了一下说是没用的东西,盒子上写有一行字,实验丢弃物,捡到无需交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捡了一个无用之物,我有点小失望。还记得有一次用哥哥留下的颜料,照着搪瓷果盆底部一棵盛开的梅花树在白纸上画,一画就好几天,但都画不像。后来找到了一根造型相似的树根,修剪枝叉,涂上黑棕色颜料,梅花树有了,可是没有花?我很沮丧,这时村里有人死亡,我小心翼翼地向扎花圈的老爷爷要了一张红色的纸,照着老爷爷扎花圈的技巧,把纸剪成小块,再扎成小梅花,用丝线固定在树根上,外婆看了连说好。后来在一位姐姐的帮助下,用红色的蜡烛油捏成了一朵朵梅花,再粘在树根上就更自然、逼真了。这棵梅花树放在堂前的八仙桌上好多年。从这些事上来看,那时的我多么的无聊而想找事做。倘若那时候的电子产品有现在这么发达的话,或许我的童年就会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度过。</p><p class="ql-block"> 我又回忆起了一件事,我和小伙子说:你爷爷娶你奶奶的时候,我还吃过红鸡蛋、闹过他们的洞房,小伙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也有点犯糊涂了,记忆拉到了从前在我外婆家那个点洋火、洋蜡烛与洋油灯的年代,感觉自已是从远古时期走来的,那现在的我该是有多老了呀。掐指一算,我离开外婆家大约五十年了,在外婆家的点点滴滴都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毎当有外婆家来的客人,我都感到格外的亲切,同时会翻腾起我从前的许多记忆,心中掀起层层涟漪,记录下这段谈话与回忆的碎片,对过往心怀感恩,愿岁月安好,愿你我被温暖环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3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