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唐苑（37）龙年话说江西永新秋山往事

长安南飞雁

原创作者：颜学联 西安

秋山位于江西省永新县北麓，南北分割永新、安福两县，即县西北禾山。明代正统（1436-1449）年间，通议大夫、南京太常寺卿兼经筵侍书广平程南云为《吉安府安福南田颜氏族谱》撰写序文，记载《庐陵郡志》中叙述“秋山”的相关历史，揭示了一段令人神往的唐代事迹。

永新县秋（禾）山景远眺

一、方舆辑录秋山产嘉禾故名禾山

秋山，明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曰：“秋山县西北四十里。一名禾山。上有七十一峰，连跨五百里，奇峰累累，与衡、潭相接。山巅平袤，相传曾产嘉禾，故名禾山。又以山在兑方，故曰秋山。”[1]此处得知，秋山名称记载早于禾山。

在古方舆志中“秋山”相传曾产“嘉禾”，所以称之“禾山”。山涧异峰，良田稀薄，曾有乡里平川产“嘉禾”，未闻山地也有收获。秋又指秋方，五行中属金，方位西方，在乐为商，在色为白。

“嘉禾”的注释，谓生长奇异的禾，古人以之为吉祥的征兆。指生长茁壮的禾稻。典出《书•微子之命》：“唐叔得禾，异亩同颖，献诸天子。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作《归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有读者半信半疑《山海经》中二千多年前的说法，譬如吴任臣在《山海经广注》卷五收集旧文：“凡荆山之首自翼望之山至于几山。三千七百三十二里。……禾山，帝也，其祠：太牢之具……。”[2]永新地方艺文里也多有引用《山海经》，直呼“禾山”用来赞美。彼此“禾山”，整体格局却难以和现实山川相合。美丽的传说，始终难有令人信服的结果。西汉史学家司马迁著《史记》时，也认为山海经中各种叙说：“……余不敢言之也。”给人们留下无限遐想。

《礼记•祭法》中曰：“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3]讲到每一个地区的主要山峰，皆有人格化了的山神居住。虞舜时即有“望于山川，遍于群神”的祭制，历代天子封禅祭天地，也要对山神进行大祭，是古人祭祀山神的法典依据。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教授晁福林，在《﹙山海经﹚与上古时代的“帝”观念》中言：“在上古先民的思想观念中，‘帝’观念占有较重要的地位。……《山海经》里的‘帝’常居住和活动于高山之上。……《礼记•礼器》云:‘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因名山升中于天……古人对于‘骏极于天’的高山的印象。耸入云端，犹如在天。”[4]此文详尽考证并强调古今人们崇拜高山之原因。

中央民族大学安北江在《南唐士人藉贯及所涉州县之考辩--以周彬、颜诩为例》中考正：“太和县之名以‘地产嘉禾’而命之，始于隋开皇年间。……清乾隆以来，以《禾川书》为县志名，实为其先永新县志，禾川即为永新。”[5]南唐书：“周彬，和川人也。”[6] 知“禾”字与“太和”县的地名由来相关联。

依以上论述，多数人唯有持守舆地书中的观点，采纳“秋山”产物“嘉禾”来注解地名中的“禾”字，感觉似乎没有更适宜的理由和历史缘故来解释与人，因地方志地名文献缺乏记载。

读史方舆纪要

二、永泰年京畿火灾祀秋山抑火神

程南云撰《茶陵清水颜氏支谱旧序》中曰：“……自春卿、杲卿、曜卿、真卿磊磊落落监理朝纲，兄弟之忠节，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典。……永泰之间，京畿火发三哉而燃数万之家，圣上亲梦之，乃永新秋山神火飞来，命真卿承御香而至秋山祈神，之后而除火字改名‘禾山’，至此长安之火而绝矣。”[7]远斋贤达学问渊博，通晓古今。将已佚散的《庐陵郡志》里旧文跃然纸上，帮人们寻回了一段迷失的珍贵历史情节。

回顾颜鲁公由赴庐陵吉州为任的原因，见《旧唐书》记载永泰二年：“……二月丁亥朔，释奠于国学，赐宰臣百官飧钱五百贯，于国学食。壬辰，镇南都护依旧为安南都护府。乙未，贬刑部尚书颜真卿为峡州员外别驾，以不附元载，载陷之于罪也。”[8]唐殷亮《颜鲁公行状》：“永泰二年春，差公摄职谒太庙。公以祭器不修，言之于朝。载谮公以为讪谤时政，贬峡州别驾。代宗为罚过其罪，寻换吉州别驾。公与往来词客，诗酒讲论，为乐甚。有所著，编为《庐陵集》十卷。于大历三年迁抚州刺史。”[9]此处言及，皇上认为处置过度而换为吉州。

朱关田《颜真卿年谱》也有相同考据：“二月，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之于朝，元载以诽谤时政罪贬真卿为硖州别驾。十一日，有《硖州帖》。三月，又改贬吉州别驾。道出浔阳，书旧作《吊烈士左伯桃墓诗》于蒲塘客舍，作《蒲塘辨》。六月登庐山，有《东林寺题名》、《西林寺题名》。”[10]时年颜真卿五十八岁。暨永泰年初，颜真卿将祭器不曾整治的情况如实报告朝廷，元载乘机诬他讪谤时政，奏请代宗贬颜真卿为硖州别驾。后又因故改为吉州别驾。查考别驾为刺史佐官，但其地位较高，出巡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为州府中总理众务之官。唐高宗时（650年）改别驾为长史，另以皇族为别驾。有志书记录“司马”为误。

颜真卿广德二年(764) 三月二十二日，晋爵鲁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知鲁公勋爵仍为二品享有。从《硖州帖》呈递台头“李太保大夫公阁下（从一品）”也可获知。颜鲁公身为鲁郡开国公，于永泰年为吉州别驾时是为奉皇命，由硖州别驾改吉州别驾，以吉州官府形式赴“秋山” 祭祀山神抑火，“秋”便去火偏旁而称谓“禾”字沿袭至今。

《读史方舆纪要》云：“州右翼庐陵，左蔽衡岳，山川绵亘，民物阜繁，于衡、湘之间，称为奥区。陈光大初，以华皎据湘州，遣吴明彻等帅舟师进讨，分遣别将杨文通等，从安成步道出茶陵安成，见江西安福县。”[11]湖南茶陵毗邻江西安福，今潞水镇清水村颜家由安福县南田迁入，族谱所辑程南云序文，实证可补阙方志。另，太常寺卿吴节（安福人，正三品）撰《安福南田茶陵清水颜氏族谱序》；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刘定之（1409-1469年永新人，正三品）撰《安福南田茶陵州清水马鞍岭颜氏谱序》均可考。

程南云，字清轩，号远斋，江西南城人。南京博物院藏《宋朱熹与某侍郎书札》卷首，篆书题款：“吏部郎中兼翰林侍书程南云书”[12]，皆与安福颜氏家谱序文题款一致。永乐初参与《永乐大典》编修，正统年（1436-1449）间为“通议大夫南京太常寺卿兼经筵侍书[13]”（正三品，永乐十八年定都北京，南京太常寺官署仍存，同北京品秩）；撰序文时为吏部郎中，正五品。众人称赞其工诗文，善画梅竹，尤精篆隶，为时所尚。明朝知名官宦，其言同勒石。

程南云序文所述，永泰之间，“京畿火发三哉”。“京畿”指国都长安及京兆府所领周边的二十二县。“三哉”谓表示多次发生，并非偶发事件，考据此年间火灾事件属于史实。

《旧唐书》云：“……弘敷在宥之泽，可大赦天下，改广德三年为永泰元年。……丁巳，吐蕃大掠京畿男妇数万计，焚庐舍而去。同华节度周智光以兵追击于澄城，破贼万计。”永泰元（765）年，此次为吐蕃于京畿地战火之灾。又，《旧唐书》列传八十七赵涓：“……永泰初，涓为监察御史。时禁中失火，烧屋室数十间，火发处与东宫稍近，代宗深疑之，涓为巡使，俾令即讯。涓周历（土需）囿，按据迹状，乃上直中官遗火所致也，推鞫明审，颇尽事情。既奏，代宗称赏焉。德宗时在东宫，常感涓之究理详细，及刺衢州，年考既深，又与观察使韩滉不相得，滉奏免涓官，德宗见其名，谓宰臣曰：‘岂非永泰初御史赵涓乎？’对曰：‘然’。即拜尚书左丞。无何，知吏部选，扈从梁州。兴元元（784）年卒，赠户部尚书。”[14]

另，《中华法案大辞典》中列有案例记录：“……唐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长安皇宫中失火，烧毁房屋几十间。失火处靠近东宫，代宗怀疑太子与此事有牵连，便委派监察御史赵涓迅速查明失火原因。赵涓知此案关系重大，不敢有私毫大意。……《唐律疏议》规定：在宫内失火者，徒三年;损失财物多者，以‘坐赃’论罪;若延烧至宗庙及宫殿处，当事者绞……。”[15]

唐时广德元（763）年，八年“安史之乱”刚刚结束。叛乱基本上平定，但唐王朝的动荡仍在继续，吐蕃叛乱，唐王朝陷地河西、陇右。而且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边塞蠢蠢欲动，可谓是内忧外患。吐蕃纵兵大掠，侵入长安，焚烧房舍，府库市里，长安城扰攘不安，市肆空寂。唐代宗李豫东逃陕州避乱。广德二（764）年，以郭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朔方节度大使、河中节度使。当时仆固怀恩被宦官骆奉仙、鱼朝恩所谮，引回纥、吐蕃、回鹘和党项30万大军入侵京师，朝廷派郭子仪前赴消除危机。永泰元年（765），遭遇两次强敌入侵。宦官鱼朝恩恃宠怙贵，时任吏部尚书颜真卿为维护宗法纲纪，慷慨直谏，怒斥郭英乂藐视礼仪之规、谄媚鱼朝恩。永泰二年（766），颜真卿得罪了这些朝庭权贵宦官势力，“二年……乙未，贬刑部尚书颜真卿为峡州员外别驾”谪于该年。从上述文献资料分析，程南云《吉安府安福南田颜氏族谱序》文，永泰年间“京畿火发三哉”。知悉内乱平叛，京畿地区外围吐蕃入侵，战事纷扰；京师皇宫火灾滥起，官民怨声载道。程南云谱序所事，从年代上解释恰在此时。

综合上述，唐代宗李豫皇帝梦到是，永新“秋山”神火飞来长安引发的灾难。由此特敕命鲁郡开国公颜真卿受皇命，由硖州（湖北宜昌）别驾寻改为吉州（江西吉安）别驾，奉御香前往“秋山”，祭拜山神，祈愿国泰民安。并除去“秋”山火偏旁改称为“禾”，意念抑制秋山神火，祀后京城、京畿区域得到战事平息，灾祸灭绝。从此以后，江西永新境内毗连秋山的地名也渐以“禾”字为称呼。

唐长安城大明宫概貌

三、结束语

甲辰龙年新春话说永新秋山往事，借以《明史》中赞曰：“禾山属于罗霄山脉中段支脉，山顶景色极佳，山顶极目远眺，峰翠叠峦，群山恰如一个婀娜多姿的舞者，披着新绿轻纱，腰系温婉如玉的小溪，挥动着轻盈月白的霓裳羽衣，翩跹起舞着……。”[16]禾山景色好似一幅锦绣河山图！犹如唐时颜鲁公祭祀秋山神事，为史传美谈。

参考文献：

[1] 明．顾祖禹. 读史方舆纪要．卷87.江西五[M]. 北京:中华书局, 2005
[2] 清．吴任臣《山海经广注》卷五[M]. 北京:中华书局
[3] 郭齐勇解读．礼记．祭法[M]. 北京: 北京科学出版社，2020
[4] 晁福林．《山海经》与上古时代的“帝”观念．中国史研究[J]．2016 (02)：
[5] 安北江．南唐士人藉贯及所涉州县之考辩--以周彬、颜诩为例．史志学刊[J]．2019 (02)：
[6] 马令．南唐书﹒周彬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7] 明. 程南云. 茶陵清水颜氏支谱旧序[E]. 湖南: 茶陵县清水.
[8] 后晋．刘晌．旧唐书．本纪第十一代宗[M]．北京：中华书局，2002，
[9] 董诰等．全唐文/卷0514．颜鲁公行状[M]．北京：中华书局，1983，
[10] 朱关田．颜真卿年谱[M]．杭州：西冷印社出版社，2008，
[11] 明．顾祖禹. 读史方舆纪要．卷80. 湖广六[M]. 北京:中华书局, 2005
[12] 明. 程南云. 宋朱熹与某侍郎书札卷首[M]. 江苏：南京博物院
[13] 明. 程南云. 曾稔墓志铭盖[J]．荣宝斋，2006(000) 006
[14] 后晋．刘晌．旧唐书．列传八十七[M]．北京：中华书局，2002，
[15] 郭成伟、肖金泉. 中华法案大辞典[M]. 北京: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2
[16] 张廷玉等．明史．志第十九．地理四[M]. 北京:中华书局

禾水

甲辰龙年丙寅月甲戌日于西安大明宫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