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礼赞：晚桂·小园·生命之歌

殊未屑

晚桂

南昌四季之间的间隙往往很短，因此所谓“一叶知秋”好像从不曾在这里应验过。实际的情况是，在日历上出现“秋分”二字时，这儿的人们还穿着短袖，走在依旧沉浸在夏日的街道上，草木青绿如昨。接着日子一天天转凉，当秋日的具象终于要降临时，冬日已经强势地占据这片土地了。于是你看见一个秋冬之交平分这世界的景象。

不必说那树叶终于开始转红，转黄，或干脆飘零了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也不必说行人寥寥，一片肃杀冷寂的街道。我要说的，是那本不该出现在这样寒冷的季节的，晚桂。它将匆匆赶路的人们，把头埋在围巾里的人们，带着口罩的人们，无声地惊醒了。他们不约而同把头抬起来，四处环顾着寻找这暗香的源头。那些疲惫的，麻木的，冻僵的神色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是啊，在这样平凡的寒冷的冬日，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偷偷盛放的晚桂是这样新奇而珍贵。我也很喜欢桂花，理由——有点惭愧——因为我爱吃桂花年糕。但在这个冬日，我或许有了另一个爱它的理由：在我们为花香短暂停留的这一瞬，我突然就看见了人们的可爱，看见了冬日的可爱。

小园

小区院子里的景色其实年年相似，但由于明年可能就要搬离这个我已经生活了十数载的地方，今年的我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度过着我在这院子里的最后一个冬天。

这个小院子的冬日，就有着我之前所说很典型的“秋冬之交”的景色。已是深冬，光秃的树反而还占少数，更多的是红的耀眼黄的灿灿的树，以及我最喜欢的栾树：小灯笼一般的叶子（或果实）飘荡在风里，多少夜晚我在那叶子里藏着点心愿，看它们像孔明灯一样飞到空中，慢慢地不见了。

关于小园的美，我向来是很能体味到的，因此临到离别了不免有些伤感。带着伤感，以及一点文青的做作，我写了一首小诗：

“小园秋色，窗前灿灿黄叶，亭下叶落成芳甸。人间秋意爽，池鱼天地新。”

过去的我就像《白日梦想家》中的Sean一样，深信着生命中真正的美好时刻不应被相机打断。然而这次我却近乎虔诚地想记录下有关小园的全部细节。我看着这些照片，轻易地就能想象到这些树木花草在四季之间的不同装束；想象又能沐浴在让人感到圣洁的光束下，看它们穿过树叶的间隙变得细碎而难以捕捉；想象听觉比身体更快地捕捉到一阵风的经过，它引起一片林的战栗，于是树叶簌簌作响，像宇宙之书正被页页翻开。

诸如此类的回忆太多了，我不舍得放弃任何一个。如若人生的本质不是不断失去，我想我愿意永远停留在这里。

生命

我很喜欢冬天，但理由实在有些怪异。

或许这样说很矛盾，然而事实是：让我热爱冬日的，或说让我在冬日感到温暖的，恰是它的寒冷。

从最浅显的一点来说，我爱那个被厚重衣物隔离出的，仅自己可见的温暖世界。外界愈是寒冷，我愈是感激我的身体在源源不断地创造着热量。风呼啸时，我在羽绒服帽子底下肆意哼着歌，同时降低了被过路人当疯子的风险（当然也有可能是掩耳盗铃）。

除此之外，我想很少有人会用“生机勃勃”来形容冬日。但今天，我却想把这样一个对生命的怪异解释分享给你。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那个我一天要看上千次的窗口，成了学生时代的我与外界连接的唯一途径。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变冷，同桌极力要求把窗子关上。于是我只能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着灰扑扑的世界，听北风绝望地在城市里横冲直撞却四处碰壁，像是那些不知什么原因非要冲进房间的飞虫。最后怀着报复的心理，它带走人间的一切声响，带走窗外那棵大树的所有叶子。因此一开始我最讨厌的也是冬天。那时天真的我还在为那棵树的“枯萎”而倍感惋惜，同时很愚蠢地期待着一棵新树能早早的被移植进来。

当然，来年春日的嫩芽一点点从枯木上生发，大树也很快地又恢复了枝繁叶茂。这些在你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却令我震惊许久。

我不惜展现出我的蠢笨来告诉你：

并非喧嚣的才是生命。

又或者说，并非破土而出的才是生命。

我们往往忽略掉的事实是，那些自然中不被关注的生命也在一年年循环往复。这场有关人间万物的拉锯战不会因为冬季的寒冷便暂停。于是到来年春天时回头望，谁在冬日里努力生存，谁在冬日里一蹶不振，便也一目了然了。

于是用新的眼光去看冬天吧，看寒风中缩瑟着颤栗着的，看枯枝烂叶里隐忍着掩藏着的，各种生命。在这生命的苦涩之歌中，万物都抱团取暖地等待着春日降临，人间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