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

老青年

腊月二十八 进腊月了，又快过年了，而今年，却是第一个没有父亲的春节。在这忙忙碌碌，忙着过年的腊月里，我想起了去年腊月二十八…… 2022年冬天，忽然发现九十岁的老父亲走路慢了，吃饭少了，一直身体硬朗、坚持干着农活、春夏秋冬从未停下来过的老父亲，竟在这个冬天病了，我知道，父亲将要离开了……在父亲剩余的日子里，我想让父亲的最后一个年(2023年春节)在我这儿过，但还是没有抢过哥哥姐姐，父亲腊月里住在了大哥家，过年还是住在了大姐家。“我能做什么”？如一条戒尺，不停地敲打着我…… 年关临近，腊月二十八，我驱车赶回老家，拉上老父亲进城洗澡…… 白云五号洗浴中心，人潮如梭，都在赶年。父亲坚持要洗最便宜的、10元的大众浴，而且非常执着，我一再以“大众浴人太多，又是疫情期，易传染，不安全”为由，好说歹说，假装生气连带哄骗，父亲终于走进了88元的桑拿浴房……… 浴缸里，水雾缭绕，水流潺潺。父亲半躺着，头枕在浴池枕上，双手向身上轻撩着水，两眼微闭，很安祥，十分享受似的……“水挺热，外面冷，你也进来泡泡”，父亲催促着我。走进浴缸，我躺在了父亲身边，真得好暖！慢慢的，父亲黝黑的脸，渐渐发红，一粒一粒的水珠汗珠，在父亲额头的皱褶中，流淌着，闪着光亮……看着父亲消瘦的脸庞，泪珠夺眶而出…… 扶着父亲走出浴缸，双手托着父亲的头和腰，让父亲缓缓躺在搓澡床上，开始给父亲搓澡。父亲的手特别大，手掌特别厚，指头特别粗，两条胳膊已不再粗壮，关节处打着弯，已不能伸直，握着父亲的手，不觉中，又看到了父亲烈日下割麦打场，暴雨里放牛割条；又看到了父亲紧咬牙关，青筋暴突，双臂托举起一百多斤的麦捆，蹒跚登山；又看到了父亲和母亲抬着巨石，颤抖着双臂，拾级而上，修房盖屋……… 抚摸着父亲的腿，膝盖上、小腿上手术缝线的痕迹，脚面上烧伤留下的疤痕仍清清楚楚，还有十个脚趾厚厚的灰指甲，眼前又看到了去年近90的父亲大早上挑粪种地，踩空滚落陡坡；又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种地之余上高炉挣钱，铁水浇上了脚面……双手在父亲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身体上来回搓动着，却把控不住尽道，我应该象父亲种地一样，卖实力，下重手，彻底把父亲一辈子的风尘劳累搓下来搓干净，让父亲从此一身轻松；我应该象父亲抚摸着儿女的头一样，轻轻地，柔柔的，不能把父亲日晒雨淋、饱受风霜的老皮薄皮搓破，更不能触疼父亲曾经的伤痕……不停地问着父亲“轻些还是重些″，和着连续不断滴在父亲身上的泪珠，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慢慢地游走在父亲的身上…… 该洗头了，父亲站在淋浴花洒下，任水柱在头上倾泻着，流成一条条小河，父亲的头发少了，能看到头皮了，但却没有多少白发……父亲低下头，很听话地任我将洗发液涂在头上，十指快速地刮着头皮，任我将沐浴液涂在身上摩搓着，一遍两遍……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不听话的我，父亲把我的头压到脸盆里，用洗衣粉给我洗头……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如花洒倾泻的水流，喷涌直下…… 其实，大哥陪父亲洗过桑拿，而我却是第一次陪父亲洗桑拿，第一次亲自为父亲“全套服务”，但也是最后一次！ 难忘的腊月二十八，难忘的父亲！ 2023年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