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初识乡下,是打娘胎里呱呱坠地。严格地讲,是第一次吮吸母亲带着泥土气息的乳汁,是第一次呼吸满含禽畜味道的乡村空气。吃粗粮,饮山泉,穿土布,在大山里穿梭,在袅袅炊烟中牵着老黄牛行走,在乡亲们浑厚而又高亢的号子声中长大。母亲用磨得只剩一半的猪食瓢,将我扶上父亲廋削但坚实的肩膀,送我求学出山。</p><p class="ql-block"> 进城工作后,偶尔也回乡下,乡亲们仍亲切地唤我小名,但把我当干部看,是出息了的孩子,小伙伴们当初毫无顾忌的嘻戏打闹,已然有了距离。即使我努力地跟着打浑骂科,抽劣质香烟,大块吃肥肉大碗喝烧酒,互诉儿时糗事,哈哈大笑声,却不能掩盖他们发自内心对我的尊重,我能够理解,或许,除开融入血液的裤衩子友情,我还代表某种我不愿意代表的符号。</p><p class="ql-block"> 后来对乡下的了解,大多是从亲戚朋友的口中,从父母不时地唠叨回忆,甚至是从电视剧、书本中的桥断或只言片语。最深刻的是十多年前,读熊培云的《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作者的理性与感性,厚重的时代责任感,拉长时间并拓宽空间的写作手法,让我们看到,乡村在沦陷,乡村也在生长。</p> <p class="ql-block"> 按照组织的安排,乡村振兴工作队长该轮岗了,没有合适的人选,要么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要么现有岗位走不开,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向组织提出了申请,感谢组织的信任。常有朋友会问,为什么在知天命的年龄还选择下乡?对此我实在没有太多的感悟,或许宿命,或许冥冥之中的灵魂召唤?如果非要正式回答,不外乎,一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下过田地,种过庄稼,放牛羊打猪草砍柴禾,特别能体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再则是多年来的工作经历,让我坚信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但若像某些人说的是逃避,是躲进避风港,我是坚决否定的。如果说海拔一千多米的山村、不足十平米的寝室是港湾,那你们在城里的洋房该是城堡、是皇宫、是天上人间了。避的哪门子风呢?难道城里或单位上有妖风戾气、有歪风邪气、有狂风霸气?如果有,那得赶紧降妖除魔。</p><p class="ql-block"> 屏蔽杂音,按部就班,在领导的陪同下,先到镇上报道,然后驱车去村里,王支书和村干部早已热情地候着我们一行。简单交接,初步了解,收拾安顿好生活用品和工作什物,就算在乡下有个窝了。</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为692户1882人,我的村民们做些什么呢?我是一名大夫,队员中阿彩是一名护士,给村民瞧个三病两痛,指导就医没有问题,可那不是工作队的主业呵。有人说搞种植搞养殖,姑且不论现有的项目和规模,光是欠收时的无奈或丰收后的滞销,就足以令人深深地思考,有人提议搞民宿搞农家乐,大力发展乡村旅游,可大面积同质化的背后,推出特色需要智慧。要想富先修路,是我们村交通不便吗?不是!G348国道穿村而过,向上盘旋二十余公里就是全国乃至全球闻名的云端机场,向下曲折不到五十公里便是G42高速路出入口,交通可谓之发达。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得逐户走访,彻底了解村情村况,知晓村民们的诉求和愿望,融入,忘我,既济。以我目前对乡下的认知,人口老龄化,村庄空心化,产业同质化也许只是表象,我们不得无视城市对乡村教育资源、医疗资源、人才资源的虹吸,我们不得不思考技术更新的远景、思考市场竞争的残酷、思考政策制定的初衷。乡村振兴的前提是人,过程是人,目的也是为人,1882人的大村常住人口只有708人,故乡的云朵呼唤离家的亲人,故土需要我们一起奔赴,一起劳作,一起安放。我们畅想瓜果飘香,牛羊满坡,鸡鸣犬吠,在静谧的乡间小路上漫步,在森林里酣畅淋漓呼吸,在八仙桌前畅谈人生,夜幕降临时,围炉夜话,触摸灵魂。我们丢掉手机翻开书本,在精神世界里遨游,在知识沃土里挖掘。我们拒绝塑料拾回布口袋竹筐筐木箱箱活成生命本来的样子。我们期待大槐树下三五成群摇风打扇说着家长里短的惬意,谁家红白喜事乡亲们一呼百应的壮观和实诚。我们甚至还可以打情骂俏,说个晕段子,吵个小架,干个小“坏事”,还原乡村里的烟火尘埃……</p><p class="ql-block"> 已是惊蛰节气,路边李花正白,窗外虫鸣阵阵,鸟语啁啾,好暖的村庄。</p><p class="ql-block"> (半只眼,2024.3.1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