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边疆·北上雪国完结篇，（4）真理闪耀在边疆

小潘纪行

离开沙溪古镇后，茶马古道一路北上，一支沿着虎跳峡延伸，另一支西行来到石鼓镇，在石鼓镇跨越金沙江，北上香格里拉市。

石鼓镇远眺。

我们来到石鼓镇的时候，恰逢云南旱季，加上地势较为平缓，湛蓝色的金沙江不慌不忙地在石鼓镇面前拐了一道大弯，直向北流淌。你要问为什么金沙江不与澜沧江、怒江一同南下，而是选择分道扬镳，只能说金沙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远古时期，古金沙江确实是一路南下，后面由于地质运动，石鼓镇一侧地势抬升，古金沙江不得不改道北上，形成了今天的“长江第一湾”。正是因为这一拐，此地见证了从古至今的许多历史大事。

湛蓝色的金沙江不慌不忙地在石鼓镇面前拐了一道大弯，直向北流淌。

石鼓镇。

“石鼓镇”得名于一件历史文物“石鼓”，至今仍摆在石鼓镇主干道旁。倘若想要一睹石鼓真容，需先识得郭沫若所作对联：“民心得失演古今兴亡史；石鼓合开占天下治乱情”。相传，石鼓有一道能自动开合的裂缝，天下动乱，裂缝相离而石鼓开；天下太平，裂缝相闭而石鼓合。前行十几步，见得石鼓真面目，又得一副对联：“金沙非画浑为画，石鼓无声胜有声”，写出石鼓镇风景秀丽和历史厚重。

快走几步，上来亭台石阶，识得石鼓刻文，原来是明代纳西族木氏土司（木高）战胜吐蕃的“大克大捷纪胜碑文”。关于石鼓的来源，当地流传着两种说法，一是诸葛亮南征时路过石鼓，即“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出师表》）时所立；二是纳西王在丽江著名的产大理石和汉白玉石的大具打制成石鼓而运到此处。石鼓镇地形独特，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大观楼长联》中“元跨革囊”相传就发生在石鼓镇，这里更是唐宋以来纳西族木氏土司与吐蕃地方政权相抗衡的天堑。

石鼓。

壮美风光，难免与诗句为伴。早在元代，诗人丁鹤年就这样描写这里的水势：“江流至此成逆转，奔入中原壮大观”；当地纳西族诗人、作家、学者范义田亦豪迈地宣称自己家是“山连云岭几千叠，家住长江第一湾”。

壮美风光吸引游客慕名而来，要是遇上赶集天，则石鼓镇更为热闹。吃完罐罐米线，我们便赶集去了。我们刚刚结束虎跳峡的游览，到达石鼓镇是中午时分，大部分商贩们第二批货已经卖了一大半，摊位上香橼、葛根、甘露子、叮叮糖等应有尽有，顾客们操着来自四面的口音，马路上行驶着来自八方的车辆，街道上一派欢乐、欢笑、欢喜的景象。

香橼。

甘露子、葛根。

罐罐米线。

卖叮叮糖的乡民。

饭后散步。不久，旷野上的一尊徐霞客雕像引起了我的注意，正当我纳闷之时（徐霞客并没有来过石鼓镇），底座上“溯江纪源”四个字让我豁然开朗。

在很长时间里，中国人都将岷江看作长江之源。徐霞客在《溯江纪源》中破例地指出：长江的上游不是岷江，如果长江的上游是岷江，那么长江就要比黄河短。但是疑点有二：一是黄河的宽度不及长江三分之一，二是汇入长江之水地跨11个行省，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黄河——“中国入河之水为省五，陕西、 山西、 河南、 山东、 南直隶。”“计其吐纳，江既倍于河，其大固宜也。”种种迹象表明，长江没道理比黄河短。

金沙江礼仁大桥。

带着这样一份思考，386年前，徐霞客万里远征，从江阴来到云南，他常年风餐露宿，四海为家，冒着土匪抢劫、猛兽与瘴疬袭击的危险，却又乐此不疲、坚韧不拔，走昆明——富民——武定——元谋——大姚——姚安——祥云——宾川——鹤庆——丽江一线，对金沙江流向等做了细致考察，前文提到的“其北度脊处，即金沙江逼雪山之麓而东者，东山之外则江流南转矣”我们的边疆·北上雪国（3）雪山对峙显真章就是成果之一。

金沙江，前方为玉龙雪山。

徐霞客没来过石鼓镇，不过，现有的考察资料，已经足以让徐霞客写出《溯江纪源》。徐霞客在文中明确地指出：“岷江经成都至叙（叙州府，今四川宜宾），不及千里，金沙江经丽江、云南、乌蒙至叙，共二千余里。”另外，大渡河“在金沙江西北，其源亦长于岷而不及金沙”，因此徐霞客得出确定无疑的结论：“故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为首”——长江正源就在金沙江！

“长江第一湾”观景台。

这在当时，可以说是石破天惊的说法。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现在的我们已经非常确定长江的正源就是金沙江，徐霞客站在了历史正确的一边。生活在4个世纪之前的徐霞客确实是我国迈出科学考察长江江源征程的第一人。他能够以一己之力，一举破除沿袭上千年之久的“岷山导江”旧说，在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金沙江是长江正源，其《溯江纪源》的确是一份文化瑰宝。徐霞客提出的“江源唯远”的科考原则，至今仍在使用。

现在的我们已经非常确定长江的正源就是金沙江……

回首看来，《溯江纪源》的成功并非偶然。徐霞客注重实事求是、考察调研、崇尚科学、勤于实践、勇于创新的优良品质和严谨学风，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学习。

走出街道，放眼乡野，一切都显得恬淡、静谧、美丽，农人在波澜不惊、惬意地劳作，享受着生命、生存、生活的本真。顺着茶马古道的台阶拾级而上，石阶已被岁月摩擦得锃亮，两旁的老房子没有一点商业化的痕迹。头顶的国旗一路延伸至山顶，仿佛在给我们指路。我们顺着国旗指引的方向前行，不久就到了目的地——红军长征过丽江纪念馆。

沿街商铺。

红军长征过丽江纪念馆。

农人在波澜不惊、惬意地劳作，享受着生命、生存、生活的本真。

时间回到1936 年 4 月 24 日至 28 日，中国工农红军二、六军团一万八千健儿，在贺龙、任弼时、关向应、肖克、王震等同志率领下，长征途经丽江，受到丽江各族人民的热烈欢迎和大力支持。

红军长征走过的桥——铁虹桥。

铁虹桥2。

由老君山九十九龙潭水汇成的冲江河水在此注入长江，终年水量较大，必建桥梁。江水有时上涨六七米，桥也易毁，但古桥已无可考。1743年《丽江府志略》中记有此桥名称三个：“来远桥”、“吊桥“和“关桥”。可以想见其重要性、悠久历史和建筑格式。1887年重修记载，便有了“铁虹桥”之名。1937年又被水毁而重修。白水清潭、空灵明净、“虹桥烟柳”，别具秀丽闲逸风光。贺龙、肖克、任弼时、关向应、王震等率领的红二方面军长征时由此经过。

——石碑上的铁虹桥介绍

重走长征路。

1936 年 4 月26日，大部队渡江正式开始。红二、六军团在石鼓至巨甸的百余里江岸上选定木瓜寨、木取独、格子、茨可等渡口抢渡金沙江。但见贺龙敲响石鼓，指挥红军大部队渡江，到处是旌旗招展空翻飞，当地老百姓自发当船夫，在船只少、人数多、江流湍急、蒋兵紧追、飞机轰炸的困境下昼夜不停来回过江，迅速帮助红军彻夜抢渡金沙江，留下民歌至今传：“贺龙敲石鼓，红旗漫天舞。天兵飞渡金沙江，笑话当年元世祖。纳西穷人见太阳，从此不怕木王府。龙云队伍遇红军，夹尾逃窜像灰鼠。纳西人跟着闹革命去，要掌江山自做主。”

选定木瓜寨、木取独、格子、茨可等渡口抢渡金沙江。

今人体验红军抢渡金沙江。

1936年4月28日，红二、六军团全军抵达中甸境内（今香格里拉市）。对于此次红军抢渡金沙江，萧克将军回望石鼓渡口感慨万千，立马赋诗以纪其事：

盘江三月燧烽扬，铁马西驰调敌忙。

炮火横飞普渡水，红旗直指金沙江。

后闻金鼓诚为虑，前得轻舟喜欲狂。

遥望玉龙舒鳞甲，会师康藏向北方。

红军用过的物品。

红军沿途所至，纪律严明，对人民秋毫无犯，在丽江人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红军在丽江期间，严惩恶霸豪绅，打开监狱，开仓救济民众，广泛传播革命思想，在丽江引起很大震动，许多丽江青年纷纷参加红军，随军北上。在红军的宣传动员下，丽江全县共有14位青年自愿报名参加了红军。刘玉清、张履公、杨德根三人，翻过雪山，越过草地，胜利到达陕北。其中刘玉清参加六军团，抗战时在359旅，解放后退休回到丽江老家，1983年春在家病逝。样云和占道、红池杨宗勤、红卫杨济川之妻、海西五士之子、九河姚三德等十人杳无音信。

长征渡江纪念碑。

“金沙水暖”雕塑，得名于毛泽东诗句“金沙水拍云崖暖”。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红军走了，可红军过丽江时留下的革命火种越烧越旺。在红军的影响下，1938年12月12日，灾难深重的金沙江两岸各族群众，举行了大规模的起义——黄军起义。他们号召人民起来打倒土豪劣绅，起义军很快发展到2000多人，攻占了石鼓，威震滇西北。在反动派重兵围剿下，起义坚持半个多月后失败。但这次起义加速了丽江的解放。1940年以后，杨尚志、丁志平、吕力生等共产党员又分别在丽江、华坪、永胜开展革命活动，加强了少数民族聚居区居民们争取解放的决心。星火已成燎原之势，1947年5月，丽江已建立起党组织和革命武装，进而于1949年7月1日实现和平解放。

88年后，一尊雕像始终矗立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守望着石鼓坝子，只见船夫用一双粗糙有力的手紧紧握住红军的手，红军则挺直腰板，目光坚毅地望着船夫，仿佛在告诉船夫，军民团结一家亲，真理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88年后，站在长征渡江纪念碑前的汉白玉栏杆前，凭栏远眺，整个石鼓镇坝子愈发显得恬淡、静谧、美丽。但是，静的表象背后藏着一颗始终滚烫的心，它不随时间的流逝而冷却，相反，它像昼夜不停的金沙江水永不枯竭。

红军长征过丽江，唤醒了石鼓镇的纳西人民，唤醒了丽江城的父老乡亲，唤醒了一个古老的民族，唤醒了一个古老的国度，并在近百年的风雨兼程中鼓舞着世世代代的中华儿女继续忠诚担当、继承发展、坚定不移、踔厉奋发、勇毅前行，敢教日月换新天，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纳西族女性的羊皮披肩又名“七星毡”， 因披肩上间隔缝制7个刺绣圆盘“星星”而得名，意为“披星戴月” ，以此来颂扬纳西妇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劳品质。早在2009年，“纳西族服饰”项目就已经被列入云南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后记

徐霞客游历云南，最终疾病缠身、两足俱废、思乡心切。木增遂派遣8名纳西壮士，历时156天将徐霞客抬回湖北黄冈，徐霞客随后乘船回到江阴老家。回家后的徐霞客潜心著作，终于完成了名垂青史的《徐霞客游记》。2017年11月8日，江阴徐氏后人发扬先辈优良传统，将徐霞客铜像捐给丽江人民，塑立在长江第一湾码头。其意义有三：

一是纪念徐霞客一生最突出的研究成果——首次证明了金沙江是长江源头。

二是纪念徐霞客对人类认识自然和科学的精神——实事求是、考察调研、崇尚科学、勤于实践、勇于创新，值得继续发扬广大。

三是徐霞客与丽江纳西族结下的友谊，是民族团结典范，具有穿透时空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