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李花(中)

老渔翁

　　承《圣洁的李花》(上)

毕业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六，放午学时，孙芸芸把一本作业递给我，说:“你看看我的解答可对”。我翻开作业本，上面写着:“下午两点陶然亭公园见。”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嗯，全对。”

我抿嘴一笑。暗想，这女孩心思够缜密的啊。

　　下午，我一路猜想，她究竟约我做什么呢？是她有什么重大决定要告诉我？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我商量？

偌大的一个公园竟杳无一人，她比我早先到了。见了面，她直截了当地问我:“就穿这衣服去X城参加中考啊？”我好奇怪，“难不成还要锦衣绣服去？” “这衣服也太旧了吧？我这有一件，穿穿看，”说着，拿出一件格花T恤递给我。“买的？”我边说边打开，“啊，恐怕大了。” “大啦？”她一脸的遗憾。“这是我爸爸的。难怪没见他穿过啰。我让我妈给你做一件吧。”我觉得有些好笑，说:“我是你妈妈的什么人？她会给我做衣服？”她知道自已说走了嘴，表情有些尴尬。为打破尴尬的气氛，便开玩笑说:“你把我变成你妈妈的干儿子还差不多。”她笑了，说:“我哪有那个福气呀。” “想有那个福气好办，再把干儿子转正成女婿不就行啦。”她知道自已被我绕进去了，满脸通红，说:“你真坏。” “你知道我坏，为什么还喜欢我？” “谁喜欢你啦？”她立刻争辩说。我认真地说:“做衣服的事千万不能对你妈妈说，说了一定会把你这个黄毛丫头关起来，说不定连中考也不会让你去。”顿了顿，我又说:“放心，中考之时，我就要褴衫换蟒袍了。”看她脸上有些茫然，我把古代学子殿试后，三元及第的人蟒袍玉带，跨马游街的事说给她听。虽然我是开玩笑，她听后却似有所思地说:“我妈妈连巜红楼梦》也不让我读，把我弄成了个书呆子。”我说:“不读书才真会成为呆子呢。我爸什么书都允许我读，巜杨家将》、《聊斋》、巜岳飞传》、《镜花缘》，都是我爸介绍我读的。凡能借到的书，我都读，上初中前四大名著我就读过了。” 我又补充说:“一本书就是一个小社会、一个知识之库，你一定要多读书。你可以让你爸做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嘛。”

其后，她问我打算考什么学校，最喜欢哪一科，读高中，经济上可有困难……停了停，她忽然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傻？”突然的问题，怎么回答呢？想了想，说:“那次张少雄恶作剧的事，你的宽容、隐忍，简直让我佩服到了极点，你在我心中……”我打住了，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她追问:“怎样？”显然，她很在乎我对她的感觉。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说道:“我不值得你爱，你忘了我吧。”没想到她竟满眼泪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好象一松手，我就要漂走似的，生气地说:“我不爱听你这样的话。”她反应如此强烈，可能是已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我连忙说:“对不起，惹你生气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啊。”尔后，我们都

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这个纯情女孩，能在我面前这么无所顾虑地真情流露，表明她对我的信任和倾心。然而，我却没有信心，不认为我们的感情能走多远。

时光老人竟是那么吝啬，不容我们多呆一会儿，我们不得不告别。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约会。

　　毕业考试后，学校不要求统一上晚自习，来上晚自习的同学很少。这天，孙芸芸很早就来了教室，教室里只有我俩。她说:“下学期，我爸爸要调到南京去工作，我可能会随爸爸去南京读书。马上就要分别了，我们同学三年，不想留句话给我吗”？说着，把一本毕业纪念册和一支“金星牌”钢笔递给了我。

纪念册非常精美，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味。“我有笔。” “不，送给你的，留个纪念吧。”我知道金星笔很贵。“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说着，把笔往回推。她急了，“这是我爸获的奖品，不是买的，你一定要收下。”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月后就要中考了。再往后，我们就天各一方，再不能这样天天有机会在一块了。一股深深的眷恋之情油然而生。

可写点什么呢？我把早先想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想了好一会，才想到到“芸”和“云”同音。便写道:“你像蓝天上的一朵白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看见你。”写后才想起，她要的是这句话吗？重写吧，看看她的漂亮相册，又不忍撕掉。她看我纠结的样子，说:“挺好的，我喜欢。”

她向我要相片，我谎说自己暂时没有，等照了再寄给她。事实是我照毕业照时，连一件新衣服也没有。毕业照上的衣领，仔细看能看出上面有补丁。我不愿把我这样的形象永远地留在她心上。

我也把我的毕业纪念册递给了她。她拿出一张风景照贴在扉页上，不假思索地在照片下面写道:“勇敢的人能登上珠峰；怯懦者还爬不上屋顶。”然后署上名字、通讯地址和日期。

照片是她站在一株开滿白色花朵的树旁照的。洁白的花朵映衬着她姣好的面容，简直美若天仙。

显然，这一切都是她早已准备好的。那句平淡的留言似乎是在鼓励我，不要胆怯退缩，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实现自已的目标。再仔细咀嚼“怯懦者还爬不上屋顶”这句话，好像还隐隐地透出一丝怨气。可她怨怪我什么呢？

是怨怪我太传统？年纪轻轻，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就这么重，对她总是副不远还近的样子。别的男同学围着她转，讨好她，她却带答不理的。张少雄那次对她的恶作剧，可能就是因为孙芸芸不答理他而生恨，报复她吧。

如果这样看，我对她似乎也太冷淡了些。

如果是怨怪我太麻木，不能读懂她，可真的是错怪我了。她对我的情感流露，我不是毫无知觉，我只所以装麻木是我有无法言说的苦衷。我兄妹六人，哥哥在服兵役，四弟还小，父母单凭种田要供我们兄妹四人读书，父母之艰难我感同身受。用着父母的血汗钱不好好读书，却在学校里与人谈情说爱，我无法抛弃这份良心。我只能摒弃一切私情杂念，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无选择，又怎能用心于她？

退一步说，我当时很自卑。我的家庭条件与她比实在差得太远，她爸爸是高级知识分子，妈妈是干部，她自己呢，校花，成绩优秀，众人瞩目。她在我心目中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不可攀及，我认为我对她的任何想法都是痴心妄想，我心理上有道过不过的坎。

　　再说了，我只要对她有一点不寻常的举动，就会像水溅进油锅里那样炸开来。大家关注她，自然也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准会有人说，就凭他，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单单是同学们的吐沫星子就足可以把我淹死。

初三第一次班会上，刚接我们班班主任的金老师就向我们宣布“八不准”，第一条就是不准谈恋爱。他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教师，素以严厉著称。往届中就有因谈恋爱被他开除的学生，我岂能忘了前车之鉴？我没那个勇气挑战学校纪律。

记得初一报名时，妈妈把哥哥当兵时换下的一身衣服给了我。那是家里唯一像样点的衣服。我穿在身上，衣袖、裤子都长出好多，挽了又挽，直到初三，才勉强合身，可是已补了好几次了，一副寒酸的样子。我唯一可引以为傲的是学习成绩，可她同样优秀，我自惭形秽，哪还有勇气追求她？

上面说的还不是我们感情发展的最大障碍，还有横亘在我面前的那道天堑——户口。这是当时每个人都自带的“身份胎记”。她是城市户口，“高种性”；我是农民出身，一块丑陋的胎记。单是这个“身份证”，就完全能遏止我们爱情的脚步，无论是怎样“没有理智的爱情”都难以逾越。

可是，我心里却越发放不下她。就凭她能打破世俗观念，带着世上那份最纯洁的情感，心无旁骛地向我走来，就足以让我完全失去抗拒力。

但事实上，她给予我的不是温馨的爱意，而是无尽的痛苦啊，我在舍与不舍之间挣扎。

我与她的身份鸿沟，我的学业梦想，家庭条件，同学的舆论压力，学校纪律等等，注定了我与她的感情没有生长的土壤。我怎能“勇敢”得起来？只能当个无奈的“怯懦者”。

我有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我凭什么令她喜欢？班上就有比我优秀的，她凭什么独喜欢我？我缺少这份自信。假如我们之间真的存在某种缘份，也只能是有缘无份。好像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我们间感情的开始就是结束。

我始终无法确定她因什么而怨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爱我。

尽管我自认为对感情的问题很冷静，也很理智，但我还是深陷内心的纠结、徘徊、彷徨、痛苦之中难以自拔。

(此文为巜圣洁的李花》之中篇，为便于阅读下篇，建议下载保存。)

2024.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