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

沈荣庆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正月刚过，本应乍暖还寒，江南一带己是春意盎然，茑飞草长。清晨忽一睥，庭院中盆栽的三株桃花，黑黝干瘦的枝桠间苞出了嫩绿新红。点点滴滴，萌萌欲出，细看之下，宛如雏鸟破壳，向外部世界探出了小脑袋。

桃花盛开于春，娇艳时，如初嫁少女，娴静时，如隐士高人。满枝芬芳时分，浓烈斑斓，美如锦霞。素有神童之称的宋代人氏汪洙有诗曰：“人在艳阳中，桃花映面红。”诗经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三千年前的古人以桃起兴，吟唱河岸田野，桃花盛开的时候，人世间有一对新人牵手成亲，并祝福新人天长地久，携手偕老。中国人有句俗语，年轻的男子受心仪的女子青睐，称“撞上桃花运”。“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句温柔隽永的千年古诗，任凭时光流逝，容颜老去，始终坚贞地留存于古老的中华大地，历久弥新。

太阳初升，我把在冬日里置于西北角的三盆桃花挪到了向阳的一面。拿起小铲，把经历一冬己板结的土，深翻了一遍，略施薄肥，又浇了水。如果说桃花从有古书记载以来，多与女子有关，那末，自以东晋诗人陶渊明写了篇《桃花源记》后，桃花又有了归隐田园，甘于以物质贫乏换取精神自由的新意，桃花作为文学作品中的意象物获得了质的飞跃。陶公笔下的渔夫去过的桃源，至今再没有第二人到过那里，但九洲大地的二千年后的今天，旅游热兴起，冠以“桃花源”之名的胜地，比比皆是。于我看来，吾心即吾乡，吾乡天地宽，青山处处在，何处不桃源。

掐指算来，农历惊蛰己过，清明将至，日过中午，却娇阳愈甚。怕才发新蕾的桃花经受不起，把它们移去西铁栏边的老桂树下。

“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当年居住姑苏城外桃花坞，建了几间草堂，号称桃花别墅，自称桃花庵主。相传其风流倜傥，有八个表妹九个老婆。又因为影视作品“唐伯虎点秋香”的广为传播，唐伯虎一度成浪荡公子的代名词。史料中的唐伯虎善画仕女图，一样女子，在他笔下，或喜或悲，或娇或愁，如千株桃花，百态横生，各领风情。唐伯虎虽然年轻时在乡试中魁登解元，后却受科场舞弊案牵连，一生潦倒，靠卖画谋生，虽才华出众，却命运多舛。一首《桃花庵歌》道尽其一生的伤心史。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将桃花换酒钱……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夕阳西斜，斑驳的花影倒投于庭院中的地上，隐隐约约，似石里生花，随风摇曳。传说先秦有位药农，叫安期生。生活于山东海滨，长年在山上采草药，体健身轻，老年时仍很硬朗，人称“千岁翁”。某日醉酒，睡卧于青石板上，一觉醒来，遗渍石板，石板上生出了绚丽的桃花。道教是中国的本土宗教，把桃花作为教花，于是安期生又被传为道家仙人。秦始皇三次东巡，求长生之药，三访安期生未果。后来又派遣徐福东渡日本求长生药。安期生的石上桃花，引帝王折腰，但桃花终究会随流水漂逝，一去不复返，而桃园结义刘关张，却因为成就了一番功业，在民间广为流传，至今尚有庙宇，且香火不断，可谓一样桃花别样红。

因是农历月初，月亮躲在地球的背面，子夜时分，天空黝黑，宇宙深不可测，记忆深处的一些往事却浮现出来。五十多年前在农场里，每到三月小阳春，农事就多了起来，春耕即将来临，一年之计在于春，总希望每年有好收成。今年春雷打得早了，正月里一直阴雨绵绵，于农事无益，却又想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何必有这许多的多愁善感。但还是想起了东风农场张健兄在知青网上的一篇短文《农场的田野》，当张兄优闲地赶着牛车，走在田野里的土路上，眼前的景色是“……机耕路的两旁，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一旁是桃花的粉红，一旁是菜花的金黄……在那儿飘出来的风都带出了粉红色……油菜花香的初绽，……黄花铺成的绸带……”在如此美景中，张兄想起了李清照的《如梦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我看了文章，被春风里的桃花陶醉了，跟帖是首诗，”桃花醉酡吐馨淳，豆叶清香觅芳春。欲问红肥还绿瘦，东风去问赶牛人。”农场里有艰苦的劳动，亦有桃花映面红的好时光……

佇立在庭院里，遥看天空，依然黝黑，但似有点点星光闪烁，偶有微风吹过，一股“初绽桃花露新红，友人依旧笑春风”的好心情由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