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随趣行有风——丰得先生其人其书

习文

【前卫报人·第5299期】



丰得简介：丰得,本名张凤德。1947年生于山东无棣。济南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书法作者。1965年入伍。曾任济南军区文化工作站站长、政委等职。高级职称,文职二级。山东省将军书画院副院长。

文不随趣行有风

——丰得先生其人其书

✍️李乃润

　　汉字是文明的成果，书法是中国的特色。看似点横撇捺，实则精深广大，包容万物百家。书法是书写者人生的影子，书写中透露人格理想，有风范，有意志，有表情，有对话；书写中雕塑审美品格，有造型，有节奏，有徐疾，有韵致。读丰得先生的书法，你会强烈感受这一点。

儒雅清朗蕴秀气

丰得先生军人出身,但他荷枪执笔 “两杆”在握，因为字写得好，一入伍就被选调当电影放映员。六七十年代，电影在部队特别受欢迎，放映员是战士中最吃香的职业。选放映员有两条硬杠杠：能写会画有才气，聪明英俊很帅气。扎实的基本功加上写标语年代的超常实践，他的书法生涯起步就具有鲜明个性，军人的勇猛顽强和书生的温文尔雅相融合。他对民族古典文学情有独钟，诗经、汉赋、唐诗、宋词脱口即诵，古代典故、历朝名贤详记于心。腹有诗书气自华，他的书法里可见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透露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

　　1999年，他出版了《张凤德书法楹联集》,书写的艺术风格与楹联的文化内蕴，令读者耳目一新。书画家评论家李连生称赞他笔力雄健，高雅古淡，中锋取骨，张而不浮，充洒着飘逸和灵巧，洋溢着刚毅与自信，书法的无奇之处，恰恰表现了作者平实、质朴、文雅的格调异于他人之“奇”。

　　丰得习书初临欧颜,后摩二王,潜游墨海半个多世纪,篆隶楷行草五能俱全。唐人孙过庭《书谱》妙言:“篆当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舒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以达其情性,形其哀乐。”丰得先生深谙其道,且让笔下气韵生动。

　　“奇石尽含千古秀,好花长领四时春”一联，形神俱备，有玲珑剔透之温润，有芳香四溢之典雅,“秀”若蓓蕾绽放,“春”似舞女翩跹。疾利而不飘滑，清逸而无媚态，线条刚柔相济，笔力秀内神外，于简约中见厚重，淡雅中透酣畅，他的书法具有浓浓的古典美。

洒脱奔放显豪气

丰得先生书间有刚毅之气君子之风, 极像他的为人。一米八的个头，性情爽朗，形神酷肖李默然。年纪轻轻成为军区文化工作站站长，全军同行们却喜欢称他“大老张”,除了身材高大与强闻博识，主要是因他的豪放大气和雍容大度。与他在军区文化系统共事多年的著名作家李存葆将军评价他：经纬万端，讷言敏行，宽厚待人，襟度豁如，上交不谄，下交不骄，观其为文不随趣，与之共事大有风。他的书法作品，大幅的行草中堂，笔墨淋漓，激情流荡；小幅的手札、小品，也是闲雅精致，飘逸洒脱。

　　古人说做人要坦荡，要有豪气，反映到艺术上，就是作品要有堂堂正正的风貌，不是旁门左道，不搞雕虫小技，不玩杂耍，不弄花棒。具体到风格上，是不拘谨，不呆板，放得开，有夺人的气息。丰得先生喜欢率性自然，莽莽天宇，恢恢地轮，一切有影有形有声有色的自然万象，都是他匠心的依据，创作的源泉。他把东晋女书法家卫夫人和唐代书法家欧阳珣描述书法意境的话奉为圭臬:“点”如高山之坠石,“横”如千里之阵云,“竖”如万岁之枯藤,“撇”如剑断犀角,“垂笔”如崩浪雷奔,“斜钩”如劲松倒石,“折钩”如万钧弩发,“竖弯钩”如长空之初月。他理解为书法家在写字时应心存意象，笔下才能生出表情丰富、墨意生动的线条美来。

　　在丰得先生笔下,“军魂”如金戈列阵，盘马弯弓，剑披寒光，砥柱中流，威武兮千军万马，雄壮乎硝烟沙场； “长风万里”则描绘了一幅图画：蓝天白云间，雄鹰展翅，战机呼啸，动中见丽日云舒，静中闻旌旗翻卷。

　　一个“舞”字,惟妙惟肖,起笔如穹幕布景，轻挑帷幔，继而紧锣密鼓，或身姿婀娜，或广袖舒展，落笔如音乐渐缓，又戛然而止，笔墨则浓淡变幻，又虚实呼应。真个是意到笔到，字里行间让人感到书写时的激情。

　　读丰得作品，再回味唐人孙过庭那段脍炙人口的高论，你会由衷慨叹中国书法艺术之奇美：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 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 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

　　丰得先生的豪气，还体现在作品的整体美中。多年行政领导的经历恰恰历练了书者运筹帷幄的技能，他写诸葛亮《前出师表》,洋洋千言，均衡协调，照应严谨。如一队队有组织有纪律的士兵，又似夜空中闪烁明灭的星辰，大小错落疏密有致，或行间茂密左右映带，或空旷疏朗上下呼应。

　　通过字形的大小、长短、伸缩、开合，以及用笔的轻重徐疾，墨色的浓淡枯润，体现均衡统一的大气象。山东将军书画院院长刘国福将军赠他雅号:“军中一枝笔”,绝非浪得虚名。

法而不拘含灵气

丰得先生创造了济南军区的两个第一:一是从放映员到军区电影放映管理的最高机构——文化工作站站长,类似于从士兵到将军的冲刺;二是从爱好书法的战士,成为军区政治部创作室从事专业书法创作的大校军官。这是众多书法爱好者的圆梦之旅,而他这两项记录前无古人后鲜来者,这里印证着勤劳与汗水,充盈着跋涉与艰辛,也足以显见丰得先生的才气和灵气。

　　作家李存葆撰文记述他任领导期间:“白天在站里奋勉操劳,晚上躲进书房,耳不旁听, 心无旁骛,闻鸡起舞, 笔走龙蛇, 没有让时光的流水流淌于纸牌的斜坡上,酒杯的深潭中, 棋盘和舞池的围城里, 潜心书海, 伏案临池, 终使书艺大进。”

　　在军区创作室从事专业书法创作时,丰得先生深感书法理论的重要，认为要使自己的书法艺术达到一定境界，必须把书法实践和书法理论结合起来。针对某学者对“书法定义”的偏颇之言及可能产生的导向性错误，他遍查《中国书法大辞典》《中国大百科全书》《辞海》等权威辞书，从书法起源到社会演进，从学术释义到实践价值，旁征博引，纵横捭阖，对对方观点条分缕析，一一辨证，阐明了自己《书法就是写字的艺术》之论点，文章在《中国书画报》发表，深得书艺界嘉许。

　　丰得先生对习书之道见解独特：至人无法非无法，无法而法乃至法。自嘲自己“吾本取法羲之鹅，谁知却放东坡鹤”。再伟大的书法家也有不足，我们不能苛求古人，但也不搞个人崇拜。

　　对今古名人书艺特点，丰得先生往往一语中的：

书圣王羲之的字“飘若浮云, 矫若惊龙”,但也被诟病“有女郎才而无丈夫气”。

苏东坡执笔与人不同,造成字“左秀右枯”,被黄庭坚戏为“石压蛤蟆”。

黄庭坚字势辐射如荡桨，则被东坡戏为“死蛇挂树”,文人间的互相攻讦也成就了艺术佳话。

赵孟頫失于流妍，傅青主失于缠绕，尹秉绶失于直线，吴昌硕失于耸肩，何子贞失于执笔。

今世书家，风格强烈者亦皆有所失: 林散之失于枯瘦，沙孟海失于婉媚，启功失于浑厚，舒同失于圆润，张海失于韵味。

人无完人，书无止境，名人古人的严谨自责令后人不敢有半丝懈怠骄满。

　　何谓法而不拘？丰得先生认为：师而不古的前提是师古，就是说不能离开传统。书法如果没有柳公权的味道就不精道，没有颜真卿的味道就不富态，没有赵孟頫的味道就不活泛，没有欧体的味道就不雅观，没有王羲之的味道就没有灵魂。因此，丰得先生的作品中，你能找到诸多名家的影子，但细究又一一排解，这就是他的特点。

　　书到精绝方弄险,诗至妙极得豪吟。他的篆书藏头护尾，貌丰骨劲，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他的隶书扁平结构中暗显纵横活力，蚕头燕尾间蕴藏铁钩铜折；他擅长的行书，则是草书和楷书相依相融的结果。近草,谓之行草，近楷, 谓之行楷，楷行草三者不管以什么比例, 一旦在他流丽明快、游丝引带的笔墨间结合,便出现一系列奇妙的风景：近观清泉穿岩，远望流云出岙,闻之鸭舞鹤鸣,踏之风动岸草,听之雨叩江帆，抚之竹摇藤飘。

　　“读书惊日短，舞墨伴星稀”,丰得先生年逾古稀却精力充沛，正如探险者踏平坎坷，入海者已见蛟龙，书法写作渐入佳境。静观丰得先生现场泼墨是一种享受，俨然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执笔握管，号令三军，成竹在胸，排兵布阵，动若风发，挥洒精神，飞舞龙蛇，剑指雄浑。霎时看，已是纸上春意闹水秀山青，字间风雷动鼓喧旌奋。

　　影视艺术家、文艺评论家路东先生撰文，称赞他将传统与现代的书法艺术相结合，走出了一条具有大家风范的张派书法艺术之路。评价他的书法兼具豪迈大气、质朴纯真、清丽典雅、潇洒飘逸特点，其榜书如万里长风，气势恢宏；其行书如行云流水，清新激扬，体现着中国军人的豪迈气概和骄子风采。路东先生并为之赋词赞美：墨池香，丹青秀，月下秋霜厚，白了少年头。壮志未酬无穷期，挥师舞毫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