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原在国益酒店南,有一株大柳树,树下是我们的祖坟。这里葬着我们家祖上三代人。地名叫“火地",共十七亩。开阔平展,是祖上的地产,墓园占了其中二亩。童年时常跟着大人们来这里上坟祭祖,逮蚂蚱,拍蝴蝶,拾地皮菜,摘栽栽面花,后来我父母又在此靠祖坅坟,连了起来,所以对这里很有感情,曾赋诗曰:</p><p class="ql-block"> 百載佳城芳草绿</p><p class="ql-block"> 一株巨柳著荫翳</p><p class="ql-block"> 柯头每每鸣鶯燕</p><p class="ql-block"> 树下几度族人集</p><p class="ql-block"> 叶拂长空酌寒暑</p><p class="ql-block"> 根植厚土礼天地</p><p class="ql-block"> 和风吹来天气暖</p><p class="ql-block"> 又见老桠发新枝</p> <p class="ql-block"> 坟莹的立祖人是我的 曾祖安六汉 ,他本是寿阳人。是哪一年、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怀仁定居,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据我推察,他一不是经商,二不是宦游。彼时朝廷也无移民之举。唯一的原因只有逃荒。</p><p class="ql-block"> 查了一下曾祖大约年轻时的年月,寿阳连年荒旱,伴发疫情,并有狼出没伤人。二年内有两万多人斃命。这似乎佐证了我的判断。当时肯定是饿殍遍野,道殣相望。民众生活十分艰难。曾祖从这样的生存环境中走出,触发了我的同情和想像,便写了几句不伦不类的句子,来描述曾祖当时所处的悲惨境地:</p><p class="ql-block"> 枯树,凄鸦,寒风</p><p class="ql-block"> 野犬,路殍,荒坟</p><p class="ql-block"> 无可奈何离故土,</p><p class="ql-block"> 家山回望泪沾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坎坷,雨雪,泥泞,</p><p class="ql-block"> 腰酸,腿痛,腹空。</p><p class="ql-block"> 前路茫茫知何处,</p><p class="ql-block"> 断根蓬草任飘零。</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凭猜想,为这位经历了多种苦难的祖爷画像。但并未把祖爷画成头戴六合一统瓜皮帽、留着长须的那种形像。因为他大约未读过书,不会那样斯文。而是画了祖爷年轻时可能的样子:脑后拖着大清朝的辫子,一张粗犷而结实的脸。面容善良,并不失执着,表情沉郁,却也显坚韧。正如他一生只用了乳名“六汉"为名那样,是一个勤劳坚毅的庄稼汉,一亇普通的农民。他在大灾之年,独自索求寻找出路,最终选择在怀仁落脚,做了高镇村一户人家的上门女婿。</p><p class="ql-block"> 妻子去世后,祖爷把独生女嫁于本村成家,独自进了县城谋生。又先后与管姓、马姓二位女子成婚,想生子嗣继承香火。但在出生于祖院、己故去多年的高寿老人张步禹的记忆中,祖爷就是个单身汉,并无配偶。我猜想祖爷的这二位妻子在很年轻时就去世了。而家住高镇村祖爷的亲生女儿一直和我爷爷奶奶往来,祖爷对女儿这两位在世短暂的“后妈"就不再提起,后来才收养了已是有记忆年龄的爷爷,而爷爷对自己养父的两位配偶从未见过,也没有什么情感,所以在后辈的记忆中就彻底把她们丢失了。直到这次迁坟,才发現了她们曾经的存在。这件事也折射出彼时人的生存状态,很多人因生活条件太差而寿命不永。如我大姑和父亲的第一个妻子都是二十多岁殁了。而曾祖却在那亇食物医疗极度贫乏的年代,竟然活到了九十高龄,成了当时县城的知名人物,为人乐道。我亦为之感叹:</p> <p class="ql-block"> 人生七十古来稀</p><p class="ql-block"> 寿逾九旬更称奇</p><p class="ql-block"> 五角六张从容过</p><p class="ql-block"> 三灾八难志不移</p><p class="ql-block"> 断魂寿阳未认命</p><p class="ql-block"> 落脚怀仁从头起</p><p class="ql-block"> 勤奋一生终有报</p><p class="ql-block"> 后辈儿孙乐安居</p><p class="ql-block"> 我要赞曾祖几句:</p><p class="ql-block"> 灾岁求生独索寻</p><p class="ql-block"> 飘泊千里择怀仁</p><p class="ql-block"> 筚路蓝缕启吉瑞</p><p class="ql-block"> 立业齐家传子孙</p><p class="ql-block"> 曾祖!值得我们纪念!!!</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随爷爷一起被收养的还有他的妹妹,我们只能把她排在亲姑奶的后面,称二姑奶。二姑奶后来嫁给了东关孙金仙,生了四个儿子。(现健在的孙汝贤是二姑奶之孙)</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见过爷爷,他也未留下照片。据老辈人讲,爷爷过日子十分节俭,他和奶奶推碾,不让奶奶像别人家女人推碾杆的“大头",原因是嫌奶奶动作粗放,常把粮食弄到了地上。他的节俭程度可见一斑。没留下照片也很可能是不舍得花钱照像。</p><p class="ql-block"> 我问过父亲,爷爷长得什么样?父亲说长得和他自已最像。这话我信。因为我见过二姑奶儿子孙林的照片,和父亲非常相像。常言道养儿多像舅,他像他的舅舅,也就是我的爷爷,所以也和我父亲长像差不多。这就逻辑自洽了。于是我依据父亲的形像给爷爷画了像。同样,也没让爷爷有一派家主的样子,正襟危坐,而是把他画成一亇挎着粪筐的“拾粪老汉"。</p><p class="ql-block"> 在几千年小农经济的背景下,公认的农民形像就是“拾粪老汉"。</p><p class="ql-block"> “火地"地下水位只有五尺深,适合种瓜菜,所以爷爷是当时知名的瓜农。为了瓜莱长得好,他当然注重积肥。效益比一般种大田要好一点。</p> <p class="ql-block"> 过去的豬狗都是散养,随便活动,到处便溺。道路上的牛驴骡马的粪便也隨处可见。有五个多月农闲时间的农人,大多会在这时挎着筐子拾粪。所以“拾粪老汉″是多少年来公认的农民形像。这一形像一直延续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至为了宣传当时怀仁的全国农业劳动模范马益迁,人们竟然为他编造了“一夜间拾了十二担白狗粪"的神话。看看!还是未跳出“拾粪老汉"的巢臼。</p><p class="ql-block"> 但我画爷爷的形像中,面容少了一些木讷,动作多了点灵活。因为爷爷是一个“不安分"的农人,他还有一些美术和音乐的天赋,自己设计印冥币的木版印冥币卖,耍孩儿道情都会大段大段地唱。孩子们大多都继𠄘了这些基因。他眼光独到,有自己的想法。认识到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虽然生活节俭,但却毫不犹豫地花钱让儿女们读书。他的子女除了大女儿,都先后进了民国学堂。尤其是让女儿读书,在当时社会中是凤毛麟角,只有富俗的家庭才有这个可能。而爷爷却也舍得花线给女儿。爷爷的投资见到了成果。父亲说,每到学校放榜时,爷爷就挎着粪筐在校门前转悠,那时他不是在拾粪,而是向人们炫耀自己的儿女们个个名列前茅,他心理满足,他从中看到了身边安于現状的乡亲们未意识到的希望,觉得已经走进了让儿女们能过上日子比自己好一点的梦想。</p><p class="ql-block"> 好梦成真了, 后来儿子忠厚成了民国中将,女儿如林是县城学校校长。在县城内小有名气。儿女们的光景都好,书法也都不错,忠厚还是当时的书法家,曾为东城楼题了“列远岫"牌匾。</p><p class="ql-block"> 爷爷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一位成功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此次迁坟之际,我想让爷爷的精神再次活起来,因而我写了四句纪念曰:</p><p class="ql-block"> 身在垅亩心志高</p><p class="ql-block"> 心耕书田育儿曹</p><p class="ql-block"> 瓜豆如愿得善果</p><p class="ql-block"> 后昆名声里中晓</p><p class="ql-block"> 他本是一瓜农,他在家族发展方面亦是随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遂人愿,让后人感叹!</p><p class="ql-block"> 再说说大姑,老辈人都说她天性聪慧,裁剪针织做工一流,而且精于计算,还会弹正琴和三弦。她为家中老大,未能读书也许是当时家境之故,实为憾事。</p><p class="ql-block"> 曾祖和祖父虽己离世八十多年了,但我觉得他们仍值得后辈人纪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