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轶事（五十四）老东西们在行动

黉门之子（刘富昌）

图片：刘萍老师写生作品作者：刘富昌 岁月，真的是不耐折腾。不知不觉间，那些曾经生龙活虎、驰骋疆场的英雄们，一个个的都老了。不知不觉间，就连他们自已，都自称起老东西来了。 二爷爷的老战友、省冶金厅的苏副厅长退居了二线。市冶金局局长五爷爷，也退居了二线。二爷爷也走到了离退休的边缘。 既然尚未离退，说明二爷爷尚不老。可二奶奶却老东西、老东西的叫开了。睡梦中的二爷爷刚吼了一声：“我就是不卖给他小鬼子！”便被二奶奶骂了一句：老东西！吆喝什么！ 　　哪个姿式躺久了都累，被吼醒了的二奶奶翻了个身儿，脱出了二爷爷的臂弯，回到了自己的枕上。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二奶奶烦烦地想：你个老东西吼什么呀？深更半夜的。 再说了，他（二爷爷）怎么这么倔呢？人家东子（侄子），明明是说有一家日本的公司，想买菊花沟铁矿的尾矿，他却总说是小鬼子要买。不就是一堆石头面子（尾矿）吗？至于没黑没白的想着？ 也别说人家二奶奶说，二爷爷是倔了点儿。可能他也分不清什么公司、什么会社的，他统统叫那是小鬼子。 您若是提醒他（二爷爷）：咱们（与日本）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呀。他便瞪着个眼道：挨得越近，越惹我膈应！ 　　您若是提醒他（二爷爷）：中日要世代友好。他便瞪着个眼道：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 您若是提醒他（二爷爷）：日本人也有好的。他便瞪着个眼说：有吗？我怎么没看到？ 也别怪二爷爷倔。亲眼目睹了小鬼子在中国大地上烧杀抢掠的他，能不恨小鬼子吗？ 他看到的小鬼子，哪个不是穷凶极恶，无恶不作？他怎么会相信日本人也有好的？ 也是不忍心二爷爷陷在梦境里生气上火，也是怕二爷爷再吼，二奶奶推了推二爷爷道：“瞎嚷嚷什么？深更半夜的！ 被推醒了的二爷爷想了想道：“怎么？我刚才喊出声来了？” 　　“可不是嘛！把我吓了一跳。直嚷不卖给小鬼子、不卖给小鬼子的。人家东子（侄子）那天刚提了个豁（头），便被你一口回绝了，谁逼着你卖来？老实点吧！ 见二爷爷没吱声，二奶奶不失时机的继续开导道：“不是我愿意说你，那些石头面子（尾矿）又不是你自己的，若是人家上级让卖，你管得了吗？老实点！那是两个玩意吗？” 见二爷爷仍未吱声，料是自己那谆谆的教导被听进去了。二奶奶继续道：“就算你管得了，你还能管几年？尚武他爹、苏厅长不是退下来了吗？五哥（五爷爷）不是也退下来吗？哎呀！你老实点吧！我就什混（想不明白）它有什么好……你就不能站站的（老老实实的）説个话儿？” 　　见二爷爷还未吱声，二奶奶又道：“学五哥（五爷爷）那样退下来倒好，再也不用那么忙了，五嫂再也不用埋怨五哥不坐家了，老俩口在家守着吧。跟你说个活，看把你给忙的！多亏了是两块肉，要是铁的，能叫你磨得铮亮。没有别的心思！” 听见了没？二奶奶那是真训呀！差不多每句都带了惊叹号，就像二爷爷做错什么似的。 咱听起来，一直都是二奶奶在唠叨。可二奶奶却总是让二爷爷老实点儿，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一个动口不动手，一个动手不动口？ 若让我说，何不把那些惊叹号全都去了？爱动手的动手，爱动口的动口，爱咋咋地。若是一夜无话，那还叫生活吗？ 　　二奶奶那些惊叹号里，也许是在表示遗憾、不满和抗议。可在二爷爷看来，那不过是例行公事般的打了打招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倒是那几句话——若是人家领导让卖你管得了吗？就算你管得了，你还能管几年？让二爷爷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挨了半宿训的二爷爷，一上班便叫上副矿长苏尚武，来到了菊花沟铁矿存放尾矿的地方——棘子沟。 这是一个到处都长满了棘子的山谷，十几年下来，已被尾矿矿浆填充满了。尾矿坝内，沉淀的尾矿表面，形成了一湾碧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为粗豪铁血的矿山，增添了一抹柔情。 　　指着山谷里的尾矿，二爷爷道：“尚武，这些尾矿里，含有国防建设急需的东西，可咱们现在还处理不了，利用不上，据说是提炼成本太高，我觉得主要还是技术问题。要不，他小鬼怎么想买呢？” 稍顿二爷爷继续道：“前几天，你亲妈（义母）她侄子来了，说是有一家日本公司想买咱们的尾矿，这就说明他们能够提炼出来。他小鬼子这是欺咱们的技术不行，是想来捡漏的！一想到这里我就来气！” 二爷爷继续道：“尚武，你记住，这东西（尾矿），咱不能卖给他小鬼子！不能让他捡这个漏，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亲爹（义父），我记住了。”苏尚武话音刚落，二爷爷继续道：“尚武，我担心的，还不止是这些尾矿，我觉得，咱菊花沟铁矿周边这山山岭岭的，应该都含有那些东西。咱若把尾矿卖给小鬼子，让他们吃腥了嘴，还不知要惦记多少呢？ 　　环视了一周后，二爷爷又道：“尚武，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料敌要从宽，既然被小鬼子惦记上了，咱们就要有所准备。这几天我得去趟省城，将这里的情况向你爹（苏副厅长）汇报一下，请他去趟北京，并带上尾矿的样品。” 看看天快晌午了，二人这才想起返回，当行至那段险峻的羊肠小道时，二爷爷停下了脚步对苏尚武道：“尚武，你看这条羊肠小道，这是唯一一条通往棘子沟的路，这边长满了棘子，这边是陡壁悬崖，下面是咱们的矿坑，你有何感想？” 苏尚武看了看道：“亲爹（义父），这小道确实是险峻，您从这里走时可得小心点儿，若是下雨、下雪天，就别过来了。” 　　二爷爷笑着道：“没事，我还没那么老。尚武，下午，不，明天吧，你让夏三虎（东矿区主任）安排人在这条羊肠小道上，沿途打上炮眼，装上炸药，必要时给我把它炸了！” “亲爹（义父）放心！”虽然答应的干脆而坚决，可苏尚还是感觉义父有些小题大做，草木皆兵。 和平环境下，人们的神经早已麻木了，别说是苏尚武，这事儿说给谁听，八成都会说二爷爷有病，还是神经病。 就在二爷爷准备炸掉这条羊肠小道的时候，市政府也做出了一个决定——成立一个闲置资产处置领导小组。市长办公室吴副主任任组长，市冶金公司副总经理崔进同志任副组长。工作组的口号是：盘活企业资产，激发企业活力，助力改革开放。而其矛头，却是直指菊花沟铁矿的那些尾矿。 　　原来，那家日本公司得知二爷爷坚决不卖尾矿后，很快打通了上面的关节，某领导又把招呼打到了市里。这还不算，那家日本公司还抛出了一个不小的饵——如果此番合作愉快，他们还将在本市投资建设一个亚洲最大的水泥厂。 上面领导打过招呼的事儿，自然不容忽视。日本公司抛出的饵也足够诱人！那个亚洲最大的水泥厂一旦落户本市，不仅会提振本市的经济，还是本市招商引资的一大政绩。 于是，菊花沟铁矿的尾矿，便被定义为闲置资产。于是，闲置资产处置领导小组便应运而生了。 虽已退居二线，五爷爷还是先二爷爷掌握了这一情况，并于第一时间通知了二爷爷。 　　一阵隆隆的钻机声响过，通往棘子沟那条唯一的羊肠小道，被打上炮眼，装上了炸药…… 与此同时，菊花沟铁矿那辆崭新的北京吉普，正载着二爷爷和尾矿样品，向省城急驰…… 当二爷爷从省城返回菊花沟铁矿时，二爷爷的老战友、省冶金厅的苏副厅长也到达了北京…… 卖矿保矿的博弈，到了刹马靠前（两军对峙）的时刻，五爷爷口中的老东西们在行动了。 这正是，料敌从宽抢先着，断路保矿用炸药。老将宝刀犹未老，位卑未敢忘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