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写在前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圣塞西勒主教座堂(照片源自于网络)</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p> <p class="ql-block">2019年5月21日,我游访了座落在法国南部小城阿尔比的圣塞西勒主教座堂。不像以往走过的神界圣殿——梵蒂冈的"圣彼得",意大利的"圣百花",英格兰的"圣保罗",西班牙的"圣家堂",声名如雷贯耳,文献连篇累牍。而今,搜遍记忆的角落,竟泛不起一丝信息的浪花。回到住处,又在"百度"上仔细翻寻起有关"圣塞西勒"的详尽资料,禁不住暗暗惋惜起来:除了一鳞半爪的泛谈,鲜有象样的论述。伫立于塔恩河畔的这一座砖红色的圣殿,深深地嵌落在苍翠和赭红浑然交织的田园诗里,默默承载着圣智造迷、鬼神不识的悠闲和落寞。不过,我总算在林林总总的词条中觅得了"圣塞西勒"建筑风格的归属。</p><p class="ql-block">百科只能"浅聊",不能深究,即便"浅聊",我还是见识了自己的"孤陋"。一直以为哥特式教堂源自于德国,只因为德国出了个石破天惊的"科隆";一直以为"巴黎圣母院"才是"法国哥特"的翘楚,殊不知它仅是参天巨擘中的一柱。打开"法国最伟大的哥特式教堂"的词条,四大圣殿赫然在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沙特尔大教堂 </p><p class="ql-block">亚眠大教堂</p><p class="ql-block">博韦大教堂</p><p class="ql-block">兰斯大教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依照排榜,声名遐迩的巴黎圣母院名落孙山,眼前的"圣塞西勒"更不在其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遥望银河中的七星北斗,最耀眼的也就这么几颗。</p><p class="ql-block">一个计划在我繁复的酝酿中渐渐地明朗起来:既然"巴黎圣母院"和"圣塞西勒"都不属至尊之列,那法兰西哥德的峰巅一定在我下一个旅程的云雾山中。</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沙特尔大教堂 (照片源自于网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亚眠大教堂(照片源自于网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博韦大教堂(照片源自于网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兰斯大教堂</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圣塞西勒"的侧廊</span></p> <h5> 既然"巴黎圣母院"和"圣塞西勒"都不属至尊之列,那法兰西哥德的巅峰一定在我下一个旅程的云里雾里。</h5><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初见 “ 兰斯 ”</b></p> <p class="ql-block">2019年10月7日。 </p><p class="ql-block">原计划在巴黎市中心耽上几日,游访周边的"沙特尔"和"圣丹尼"之后,坐车北上,朝觐同一方位的"博韦"和"亚眠",再由"亚眠"东转,直抵法国至尊圣殿的最后一站——"兰斯",这样,法兰西四大哥特巨铸便尽收眼底。然而,计划远不抵变化,法国的"黄马甲"彻底崩溃了我的"踌躇满志"。"沙特尔"、"博韦"和"亚眠"都必须由市中心转道,必经的巴黎北站早成了猝不及防的搔扰之地。计划被打破了,有些颓伤,但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调整之后,我们从戴高乐机场直抵兰斯,再一路向东,访一访法国东北向的边陲——这便是同时拥有斯特拉斯堡、科尔马和埃吉桑的阿尔萨斯。</p><p class="ql-block">我们是在下午三时许抵达兰斯的,安排好宿地之后,便直奔中心的兰斯广场。不要小觑兰斯的规模,法兰西王国的初建、沉寂、复苏和鼎盛就由此开启。若不是历史上的风云际会,兰斯城早就在时世的变迁中杳渺隐去。在一耸平朴无奇的平房堆里,兰斯大教堂自带着与生俱来显赫和荣耀,孤标傲世,向天独立。</p><p class="ql-block">环视四周,广场显得有些局促:欧式的平房匍匐周边,一耸石窟直矗天空。天色很灰,一种不带任何色彩倾向的惨淡的灰。我并不忌讳阴晦的天气,若能遇着繁复的云层,再见到几道凌厉的冷光,没有比这更能凸显宗教建筑的庄严和肃穆了。然而,我并没有这样的时运:清一色的灰色遮掩着天幕,撒向大教堂的仅是几束从云隙间挤出的优柔的清辉。</p> <h5>画家Domenico Quaglio(1787-1837)笔下呈现的兰斯大教堂。(照片源自于网络)</h5> <h5>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中燃烧的兰斯大教堂。(照片源自于网络)</h5>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如今,兰斯大教堂依然自带着与生俱来显赫和荣耀,孤标傲世,向天独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清一色的灰色遮掩着天幕,撒向大教堂的仅是几束从云隙间挤出的优柔的清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法兰西王朝由此开启</b></p> <p class="ql-block">兰斯大教堂初建于罗马帝国晚期的乱世。法国王朝的世系——从墨洛温王朝的奠基人克洛维(公元496年),到波旁王朝的断头王路易十六(公元1792年),二十五位法兰西国王在此受洗登基。在法兰西圣籍《圣米雷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雷米主教为克洛维洗礼,走近金盆的时候,教堂的穹顶突降圣光,其间闪出一只口衔圣瓶的白鸽,瓶中盛满了为克洛维施洗的圣油——这便是举世闻名的圣油瓶(Saint—Ampoule)的奇迹。奇迹凸显了圣迹,圣迹又凸显了神权和王权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志。从墨洛温王朝(481-751)到加洛林王朝(751-987),从卡佩王朝(987-1328)到瓦卢瓦王朝(1328-1589),从波旁王朝(1589-1792)到奥尔良王朝(1830-1848),纵观一千三百余年的风云际会,法兰西就是在“君权神授”的契合中走到了鼎盛。</p> <h5>盛装圣油瓶的外盒</h5> <h5>克洛维加冕(现藏美国华盛顿国家画廊)</h5>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429年7月17日,法国王太子查理在圣女贞德的护送下莅临兰斯,完成了“君权神授”的加冕仪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兰斯大教堂中的圣女贞德塑像</span></p> <p class="ql-block">1210年5月6日夜晚,一场大火将加洛林式的原教堂燃成灰烬,一年后,新的教堂在原地重铸。二百五十年之后的1460年,兰斯大教堂涅槃再生:始创者无与伦比的规划,后继者艰苦卓绝的承建,"兰斯"完成了从小城教堂到“加冕之都”的华丽转身。自1027年之后的八百年间,法国国王无不到此受冕登基,即便在重建期间也无断隙。正如它至高无上的形体和规模,兰斯大教堂俨然成为法兰西神权和王权的载体和象征。</p><p class="ql-block">随着路易十六人头落地,至尊的王权在法国大革命的焰火中灰飞烟灭。然而,从精神到道德,从文化到认知,曾经主宰着王权的神权,依然以宗教的形式主宰着一代又一代的黎民百姓。而今,兰斯大教堂洗尽铅华,完美地融入小城的安详和静谧。它是城市的骄傲,国家的瑰宝,更是法兰西民族浩然史诗的承载。它在法国东北部的韦斯勒河畔拔地而起,上承天的气韵,下接地的意志,完美地呈现了人神之间的契合和统一。正如奥古斯特•罗丹巡游兰斯时所说:我想,只有哥德笔下的浮士德才有足够的资格流连于"兰斯"的门前、殿里、窗下、影中。这一座雕塑般的殿堂让法兰西在精神上抵达了至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蓝调灵魂——法国著名画家、现代原始主义画派代表人物夏加尔(Marc chagall)绘制的玫瑰花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玫瑰花窗的基调蓝、红两色,蓝色象征着圣主的天国,红的象征着圣子的鲜血。</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重如雷霆万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轻若吹影镂尘</b></p> <p class="ql-block">紧紧地贴着兰斯大教堂的基座走了一圈,又在西立面的拐角立定下来。基座由无以计数的石岩砌垒而成,虽经打磨,仍显出桀骜不驯的原始和粗砺。一耸耸罗列的石块赤裸相向,全无茸饰,岩缝间挤出的浆泥更是我行我素,狂荡不羁。黑灰黏著着棕红,棕红黏著着灰黄,眼前的一层层无以复加的颜色,让人联想起时光的雕琢,战火的熏烤,风雨的侵蚀。就这样,被人誉为哥特之母的兰斯大教堂以一种苍凉之态第一次闯入了我的眼帘。</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哥特(Gothic)是一个特定的名词,原指西欧日耳曼的一族分支,后引申为法兰西的一派艺术。相对盛行于十一世纪的罗马式建筑而言,哥特式建筑以它特有的"蛮横"和"奇特"不屑于世:前者古典高尚,后者"粗犷"、"低劣";前者夯实敦厚,后者"神秘"、"诡异"。紧贴着眼前粗砺的石岩,你竭尽可能仰头望去,浩瀚的山墙以冲天之势直刺苍穹——从敦厚到奔放,从笨拙到轻盈,从粗蛮到精致,你会在惊悚之中领略出历史赋予它的种种惊世骇俗的"贬义"。</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踏进正殿,石柱以参天之势直插穹顶。原石未经雕琢,却似现代雕塑家刻意而为,淋漓酣畅,势若沧海行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座座神龛,一尊尊贤圣。二千三百零二座雕塑,交汇成波澜壮阔的《圣经》。</span></p> <p class="ql-block">退后一步,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直到你看到教堂的整个儿轮廓。从山墙到立柱,从立柱到塔尖,一条条轻灵的直线弃绝尘寰,一脉脉凌空的动感贯透始终。一层比一层繁复,一层比一层富丽,你会在从粗蛮到精致的变迁中,意会到设计匠心和神权意志的空前统一:落地处的愚拙,中层处的坚挺,高端处的空灵,处处充溢着强力向上的动势,蓬勃升腾的冲力——基座是凡界,塔尖是天堂,只需一瞬,朝圣者便完成了凡界到神界的穿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退后一步,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直到你看到教堂的整个儿轮廓。从山墙到立柱,从立柱到塔尖,一条条轻灵的直线弃绝尘寰,一脉脉凌空的动感贯透始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层比一层繁复,一层比一层富丽,你会在从粗蛮到精致的变迁中,意会到设计匠心和神权意志的空前统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基座是凡界,塔尖是天堂,只需一瞬,朝圣者便完成了凡界到神界的穿越。</span></p> <p class="ql-block">如果说罗马式教堂以其坚厚、敦实的形体来显示神界的至尊权威,那么哥特式教堂则以其飞腾、奔放的力量来凸显天堂的圣灵境界。它那直升的线条,精美的雕饰,斑斓的彩玻,奇突的空间,无不给人以突破传统的狂蛮想象。一个是横卧的,一个是高耸的,一个是亨实的,一个是飞升的 —— 两类建筑,两种风格,两种风格,两系理念,难怪依旧沉湎于罗马古风中的十一世纪遗老们断不可接受这种突兀的改变。咒骂和嘲笑之后,便是"哥特"一千年的发展,一千年的沉淀 —— 从巴黎,到整个法国;从欧洲,到整个世界。如今的"哥特"不再年轻,却依旧保持着方兴未艾的活力:在不远的二零二六年,一座冠名以“巴塞罗那圣家族大教堂”的超时代巨铸,正将综合着"哥特"赋予的种种元素——古老的,近代的,现代的,未来的,洋洋洒洒地浮现于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的地中海海面。</p> <h5>二零二六年,一座冠名以“巴塞罗那圣家族大教堂”的超时代巨铸,正将综合着"哥特"赋予的种种元素,洋洋洒洒地浮出海面。</h5><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西向立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中世纪文明的掠影</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上侧:夏加尔绘制的花窗,下侧:兰斯大教堂西立面模型</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山墙 </b></p><p class="ql-block">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它西向的立面。这一耸对称的山墙,浓缩了中世纪文明所能给予的全部精华——建筑的,雕塑的,绘画的,音乐的,珠联璧合,浑然天成。两座钟楼遥相对望,三券拱门廊状维系。层层推进的透视门由一道道廊券组成,券中雕像密布,逸态横生。正中的券廊上托着一盘浩大的圆宙,圆宙内布满了铁棂铸成的花瓣型框格和铅条盘成的繁复型图案,各种形态的花窗玻璃镶嵌其中,交汇成一轮五光十色的“天堂玫瑰”。玫瑰花窗的基调蓝、红两色,蓝色象征着圣主的天国,红的象征着圣子的鲜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两座钟楼遥相对望,三券拱门廊状维系。</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廊券中雕像密布,逸态横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正中的券廊上托着一盘浩大的圆宙,圆宙内布满了花瓣型框格。花窗玻璃镶嵌其中,交汇成一轮五光十色的“天堂玫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天堂玫瑰”由十二枚花瓣组成,每一花瓣对应着永生不息的时针。稍偏的11点标示着亚当遇见了夏娃,最上端的12点标示着上帝创造了人类……时针完成了时钟的周转,花瓣道叙着天马行空的圣经。</span></p> <p class="ql-block"><b> 廊券</b></p><p class="ql-block">游历过世界上无数个精美的教堂,每每到此,总会闪过一道肃然、悚然和叹然浑然交织的惊愕。站在三座巨大的拱门之下,静静地观摩每一道廊券:廊券上的浮雕叠叠层层,虽规整如一,却各具内涵。一尊雕像,一则教化;一则教化,一道震撼。两千三百零二座的雕像,锻铸出圣经中天马行空的画面——从造物天主的创世,到伊甸乐园的原罪,从诺亚方舟的避难,到巴比伦塔的毁灭,撑起这些故事的数不胜数的人物,凸显在兰斯圣殿的每一道廊券,每一扇花窗,每一座神龛。就这样,圣经中深刻的人物和故事,丝丝入扣地刻入了人的信念。这是最直观的形式,这是最深刻的教化,即便你目不识丁,依然能在这蔚然可观的庄严中,找到自己精神的寄托,灵魂的皈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尊雕像,一则教化;一则教化,一道震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两千三百零二座的雕像,锻铸出蔚然可观的圣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 金色的暖光</b></p><p class="ql-block">仰头的时间太久了,脖子有些酸疼,却依旧让人神魂难离。悬浮在廊顶的那五道虹一般的弧券层层推进,直逼铁棂铸成的四叶窗花和铁铅编成的异形花瓣。千奇百怪的编织里,晶莹的彩玻安然入嵌,蓝盈盈的,难以言状的沉静和安谧。我想,拱廊是冷色的,花窗也是冷色的,如果再来一抹出自于云隙的暖光,这真是地的作合,天的承意。想入非非之际,我突然发觉花窗彩玻变色了,蓝色里渗入了玫色,玫色里渗入了黄色,其间又闪出了一道七彩的反光。我惊愕地转过头去,廊券上的雕塑也变了色,冷冷的灰岩义无反顾地接纳了人间的活力。这活力是带有色彩的,先是淡黄,再是中黄,最后竟抵达了一种略带橘红的暖黄。低下头来看一看手表,法国时间下午六点,正是我期待着的兰斯的黄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玫瑰花窗变了色,廊券上的雕塑也变了色,冷冷的灰岩义无反顾地接纳了人间的活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暖黄在廊券的五层雕塑间抹过,须臾之间,便抹出了刀劈斧凿般的凌厉。</span></p> <p class="ql-block">暖黄在廊券的五层雕塑间抹过,须臾之间,便抹出了刀劈斧凿般的凌厉 —— 庄严的眉目,宽舒的衣袖,只需夕阳的轻轻一抖,袅袅一滤。这个时候,阳光成了艺术家手中的刻刀,舖向哪里,哪里便呈现出奇迹。那一抹精致的暖黄在廊券上的群雕上停留了片刻,便悄悄地移向虹券下端的两排组雕,八尊神灵。他(她)们伫立于殿门的两侧,四四相对,互通灵犀。诸神的脚髁与观摩者的视线相平,抬起头来,正遇着圣像矜持而庄严的眉目,疏松而宽厚的衣裙。拱顶上的群雕,悬浮在天上;廊券下的圣像,环绕于周身。夕阳浸浴着一整个拱廊,仿佛置身于圣光中的天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那一抹精致的暖黄在廊券上的群雕上停留了片刻,便悄悄地移向虹券下端的两排组雕,八尊神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夕阳浸浴着一整个拱廊,仿佛置身于圣光中的天庭。</span></p> <p class="ql-block">那八尊圣像,与我们贴得很近,很近。手臂稍稍一举,便触着了圣者下垂的衣袍。刀劈斧落,都是近千年前的极品,被唾骂了千余年的中世纪,毕竟遗落了令人炫目的文明。史学家的褒贬往往是有失偏颇的,走遍欧洲大地,除了盘垣于意大利腹内的古罗马遗址,哪一条不是"中世纪的街巷",哪一矗不是"中世纪的圣迹"?瞻望着那个时代大师们的杰作,虽不及米开朗琪罗和他的同行们浪漫主义的描摹和现实主义的刻画,却自有他人神交并的气质和神韵。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建树,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创新,流连于夕阳中的一座座石雕,想到的是古往今来艺术的贯通和传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兰斯的微笑</b></p> <p class="ql-block">那一抹抹金色的彩光还在默默地游移,从一拢衣袖到另一拢衣袖,从一张脸庞到另一张脸庞。忽然,它在殿门口的圣像前凝住了:一张青春少女的脸颊正在金色的聚光点上敛笑凝眸,顾盼生辉。搜遍中世纪的雕塑和图画,虽然千姿百态,却挣脱不了神权、王权的桎梏,就人物的眉目而言,要么冷漠,要么庄重,要么两眼放空,直视着一个并不存在的空间。而眼前的这一张笑靥,冲破了世纪的沉闷,传递着妙不可言的生命的气息。她让人想起了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同样是千古一笑,同样是人性回归,却早于达翁的名作两百余年。一个是开山立祖的巨擘,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工匠,天上地下,虽不可同日而语,却闪现出势均力敌的光辉。</p><p class="ql-block">这是一则出自于《圣经》的故事:玛利亚被耶和华选作基督之母,以圣灵感孕的形式生下耶稣。但怀孕六月,圣母却浑然不知,耶和华便差遣天使加百利飞抵玛利亚住处报喜。这便是基督圣殿中屡屡呈现的“受孕告知”或“圣母领报”,有雕塑,有油画,更有玫瑰花窗中精彩绝伦的图型。天使是无性别的,而兰斯大教堂西立面中的加百利雕像,则赋予了长有翅膀的女性的身姿。她拖着曼妙的纱裙款款走来,自带着蒙娜丽莎所不具的红尘中的笑意。蒙娜丽莎的笑是矜持的,加百利的笑是直露的,蒙娜丽莎的笑是迷蒙的,加百利的笑是灿烂的。我突然想起了达芬奇以“受孕告知”为题的一幅油画,圣母和天使的头部都顶上了金灿灿的光环,而早于它两百余年的“兰斯的微笑”,分明携带着更多的人世间的气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达芬奇的油画《受胎告知》(源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受胎告知》中的天使加百利(源自网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受胎告知》中的圣母玛利亚(源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群雕《兰斯的微笑》</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群雕《兰斯的微笑》中的加百利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灯光掩映下的“微笑”群雕</span></p> <p class="ql-block">夕阳在密密的云层中穿梭,加百利的笑容也在金丝和银缕间游走。阳光现了,她笑得很灿烂,阳光隐了,她笑得很优柔。微笑,兰斯的微笑,大教堂几千尊艺术珍品中最经得起时光磨砺的杰作。不管是面临瘟疫,不管是历经战火,毁了,再建,塌了,重塑。凭着一个信念,一代又一代的工匠们循规蹈矩地镌刻着加百利的圣像,秉承的便是先祖们亘古不变的意旨。</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布衣粗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永恒的微笑</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天堂里的圣音</b></p> <p class="ql-block">飘忽的光线终于稳定了。密层层的云块移到了天穹的正顶,无遮无拦,夕阳赤裸裸地张扬着末一道余晖。</p><p class="ql-block">此时此刻,大教堂西向的立面正接受着圣光的检阅。一圆花窗,两矗塔楼,三座拱门,托起了上百耸塔尖,上千尊神圣。玫瑰花窗的上端,排列着数十尊法兰西君主的雕像,庄严威武,俯瞰着顶礼膜拜的一代代臣民。光的金缕,刻出了波澜壮阔的皇朝,更刻出了天马行空的圣经。教堂的钟声响了,惊起了几行白鸽,云的缭绕中,缠结着天堂的福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此时此刻,大教堂西向的立面正接受着圣光的检阅。一圆花窗,两矗塔楼,三座拱门,托起了上百耸塔尖,上千尊神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光的金缕,刻出了波澜壮阔的皇朝,更刻出了天马行空的圣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玫瑰花窗的上端,排列着数十尊法兰西君主的雕像,庄严威武,俯瞰着顶礼膜拜的一代代臣民。</span></p> <p class="ql-block">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位旅人对大教堂作了音乐形象的比喻:每每看到层层递进的尖顶塔,每每看到凌空腾跃的飞拱柱,就联想起巴赫时代的声乐套曲"康塔塔"——重叠交错的塔尖是高音的穿透, 浑厚繁复的石岩是低音的填舖。若将石头比作音符,“兰斯大教堂”俨然成了石质的交响,石质的圣音。</p><p class="ql-block">这样的比喻有些突兀,细细一品,倒也不无味道。康塔塔(Cantata)是一种声乐套曲的称谓,源自于十七世纪的意大利,继而风靡欧洲,在德意志的巴赫时代抵达了顶峰。一首典型的康塔塔始于合唱,中间交错着独唱和重唱,又在恢宏的终曲声中灿然收尾。依我的理解,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欢乐颂”合唱,倒和巴赫的"康塔塔"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欢乐颂”的乐思更深邃,技巧更娴熟,气势更辉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每每看到层层递进的尖顶塔,每每看到凌空腾跃的飞拱柱,就联想起巴赫时代的声乐套曲"康塔塔"——重叠交错的塔尖是高音的穿透, 浑厚繁复的石岩是低音的填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若将石头比作音符,“兰斯大教堂”俨然成了石质的交响,石质的圣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夕阳下的兰斯大教堂,五分石砌的圣殿,五分音舖的乐思 ——</p><p class="ql-block">夕阳在伸展,乐思也在舖延: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前奏,揭开了“贝九”第四乐章的序幕,其响遏行云之势,恰似初临“兰斯大教堂”时灵魂的惊愕。大提琴在中低音区缓缓行走,旋律是沉郁的,音质是坚强的,有对历史怅然的回顾,有对未来热烈的瞻望。马尾琴弓在碳钢制成的琴弦上回旋,天庭圣光在石岩砌成的基柱上的游曳。</p><p class="ql-block">下一个单元——停顿,一个几近阒寂的停顿,即便银针落地,也能听得见它的回声。于无声处,大提琴在低音区缓缓奏出了《欢乐颂》的主题,它几乎是在一个零分贝的空间展开的,从无到有,从虚到实。游丝般的低音层层递进,经过四个周期的循坏往复,编排成一段色彩绚烂的织锦:小提琴加入了,木管乐加入了,拉管长号又高傲地奉献了郁积后的第一抹光辉。群体管弦乐汇成的高潮很快停滞了,又是一个短暂的间歇,坚实的男中音灿然出击,石破天惊。</p><p class="ql-block">沉浸在夕阳中的西向石面,应承着欢乐颂中循序渐进的音色。大提琴的沉郁,对应着圣殿根基的粗砺;铜管乐的高亢,对应着圣殿身驱的挺拔;木管乐的灵动,对应着圣殿尖顶的腾飞。男中音进来了,男高音进来了,女中音进来了,女高音进来了,呼应着拱门券廊上众神的庄严,呼应着"圣母领报"里"兰斯的微笑",呼应着"天堂玫瑰"间玻光的闪烁,呼应着凡俗臣民中心灵的颤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沉浸在夕阳中的西向石面,应承着欢乐颂中循序渐进的音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大提琴的沉郁,对应着圣殿根基的粗砺。</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铜管乐的高亢,对应着圣殿身驱的挺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木管乐的灵动,对应着圣殿尖顶的腾飞。</span></p> <p class="ql-block">重唱进来了,小合唱进来了,大合唱也进来了,夕阳的辉映下,组合成“康塔塔”的各种音乐元素奇妙地找到了自己在圣殿中的位置。管弦乐队的烘托下,四部人声此起彼伏:时而男独,时而女独,时而男齐,时而女齐,终曲处的混声合唱,更将席勒的诗作《欢乐颂》推向极致。此时此刻,浮游在所有音色之上的女高音出现了,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恬静,宛若正在圣殿的西立面上缓缓划过的那一抹橘色。如果你站立在西北端贞德骑像的方位,齐整整地观摩到日落霞飞中圣殿的倩影,那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温暖,与《欢乐颂》中女高音吟诵式的抚慰如出一辙。贝多芬的音符透入了灵魂,大教堂的夕阳渗进了骨髓。康塔塔——欢乐颂——大教堂,感谢那一位神游"兰斯"的音乐人,让我在另一个层面领略了圣殿的风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记</b></p> <p class="ql-block">为了朝觐心目中的圣殿,我在兰斯耽搁了两天。尽管阴霾蔽日,我还是在难得的夕阳中瞥见了“兰斯”的圣光。</p><p class="ql-block">自助游真有自助游的好处,它让我在没有天光的石窟之中,静静神游了七、八个小时。该看的看了,该想的想了:神权浩瀚,王权更替,前朝往事全都嵌落在积淀千年的奇珍异宝里。中世纪的黎民是赤贫的,当权者却硬生生地从民脂民膏中敛财聚宝,堆垒出供千秋万代瞻仰膜拜的不朽圣迹。</p><p class="ql-block">没有天光的辅佐,兰斯圣殿从来是沉郁的。忽然间,玫瑰花窗透进光来,尽管不是明晃晃的金黄,却足以提起整座圣殿的精神。西侧传来了叽喳喳的杂音,循声望去,殿门口涌进了百十来个少年,一袭红黑相间的校服,正值豆蔻青春。嘈杂声很快就被管风琴浩荡的声响覆盖了,琴声过去,只剩下空廓的回音。寂寥声里,再也听不到孩童们的叽喳,只留下女教师讲解声中的端庄和清新。</p><p class="ql-block">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红与黑”们涌出了教堂,释放了压抑久了的天性。于是,在我的镜头中出现了最动人的一幕——红黑相间之中,包裹着最让人动容的热情和纯真。</p><p class="ql-block">一张又一张,一帧又一帧,最无邪的笑容密层层地布满了我的镜头和视频。红和黑的线条在眼前晃动,像是滤色镜中的河流,更像是凸显了的缤纷。不知怎的,在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影像之中,竟闪过了世界名著《红与黑》的掠影。</p><p class="ql-block">司汤达曾经这样表述过色泽意义上的"红与黑":红,代表了拿破仑军队的服饰——仕途升迁的机会;黑,代表了基督教的道袍——晋升上流的途径。这是法国野心家们的升腾之路,虽红黑两道,却殊途同归。而在我的眼中,红与黑是两种完全相反的颜色,红色代表着人类火热的激情,超凡的能力,勃勃的雄心;黑色代表着社会森严的等级,龌蹉的仕途,铁血的为政。涉世前的炽烈和涉世后的险恶,竟在这里表现得如此泾渭分明。稚气未脱的豆蔻孩童,身着赋予深意的红黑两色,未知是我刻意的联想,还是现实的残酷?</p><p class="ql-block">想多了,真的想多了。面对镜头前刻意耍酷的孩子,再冷的心也会被捂热。黑的就是黑的,沉稳炼达;红的就是红的,炽烈如烁。灰暗中舞动着的红黑的彩练,正碾磨出明日的能量,明日的焰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20px;">2020.03.28</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20px;"></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