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好心中的船

李云翔

船，作为一种水上运输工具，无人不识，无人不知。

关于船及其来历，《说文解字》里的解释和记载是：“船，舟也”，“古者共鼓、货狄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以济不通。”

共鼓、货狄是古代生活在黄帝时期的两个人，应该极为聪明。他俩把一根木头从中间对半剖开，然后掏空，成为舟（“刳〈kū〉木为舟”），再把一根短木的一头削扁，其余部分削成手能把握的粗细，成为桨（“剡〈yǎn〉木为楫”），共同制造出历史上的第一只舟船，用以渡过隔开两岸的的江河湖海。

人说“南船北马”，其实无论南北，但凡有水的地方，皆有船只（瀚海阑干当中的骆驼，也被称为“沙漠之舟”）。据其大小、形制等，除“舟”之外，船还有艇、舰、舸、舫、舢舨、舳舻等诸多称谓，用途与功能也是不断拓展与演变——交通、运输、生产、施工、科考、执法、游览观光、垂钓休闲、战争打仗……可谓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现实当中，可能不是人人有车，但是人人心中一定都有一只船。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李白的船，船上有志向，有抱负，有自信，有万丈豪情。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这是杜甫的船，船上载着他和家人的喜悦、兴奋、激动，丢下的是积在心中多年的苦楚与哀伤。

“孤舟簔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柳宗元的船，让人感受到寒意刺骨、凄凉孤寂，也感受到高傲不屈和凛然无畏。

“主人下马客在船”，这只船上有酒宴，有美女，有音乐，有故事，换来的却是白居易同病相怜的声声叹息和沦落天涯的泪透衣衫。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是乐观、积极、精神焕发、信念坚定的刘禹锡，愤懑而不浅露、感慨而不低沉、惆怅而不颓废，沉郁中尽现豪放。

“野渡无人舟自横”，是随意、闲适、清静、恬淡，是不躁不争、甘于寂寞、冷暖自知、不趋时悦人的高洁。

“此去与师谁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风”，这是分别时的不舍，是祝愿，是诚挚情意的流露，是再不相见的失落与怅然。

“冲波突出人齐譀，跃浪争先鸟退飞”，那些如箭离弦的龙舟，满载哀思与怀念，寄托着对先贤的崇敬与景仰。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这只船，为了养家糊口的柴米油盐，每日奔波着、辛苦着、操劳着、与危险斗争着。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豁达、通透、洒脱、放下身外、了无牵挂的苏东坡，似又有着莫可名状的无奈与辛酸。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乱七八糟的遭遇，让李清照的心事太重，她的船上大多都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这是满腔热血、浑身胆识的陆游，在历经无数艰辛、艰难之后，壮心未遂、壮志难酬的遗憾、失望和悲愤。

曹操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于船头，有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的英雄豪迈，有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舍我其谁，也有志得意满的飘飘然。

郑和七下西洋，突破自我、走出封闭，叩开精彩新世界，开辟广阔新天地，铺就通达四海、连接古今的海上“丝绸之路”，用的也是船。

“乡愁是一枚窄窄的船票”，这张船票里，有思念，有牵挂，有对家乡、故土、亲人深沉的爱。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这些船儿，是天真，是单纯，是未经风雨、不谙世事的无忧无虑，是每一个“我”们都忘不掉的岁月和回不去的童年。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的确只是一只船，一只货真价实的船。只是，除了客人之外，船上还多了一点点诗情和禅意。

　　看，同样的船，在不同人的心中，状貌景况心绪情感，各不相同。

船行水上，普渡众生。然而芸芸众生，人人不同，仅靠世间之船，何以安然、平顺、圆满渡完？

正如那只缘溪而行、抵达桃源的小船，让武陵渔人看到“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美妙，可后来它再没有带人到此。“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它仿佛告诉我们，期望、愿景、梦想再美好，倘若只是想像、幻想，终究都改变、逃避不了现实。

现实就是，万般皆苦，唯有自渡。东西亦或南北——心到哪里，船就会到哪里；五彩缤纷还是灰暗阴森——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正所谓“舟不渡人人自渡”。

就像海明威《老人与海》里的那只平底小帆船，陪着捕鱼的老人在茫茫大海上与大鱼和鲨鱼毅然决然、顽强倔强地搏斗了三天三夜，虽然最后带回的只是一副庞大鱼骸，但它听到老人说：“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

或许，这就是那位名叫圣地亚哥的老人的自渡。书中说，老人的眼睛“像海水一般蓝，显得喜洋洋而不服输”。

（2024.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