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笑容”，是您留在人间最后的温暖— 怀念父亲

虞美人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山会裂，树会枯，水会干涸，花会凋零。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也是一种自然规律—- 这些道理谁都懂，可直面生死的苦楚，只有局中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每个降落人间的人，都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你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你还得承受这人世间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与亲人爱人别离的伤痛，如一道无法痊愈的硬伤。旧伤难疗愈，新伤又累创。 　　 “子欲养而亲不在”。遗憾！自2006 年母亲大人积劳成疾谢世之后，2023 年的春天，八十七岁的父亲大人，他也诀绝地走了…… 父亲临别前的十分钟，他是笑着和我告别的。我是在他化为一缕烟，凝成一撮土与母亲在山上双栖时才领悟到的。父亲诀别时璀璨的笑容让我当时的身心有多暖，现在的身心就有多冷。多年来，习惯与父亲相依相守，习惯被父亲呵护。突然失去父亲的我，如汪洋中的一条船，在海洋中沉浮打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如失群的一只孤雁，在空中凄惶无助找不到归宿。即使逃到天涯海角，身在异乡身披北雪，我也无知无畏如木头人，痛到麻木。失去至亲的心灰意冷，亦冷到极致。诗心竭文思枯。颓废到如今的我，几乎成了“诗不入韵，文难成句”的废人。 人在天涯，念亲恩。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2023 年的4 月12 日，星期三，是父亲出院的第5天。中午午休时间，我突然无比难过，在家一直心伤掉眼泪，还在家族群里发牢骚，责怪有人对病中的父亲不够上心。我让侄儿提前送我回家陪父亲。侄儿大概是在单位处理公事拖到晚上近六点才来接我。到家后，侄儿帮我去车上拿那些刚为父亲购买的睡衣裤，艾灸物品，养生食物等。父亲当时生活已不能自理，请了护工。我想，至少他再活半年没问题吧？所以我买了一大堆东西。我前脚踏上大哥家的门槛后脚还没迈进门，就甜甜地唤了一声“爹，我回来了”，正在被喂食的父亲原在咳痰，听到我的声音，猛一回头，冲我璀璨一笑！（出院之后，我们作了长期照顾父亲的打算，给父亲请了护工，买了自动护理床，轮椅等。）为了便于照顾，父亲是睡在大厅的护理床上。 在父亲含笑的注视下，我奔到床前，去握父亲的手。意外，父亲很用力地反握我的手。他拒绝护工和我大弟继续喂食，一直在费劲地咳痰。我很担心，马上用开关把床摇高，让父亲能直起身子，给他拍背。父亲不停地咳痰，依然一手用力握着我的手。咳稍缓，他双眼直直盯着我，用另一只手做掀被子的动作给我看，仿佛在示意着什么。“爹，您是想坐在轮椅上去门外转转吧？”父亲微笑地点点头。（当时父亲因大小便失禁，身上只穿纸尿裤）我连忙跑到二楼阳台上去收裤子给父亲穿上。穿好衣服，父亲又咳个不停，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让人看着都难受。侄儿急的直接开车冲出门，想去城里买药。我忙让大弟拍背，给在镇卫生院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并叫回侄儿，让他半路返回去镇卫生院向我同学借了个吸痰器。然，无济于事，父亲依然咳喘不止，急得我又给另一个同学打了个电话。待我打个电话回到床前（估计也就2分钟）回头一看，父亲靠在床上双目紧闭，溘然长逝……任我撕心裂肺的哭喊，掐人中，做人工呼吸，无力回天。或是人间苦冷，病痛难熬，父亲不再留恋红尘。或是功德圆满，心善面慈的父亲奉诏归天封仙。（父亲时常在祠堂虔诚地烧香，听经，祈福。去世前半个月左右，他还买了三百元的檀香说放在祠堂里让香客免费烧）。意外来的太快！这一日，上一刻，我还与父亲执手两相望。下一刻，我的人生，就只剩归途，不见来路…… 　　父亲过世才三天，我发愣发痴暴瘦4斤。原来，父亲临去前冲我展颜一笑，那是他在这人世间，给我留下的，最后的温暖；原来，父亲那展颜一笑，是在跟我作无言的告别；原来，父亲过世前的那一晩上，已经失语了。当时我问他要不要跟小弟视频时他点点头。而接通电话时，父亲紧紧地盯着视频中的小弟，我让他跟小弟说话他却一直沉默无言，我还以为他没话说；原来，那天中午我在家无端难过哭，在家族群责怪人的反常，是马上要失去父亲的感应…… 　　忆起住院的一个月，父亲好几次半夜睡不着，坐在床上跟我聊天，摇头叹息：“你们这5个儿女，都是我的骄傲。如果你二弟肯再争气些，我就知足了。但愿他老了以后他的2个儿子能够包容他，照顾他。二媳妇儿这次对我的照顾很细致，不怕脏；你大姐懦弱的很，还好你姐夫厚道勤劳，2个女儿也乖，我不担心；每次去你哥家住，你哥会亲手端水给我烫脚，很孝顺。你大哥生意做大，可能没挣钱经济压力大，人现在变得有些呆气，好在你大嫂每天早上都会打个水蛋给你哥吃，有照顾他。你嫂子什么都好，最大的遗憾是把小儿子宠坏了。我这辈子花你小弟的钱最多。你小弟有出息，也有福气，娶了个听话的老婆，对我也好。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孩子不在身边老了没人照顾，我有交代涵儿他们几个孩子以后姑姑老了要照应……”，谈了儿女谈孙儿女，原来，住院时父亲的字字句句，那些“啐啐念”，竟是他的临终遗言…… 　　我恨，恨自己不够细心，年前父亲阳了居然没有早发觉。如果不是因为新冠“阳了”，父亲不会走的这么快…… 　　我悔，悔的是自己不够耐心，在父亲住院期间，因为他不肯吃东西而跟他生气，其实是心疼。因为他半夜拔输液管对他冷脸生闷气，其实是心疼和担心…… 不知不觉，父亲辞世已近一年。这一年来，我不敢回娘家。娘家的路已然成了咫尺天涯。“父母在，家就在”。果然，年初三回去，大哥家花无力鸟无声，鱼儿食不香。物依旧，人事非。没有父亲的年，我嗅不到一丝年味，家里冷冷清清。也是！父母不在了，五兄弟姐妹化大家为小家，各自成家。这，最终只是大哥的家。俱往矣！往年爹的五儿女拖儿带孙集聚在大哥家，围绕在父亲身边其乐融融温馨又热闹的场面，如今却成了高悬在心墙的一幅年画，只剩回味。往事历历，泪自。心，倍儿酸。 　也曾去热闹的街市，四顾。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再也搜寻不到父亲蹒跚的身影。父亲生前，每每去看望他之后回城，我坐在车上都不敢回望。那时，闹市中孤单凝视载着我的车子渐行渐远的父亲，是缠绕在我心头的一份牵挂；也曾徘徊在家门前广阔的田野上。曾经找不到母亲劳碌的身影，现在也看不到时常相携一起去田园漫步的父亲！其实，每次陪着父亲在田间漫步，望着前面走在夕阳下、黄昏中身影越来越瘦小丶模糊的父亲，我内心都会有种莫名的恐慌——父亲，您一直跟着夕阳跑，我一直逐着您的身影追。悲伤！阳春四月这一天，避无可避，我终是弄丢了父亲。我在人间哭，您在天上笑。父亲，您用回眸一笑，了断这尘世的缘，独留儿女在人间伤感缅怀！我用半池的泪水，无尽的思念，一年的挣扎，去接受今生与您天人永别的残酷。 　　时光如流水，寒雪冻不住，春夏秋冬轮回。情感如热血，醒丶睡都在流淌。情越深，伤越重。每每想到父亲最后一次对我展露的如“春天般明媚的笑容”，每每回味父亲最后紧握我的手时的感觉，我的心，都痛的无法呼吸。一年的自闭自伤，奈何！别离不是梦，千呼万唤，逝去的亲人既无影亦无声，不得回应。虽然朋友都说父亲也算是高寿是喜丧，无须伤心。而我自己也很清楚，同为红尘客，尘归尘土归土，是我们最后的归宿。可，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夕相伴的亲人化为乌有人间蒸发的打击，却是我无法承受之重创。或者，这是我平时对父亲过于依赖的缘故吧！也曾夜半对着照片上的双亲泣诉追思，点香供果上汤。也曾上山献一菊香摆三果送年福叩首忆念。我痴狂过，魔怔过。但所有的不甘不舍，终敌不过万物生长更替的规则，规律。都说，别离是人生的一节必修课，含泪忍悲也得修受。 　　谢谢您，父亲！璀璨的笑容是您留给儿孙最后的温暖。您执意结束近二十年的孤守苦行，劫满功成，追随母亲上天归位封神，女儿唯有收起万般的的不舍，献上虔诚的祈祷：自此，天上人间，冷暖盼自珍。愿您与母亲，双双功德圆满，仙界极乐！叩谢父母辛苦生养，恩义永铭心！安息，父亲！母亲！（于父亲八十八岁忌辰，小女儿百拜泣字！） 作者余美云，网名虞美人，小学美术教师。2020年中国纪检监察报莆田通联站特约撰稿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女摄影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莆田市公益人研究协会理事，莆仙诗书联、书法、美术、.摄影协会会员，仙游县作协副秘书长，飞山诗社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