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斋夜话——拾粪

刘心亮.6407951

题 记

前天，应邀去了一趟“青州民俗博物馆”，说是陪领导。听解说的美女小姐姐“生啃柿子”般的说教，差点儿把我涩涩死。正好看到了过去的粪筐，我们从小就叫“粪篮子”，老人为了讨个吉利都是叫“福篮子”。于是抢过话头，“美女，我替你说说这个吧！我们不但用过，也会编制”。于是也就有了《拾粪》的故事——

我悄悄的告诉你，我也解说了“要饭瓢”的故事呢，改天再说吧😛

　　我上三四年级的时候，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让学生早晨拾粪，一分钱一斤交给学校，有一个生产队派人来收。这样，算是彻底消灭了早自习，早自习加更早的早起就改成了一项拾粪的任务。

作为学生，老师安排的事谁能不听，更何况还能挣钱，哪个同学们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回家后，俺爷给我拾掇好了家里那个破粪篮子，外面，绷上一层塑料布，底部垫上硬纸板，大人背的弓子较长，粪筐背在我的肩上，达到屁股下面，走一步打一下腿弯子。与粪篮子相配套的就是一把小粪镢子，如此经典搭配，精妙绝伦，今天的孩子任凭他翻过天来，也绝对猜不出这玩意儿。刚过鸡叫就睡不着了，盼盼着赶紧出去拾那清晨第一泡屎。

那时候，铅笔、本子都是拿家里娘攒的鸡蛋换，那年头儿，钱是啥不知道，只知道钱很值钱。与其说是对拾粪感兴趣，不如说是对钱感兴趣。从此以后，我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背着粪篮子去拾粪，全村转悠两三圈，再背着粪篮子去学校。到指定地点，负责收粪的有两个人，一个负责称重，一个负责记录。过称后，倒掉粪，再称一下空粪篮子，算出净重，然后将粪篮子放到指定位置排好，再进教室。放学后，再背着空粪篮子回家。

为了多拾粪，拾好粪，交集体，多打爱国粮，星期天早晨肯定起得更早，所以，一般情况下，星期一上交的粪最多。拾粪还锻炼了我们的思考能力，刚开始，不知哪里有粪，总是漫无目标地去找，跑道多，拾的粪却不多；实践出真知，后来发现柴草垛和倒塌房屋的周围，粪便较多，散养的猪、狗有个习性，今天在这里拉，明天还在这里拉。一旦摸准了门道，掌握了规律，拾的粪逐渐多起来。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我们那代60后，比庄上的猪和狗多了去了。人多屎少，又都有了经验，都知道哪里粪多了，他们有时起床比我早，经常捡到粪的地方，有时也捡不到粪了，很多时候一天只捡半斤粪。

　　拾粪也有淡季和旺季。冬天最好，臭味儿少，粪便集中。严寒的冬日里，每天起床，一定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北风吹，瑟瑟抖，耳朵和脸像刀割一样，很多小伙伴儿脸上手上都长满了冻疮，我打小一次也没冻伤过，好庆幸啊！天冷人受罪，可是动物粪便也冻成了一块，用粪镢子一钩，就能钩进粪筐，最好的是不太臭了啊。热天最不好，屎臭，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稀屎，臭得要命，每当这时候伟人的教导总在我耳边响起，给了我鼓舞，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其实，心底下一想到臭屎能卖钱，也就感觉不到多么臭了呢，先用土埋上，再用粪镢子搂进粪篮子里。

拾粪，也闹过很多笑话。上学时在路边发现了一滩屎，等放学回家背粪篮子来拾，很可能有两个同学或几个同学，共同来争，打仗撕毛的事儿经常发生。实在打不出个输赢，只好拿草把儿平均分开。很多天也有一点儿也拾不着的时候，趁着家里没人，偷偷进猪圈羊栏子，扒上半粪篮子。娘看见权当不知道，爷看见就是一顿打。

拾粪虽然辛苦，更多的却是乐在其中。因为总想着多挣点钱，买点好玩的，还有铅笔、本子。哪天拾几斤粪，都回家记在本子上，掖在头枕底下，经常合计着总共多少斤了，能卖多少钱了。睡觉之前，还想着不同面值人民币的图案，盘算着发了钱都买点什么，越想心里越高兴，越想越暗自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早起，不知不觉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不到半年，我竞拾了一百二十多斤粪，能挣一块两毛多钱了呢！在七十年代中后期，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啊！我心里那个激动劲儿啊，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

这天下午，学校要发拾粪钱。同学们都早早进了教室，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笑眯眯的，一只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一只手拿着一个本子，走上讲台。书包里装着票子和硬币，鼓鼓囊囊的，大约有半书包。小伙伴儿们个个都瞪大了眼，死死的盯着书包，整个教室静得连根针掉了地下都能听得见。老师念到谁的名字，谁就到讲台上去领，同时公布斤数和钱数。当老师念到我的名字时，心里怦怦直跳，感觉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又有点儿不相信这是真的。急匆匆快步走上讲台，同学的凳子被我踢翻了好几个，接过老师手中的钱，手哆嗦得拿不住，两遍都没数完这一块二毛钱。

放学的回家的路上，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一脚能把一块结实的坷垃踢到人家屋顶上。放声高唱着“我是公社小社员，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感觉那伟大的理想一下子就实现了呢！唯恐口袋里的钱掉出来，一边跑，一边伸一只手进口袋捂着，回到家里，手心攥出了汗，纸币都湿了。

有了钱，憧憬得一夜没有睡好，老想着花出去。第二天，听说临村有一户人家要卖刚出窝的长毛兔，我便约了几名同学到她家中。一问，一对兔子需要一块五毛钱，我总共才一块两毛多钱，不够买一对的。为了繁殖，经过讨价还价，最后花九毛钱，买了一只母的。也是第一次见到还有这么漂亮的兔子啊！长耳朵、纯白毛、红眼睛，舍不得用手去抓，怕触到手上能化了。干脆脱下褂子包回家，这只兔子经过繁殖，后来成为我买铅笔、本子的重要经济来源，长毛兔成了我的大救星。

自从兑现了人民币之后，我的热情更高了，干劲更足了，看到粪不但感觉不到它臭了，直接成了香饽饽。幸福总是太短暂，一年多的时间，不知为什么，学生拾粪的事被叫停了。我心里那个恨啊！

　　噫嘻！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青丝已成白发，年华渐渐老去。

我常常想起小时候拾粪的事儿，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那一幕幕拾粪的情景，如蚕丝般萦绕于脑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甲辰新正下澣.于抱月斋灯下.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