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悟山的的茶风

刘仁杰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在虽然不单单指这些,但小悟山人依然保持着古朴的茶风。谁家来了人,不管渴不渴,首先泡一杯茶送到手上。</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老家在鄂东北山里的小悟山,山里人爱喝茶,连刚学会走路的细伢子也会喝甜饮料似的喝茶叶茶(绿茶)。清早醒来,睡了一夜,口干舌燥,身子骨像渴了水的庄稼,软塌塌的,浑身不得劲儿。起床了,大门一开,先泡一壶茶,自斟自饮,细品慢咽,干渴的口腔和身心像正在吸水的海绵,一丝丝湿润饱满起来,精神头也像喝着露水的幼苗,一寸寸昂扬。出门干活或者要走远路前更是要把茶喝足、喝透,行动起来了早早晚晚没个准,喝茶不方便或者里外耽误功夫。有的人夜里睡觉,临上床,也必须要把茶先喝好,一个人静坐,一开水瓶水动兀喝完了,不然夜里睡不得;三伏天要喝热茶,喝白开水撑肚子,喝茶叶茶肚子也不胀,一杯接一杯,浑身冒着汗珠子反而像吃了人参果,全身透着舒服和凉快……有人说茶苦,山里人说,苦后回甘,茶里有精神,喝惯了离不得。饿能忍,渴不能忍。至于喝茶,到底有哪些好处,该怎样喝,山里人自不去计较,那是做学问的人研究的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早些时候,山里人的早饭吃得早。生火前,先把水壶打满水放进灶膛里,为了赶急烧开水,柴禾尽量围着水壶烧,叫催开水。灶里的壶不大,一壶水差不多灌满一只开水瓶,烧开了,用火钳夹住壶颈拖出来,灌进开水瓶,打水再烧。也有的壶有耳子,有一种专门的拖壶耙憋住耳子,从灶膛里拖出来,另一手拿块抹布扶住壶身往开水瓶里倒。烧水的壶多半是铜的,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旧物,烧水快,烧出来的水还好喝。那个时候,村子里经常有串乡的铜匠,“叮当儿叮当儿”不停抖动手上的铜钹串,招揽人们拿破盆破碗来补,补得最多的就是烧破了的铜水壶。孩子们听到“叮当儿”的声音,唱着“弟兄七八个,出门遇到祸”,一窝一窝围拢来看热闹。串乡叫卖的声音虽然很多,磨刀的、卖盆的……但各行有各行叫卖的招牌动静,比现在高分贝的喇叭好辨识。后来,铝水壶跟着许多铝制家什一起出现了,也就没有铜匠什么事了,孩子们“叮当叮当”唱着唱着便不唱了,忘记了有铜匠这个行当。</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遇客好待”,做人家儿,可以少吃,但不能缺喝。万一有客人进得门来,一落座,准备泡茶给客人喝,开水瓶一只是空的、第二只又是空的……“妈唻!”没有开水,着急忙慌再去烧水,算是丢人丢大发了。客人呢,也尬在那儿,坐也不好,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只好说:“不渴,莫忙”。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二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客人提起来这家主妇,直摇头,说:“那,不是人家儿,连一盅茶都喝不到口。”很快,到处都有人知道这家主妇不贤惠。</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有时候,男人从外面忙完活计回来,衣服汗透了、噪子眼渴得直冒烟儿,想泡一壶茶喝。茶叶放好了,提起一只瓶子,空的,提起第二只瓶子,也是空的——瓶子里连“蛤蟆喝的水都冇得”,“噼噼啪啪”提在手中的瓶子落得桌子山响,表达心中无声的抗议。</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是在山里出生和长大的。小时候,父亲要沏茶,喊一声,我就屁颠屁颠的从父亲手上接过茶,送到祖父手上。祖父少有夸人,偶尔夸我一句,我会很开心。一次,着急忙慌的,一只手伸老远就要往祖父手上递茶。父亲立马呵斥道:“用双手。习惯坏了,让人笑话:不讲礼,倒个茶像’提篓子’,缺少家教。”一只手端茶被说成提篓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到了上学的年纪,常见院墙外,靠墙根垒几块石头做成灶窝,专门用铞子搁在上面烧开水。特别是家里操办什么大事,窝沟垒得长长的,上面搁一溜条铞子,请人专司烧水,供应满堂宾客。客人不散,职责不完。后来,人们又改用铁皮快壶了,这种壶,自带灶膛,灶膛垂直嵌在壶中央,可以直接在壶的核心烧柴禾。一会儿功夫,一壶水就烧开了,一次能将几只开水瓶灌满。农忙时节,开水供不应求,大人忙田里的事,孩子们负责烧开水,保证家里的开水瓶都是满的,大人随时有水喝。</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远远的,看到有认得的人从河对面路过,大声喊:“到屋的,喝口茶”;人家说:“多谢!家里有事。”打个照面,客套几句,继续赶路。如果说:“哦,多谢你唻。”意思停下来,进门喝杯茶。会声会意,各行方便。方圆乡村,庄户人家都这样,即便非亲非故,“过门即是客”,一路上,口渴了,找户人家喝杯茶,根本不算事儿!何况正儿八经上门做客的客人。</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话说,村子里来了一位年青人,是山外来的新客。新客在家口渴,直接从水缸搲一瓢水,咕噜咕噜快意牛饮惯了,这时,接过茶杯,热茶烫嘴,小口小口半天喝不完。主人见新客手里攥着茶杯,没有撒手的意思,以为客人茶没喝好,一个劲往里续水,喝一口续一口。这时,新客有些内急,见老人家太客气,不便拂了老人的意。茶越喝越慢。又喝了一会。这时,火炉边的水又烧开了,“嘘嘘”直响哨,越听越像小时候大人为孩子把尿时吹的口哨声。新客屁股上像长了刺,越坐越不舒服,脸上彤红,忍了一会儿,呼地站起身说:“老人家,喝不得啦!”放下茶杯,一溜烟往门外跑。这才哪儿跟哪儿,一壶水没喝完,话也没聊透哩,老人家怔在那里直犯嘀咕……</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山里日子长,有一杯茶就有了人情、有了风物、有了乾坤、有了日月星辰,酸甜苦辣就在一杯茶中稀释了。农家宅院,土墙布瓦,厅屋里,主人将茶壶里的陈茶倒掉,拎起开水瓶向茶壶里冲水,洗茶壶、茶杯。如果是冬天或早春,炉膛里的火烧得正旺,把茶壶拿到火焰上慢慢燎,壶里传出了嗞嗞的响声,残液被一点点蒸发掉了、壶壁也得到了均匀地加热,再放茶叶进去。放进茶叶后,又拿到火焰上燎,一边燎一边还要轻轻抖动茶壶,翻转的茶叶一阵阵从壶里散出香味来。这时,炉膛上的水正好也烧开了,“咕咕”往外冒,拿起来“嗞——”冲进茶壶里……茶沏上了。一边烤火、一边聊天、一边享受这个漫妙的过程。约摸几秒钟,茶壶里已漾起了绿茶的清香,袅袅氤氲。主人将壶里的茶倒进一只杯子,这还不到喝的时候,只见他揭开壶盖将杯子里的茶水复又倒进茶壶,这样往返几个回合,茶壶里的茶叶悉数下沉、茶汤通透碧绿,茶香愈加浓郁,这才倒进一只只杯子,分别端向客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客人接过茶杯,凑近鼻头先嗅,但见鼻翼轻吸,茶香缭绕,怡然自得,又慢悠悠从鼻端滑向嘴边,香;嘬一口,好茶。宾主你一杯、我一杯,喝几口,续点水,再喝,再续,酣畅热烈。茶壶始终搁在火塘边温着,触手可及,续完茶放回去,壶里的茶总是温的。客人喝好了,喝水的进度慢下来,差不多的时候,举杯一饮而尽,放下空杯,说声多谢;如果还想继续喝,茶杯里一直留点儿垫底茶,杯子握在手上。“茶七酒八”,主人关注着你手上的杯子,七分满的时候自然会来续水,叫“参茶”——全程会意。</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认得不认得,进门都是客,四季有茶香,户户生春色。”在这里,乡亲们喝足了茶,上山、下地、赶路,忙活起来,很长时间像沙漠骆驼那样扛劲又扛渴、心里还舒坦。</span></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字数:2682)</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i></p> ————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i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刘仁杰原创作品,图片源于网络</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