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红砖水塔

走天涯

（发表于2024年3月6日《陕西农村报》第8版）

村头的水塔像步入暮年的老人，沧桑的目光抚摸着脚下的土地，久久不愿移去；它半张的嘴像在絮说?在慨叹?在规劝？

周围庄稼地新起一个个白哗哗的弓棚，眼前巷道两侧葱郁的小叶女贞，还有远处高高低低屋顶鳞片一样的机制灰瓦，它们凝滞了忙碌的目光，惊讶的望着它，像打量一个不速之客。

吃水靠肩挑的年月，生产队的老甜水井在村子北边，离家至少一里多路，连稍近一点二队的水井，挑水也得一根烟的功夫。

村里几个初中辍学的小伙已接过父辈的扁担，成了家里的劳力。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眼看挑水年龄，我不由地熬煎起来。空桶去还好说，回返时，半桶水依然压得腰板打弯，腿脚打颤，前晃后悠，扭秧歌一样，头一回挑水的经历痛刺着我。

这年秋天，队里要建水塔，前巷北巷沸腾了，过年的幸福涨满了老老少少的脸，我内心的兴奋更是难以言表，暗自庆幸命运的垂怜。

白灰线蚰蜒一样从村北头的甜水井一路蜿蜒，走北巷过前巷。开挖的坑道顺着白线漫开----队里青壮劳力每人一段，锨挖锹撅，沟道边新土堆成一条线，战壕一样壮观。一根根水管埋入坑道，一车车红砖、一袋袋水泥、一卷卷钢筋在了井边的闲田处聚集，一切在为大幕开启蓄势。

旷寂的野田有了人气，工地上热闹起来。圆形塔墙怎么砌，村里的泥水匠没有经验，队里请来了行家做技术指导，工地上砌墙的、搬砖的、上水泥的过节一样热闹，冒出地基的水塔雨夜芦苇拔节般的往上蹿，不久，一座蘑菇状的红砖水塔大功告成。

水塔基墙外裹半米高的水泥，这无异于大雨天粘泥路上穿高筒雨靴，实用的不一般。

塔身猩红，高得踮脚仰脖才能见顶。到了塔头的地方，突然粗了一圈，像戴了高高的帽子，这是水塔的要害部位，牛肚一般吸进不知多少的水，从井下泵上来，高处汇聚力量形成压力，以泰山压顶之势顺水管进巷入户，供全队人饮用。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在用青砖还是红砖上，队里费了周折。那时周边的小砖瓦厂以青砖居多，一般为人工制坯，红砖在一些大的砖瓦厂刚刚兴起，已升级为机制，相较而言，红砖分量重，结实耐用，但生产成本相对较高，用之势必推高水塔造价。咋办?吃水是大伙的要紧事长久事，工程质量容不得半点马虎，咬牙也得上好砖!

从塔基小门猫身进去，塔内水淋淋湿漉漉，井面厚厚的杂石盖板上堆着水泵，胳膊粗的输水铁管从地面冒出，豪情万丈地冲上塔顶。水泵上铁管上水渍淫淫，年复一年。锈色斑斑如北宋山水画一样。

小门右手位置挂一铁皮箱，里边电表闸刀之类。高耸的环形墙壁上，每隔一段嵌进u型铁蹬，半米多宽，拇指粗，从这里脚蹬手扶攀援直上，在两层楼高的地方，半月形水泥平台伸到塔外成方形平台，平台之间一小门洞相通，周围加了网状钢筋护栏，塔外除了一排直上的铁蹬，还有更大的U形钢筋护身，塔顶又是一圈半人高的钢筋护栏。他们你呼我应鼻出一气，护攀爬者安全登顶。

远看水塔，巨人一样俯瞰村庄，护佑农人，润滋烟火。塔顶那圈护栏是他茂密的发，塔头攀梯是它高耸的鼻，悬空的门洞是它半张的嘴，方形水泥外台不用说是他的髭须，最值得说道的塔身，高大又直挺。这样的庞然物，只有胆正胆大者才敢冒险，我偷偷进过水塔几次，攀爬的欲望每次都被恐惧淹没。

红砖水塔一用就是几十年。队里专门安顿电工兼职上水供水，每天一次雷打不动。我们这里含氟大水质硬，男人女人张口黄牙，上年纪的易骨质疏松，后来政府改水项目落地，用上了自来水，队里遵从多数村民意愿一度保留了水塔，家家两路供水，自来水吃饭烧水人饮，红砖水塔井水洗衣洗菜。庄户人从此告别了扁担，再也不用出门挑水，只扭动龙头，清亮亮的水喷涌而出。

哗哗水声，飞出了庄户人的笑声，飞出了庄户人的好日子！

（注：除最后一幅图片外，其它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李永红，笔名(网名)走天涯。渭南市作协会员，西部文学平台首批金牌写手、最佳人气作者。从过教、做过公务员，先后任县报副刊编辑、报社编辑部主任、宣传部门办公室负责人、军休服务管理机构主要负责人。2021年开始文学写作,在《西部文学》《陕西农村报》《渭南日报》《华山文学》《西岳》等市级以上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说二十余万字。联系地址:陕西省大荔县城关街道西环路建材西巷西七户(隆发超市西100米).邮箱:[e-mail]邮编：71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