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笔（五）难忘的五天行程

把酒临风

网络图片 作者：把酒临风 一九六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华北三公司南迁的部分职工（约计五六十名）乘三辆四川运输公司的解放卡车从成都出发前往渡口（攀枝花）。这是南迁的第几批不大清楚，只知道华北三公司的大部队已经分几批出发二十多天了，有的还早，最多的一次是三月五号，八百人乘专列到达的成都。我们这一行人前后脚从河北石家庄乘火车经过三天三夜的行程到达成都，经过简短两三天的休整开始踏上去往渡口的艰难行程。从成都到渡口，不到一千公里的路程需要五天，途径雅安、石棉、西昌、会理，最后到达渡口，一天一站。这个调遣过程在三公司历史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每个经历五天长途跋涉的建设者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华三公司整个调遣过程安排细致入微！每一个中转站，每一个环节都安排的严谨有序，使南迁职工每到一处都有人热情接待，有到家的感觉。 在成都两天以后四川运输公司的车来了，这些汽车的车门上喷的标识是四川两字的艺术变形体，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深刻。汽车都是带帆布棚子的解放牌卡车，一共三辆。 网络图片 中转站的同志跑前跑后地张罗，他们早就把每个车上的人员分组安排妥当。车上，人们分三排就坐，车厢两侧各一排，中间一排，都坐在自己的行李卷上。 我们爷俩的车上，有第二工程处邸京儿、张顺子等几位抹灰工师傅和其他工种的几位工人，一共不到二十人。邸京儿性格豪爽，身材魁梧，有络腮胡子，就像水泊梁山里的鲁智深，给人的印象是忠厚有担当。抹灰工基本都是河北定州人，他们说话尾音都有个“儿”音，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出身，朴实、正直、善良。 从成都到雅安的公路还是不错的，风景也好，山清水秀茂林修竹，与北方的景象截然不同。 第二站从雅安到石棉，中转站的同志通知要早起，因为要翻越泥巴山，路不好走，并且交代了要注意的安全事项。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人们就被叫醒，中转站的同志在院子里大声喊着起床。大家在招待所吃过早饭就上车了。司机很辛苦，他们起的别人早，提前把卡车的轮胎系好防滑链。 网络图片 泥巴山道路曲折 泥巴山海拔三千多米，名不虚传，道路就是泥泞。汽车越爬越高，越爬越慢，路滑、道窄，坡大、弯儿急，左面是山，怪石嶙峋，随时有崩塌的危险，右边是万丈深渊，离汽车轮胎也就是两三尺，特别是在汽车上向下看，悬崖就在脚下，人们的心提到嗓子眼。 车上有明白人说二郎山就在这一带，接着，有人就哼起了那首歌：“二呀么二郎山呀高呀么高万丈…………”。尽管声调不佳，但是人们紧张的心宽松了许多。 忽然，有人发现了不知什么时间掉下深谷的汽车残骸，人们的心又紧张起来。悬崖陡峭，几百米深的山谷底下草深林密，那掉下去的汽车是没有能力弄上来的，人们惋惜叹息的同时，也祈盼上苍保佑自己平安。 网络图片泥巴山公路的险峻程度要远远超出图片 到达石棉已经很晚，夜幕下，看不清这里的地形地貌，只见远处一道黑蒙蒙的屏障遮挡了多半个天空，使人有一种压抑感，看不清这顶天立地的黑色屏障是山脉还是乌云，这陌生的地方有灯光的地方很少，说明人烟稀少，给人的感觉有些荒凉、有些神秘，那时的石棉还没有大规模的开发，所以感觉烟火气不足。 网络图片现在的石棉从地理位置看出，石棉地处大渡河谷，当年晚上到达石棉在夜幕中看到的遮挡天空的一道黑茫茫的屏障，应该是高高的山脉。第二天出发时雾雨蒙蒙，也没有看清石棉地形地貌的真面目。 第三站是西昌。从石棉出发就是凉山彝族自治州，当年我们经过的是大凉山山脉，据说海拔最高4000米左右，道路同样艰险。除此之外，另一种担忧就是泥石流。车上的人不懂地质，但是沿途山体大多是由砂、石、土混合而成，植被稀少，感觉随时都有滑坡的可能。 毕竟已经就伴儿几天了，同车的定州抹灰工们由拘谨变得开朗，因为大家都熟了就有说有笑，车厢里不显得寂寞了。由于中途不能停车，解手方便就站在后马槽，好在车上没有女同志。抹灰工师傅们让我先做样子，汽车颠簸我怎么也解不出来，大家哈哈大笑，后来放松了就解出来了，可是有不少人终归是解不出来。 网络图片大凉山山脉 在大凉山山脉，海拔高气温低人烟稀少，天气也是时晴时雨时雪。偶见路边有彝族人顺公路而行，他们都是披着斗篷打着赤脚，头上的帽子独具特色，这是区分彝族同胞的最明显标记。他们常年赤脚，脚的形态不必多说，绝对不怕蚊叮虫咬。车上的人们道听途说，开始议论彝族人的习俗，但是，真正的彝族习俗谁也不知道。 网络图片彝族同胞的服饰 汽车翻山越岭，在一个类似于“歇息站”的地方停下来。这里有几大棵树，有几间房子，还有一个小卖部。 这几间房子都是干打垒，茅草屋顶，没有窗户，屋里面黑咕隆咚。房子里没看见一件家具。几个彝人把斗篷一收就靠墙席地而坐，有打盹的，有聊天的，有抽烟的，屋里面的空气想当不好，地上有笼火的痕迹，估计他们在这里烧过吃的东西。 小卖部里没有更多的商品，凸显着交通不便带来的物资匮乏；盐巴、烟叶，油布雨伞，一两样布匹，再有就是豆豉酱，大盆里的酱散发着浓浓的发酵的豆味儿。路边的这几间房子，在这个人迹罕见的大山里，真可谓是一座“城市”了。 网络图片彝族同胞席地而坐 彝族人在这几间房子进进出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像来开会，不像等公交，因为那里根本不通长途汽车，也不像到这里下馆子，这里也没见到有饭馆。 后来我想，在这封闭的大山里面，单个的人需要与他人交流，需要通过别人获得自己不知道的信息，除了在小卖部买自己需要的物品，那就来这里聚群儿聊天的；也或许这里靠近公路有来往的汽车，可以借此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有可能，坐上汽车去遥远的天边的方向，看看那里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再或许，这个“歇息站”也是一个彝族同胞相亲寻找另一半的场所，但是，在这里并没有见到彝族女同胞。 这是六十年前去往渡口的凉山公路边上一个“歇息站”的描述。今天，我国已经全部脱贫，那个“歇息站”估计早就消失了，彝族同胞们的生活应该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汽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继续颠簸，偶尔，也能碰到一两个路边行走彝族妇女，这是车上的人们十分期待要看到的，是想对照一下宣传画上彝族妇女漂亮的服饰和姣好的容貌与实际有没有差别。可想而知，所见到的彝族妇女的真实情况往往令车上的人失望。 邸京儿指着路边一个背筐行走的彝族妇女对我说：“小王，看见了不，将来给你娶一个这样的媳妇成不？”几个师傅也像真事儿一样附和着。这是一句玩笑话，本来已经平静了几天的心，又泛起波涟。“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不免又无序地思考人生。人生是个未知数，自己无法掌握，参加工作了，这一生就要与单位绑在一起，将来？将来是个什么样子！ 邸师傅看到我没有一点儿反应，担心是不是玩笑话当真把我吓着了，马上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是开玩笑，可不要当真吆！父亲在一边也附和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目的是不让人家邸师傅下不来台。 车厢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找媳妇也不能找这样的呀！”邸京儿听了显然有点儿不高兴：“你瞧不起人家是呀不？” 接着又操着浓重的定州口音说： “赶明儿把你的媳妇弄来，让你媳妇也穿这套衣裳，也让她一年不洗澡，三个月不洗脸，你媳妇的模样赶圩还不如人家呢！再让你一年不见她的面儿，等你两口子再见面的时候你一样抱着她亲得不得了！”车厢里哄然大笑，几个师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翻过大凉山，前面一马平川，这是四川省除成都平原以外的第二大平原——安宁河谷平原，前面就是西昌了。从险峻的山路转到平原，汽车的速度加快，视线里，公路两边的柳树嗖嗖地向后快速移动，不过，那时解放牌汽车跑五十公里的时速就不得了了。车上的人们又找到了北方平原感觉。这里的空气湿度不像成都那样大，让人感觉很舒服。到达旅馆时间已经比较晚了，第二天又急着赶路，所以，没来的及在西昌转转看看。 网络图片八十年代西昌市中心 在西昌入住的当天晚上，天空晴朗，在深深的夜空有一个亮点快速移动，这个亮点的亮度要比星星大的多，非常显眼，有人说这是卫星，有人说是美蒋的高空侦察机，也有人带着神秘语气议论：“你们听说了不，西昌远处的山里还有特务活动呢！”这下子，人们的心里有一种丝丝的不安和紧张。这是当年路过西昌时对西昌的唯一的记忆。 第四天到达会理，这是中转站的最后一站。会理，在交通如此闭塞、经济十分落后的遥远的内陆山区，算是比较热闹的地方了。 网络图片不是当年的会理 这是去往渡口的最后一站，四面八方汇集到渡口的人们，要经过会理，因此，外地人在会理显得多了起来，他们同我们一样，对会理这个地方的一切也都显露出陌生、好奇的神态。 下车伊始，人们似乎已经嗅到了渡口大干快上的开山炮的火药味，人的第六感，告诉在前面会有一番别样的景象！第二天从会理出发，人们的状态就显得有些兴奋，车开出没多久，就有人嘀咕快到了！快到了！大家不由自主地向车外张望。 中午时分，汽车突然停了下来。这里路边难得的有两户人家，房子旁边有盛开大红花的大树，篱笆墙都是一人高的仙人掌。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活动腿脚和观看开花的大树，这就是木棉树，攀枝花。 网络图片 网络图片 原来，司机接到通知，前面的道路交通管制了。人们纳闷，这荒山野岭人烟稀少的地方的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这片地区，类似于丘陵地貌，视野还算开阔，很远的公路上，几辆黑色的轿车时走时停，人们觉得稀奇。不一会儿，就有人听来消息，说黑色轿车是中央领导来渡口视察的车队，有几辆是红旗轿车。这个消息，使人们更觉得渡口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我们的汽车继续向前，越走路面颠簸得也越厉害。 大约下午两三点的样子，汽车前面开山炮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加固和扩宽公路的筑路工人显得多了起来，再往前走，开山炮声此起彼伏。手拿小红旗的人是修路的安全员，吹着口哨指挥汽车或停或走，路边的岩石上，刚放炮后的硝烟还没散尽。车上的人们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和热烈，渡口一定是快马加鞭大干快上的局面。 转过一个山坳，远处的山谷里、山坡上房屋建筑星星点点地多了起来，那里传来的开山炮的隆隆声低沉而又震撼。 网络图片远眺渡口 眺望眼前的世界：远处的那块方圆几十公里的山地，不同于沿途的其他地方，这里天空似乎有烟尘弥漫，不易察觉的薄薄的一层，这薄薄的一层烟尘应该是人类不寻常活动的迹象！——渡口到了！ 202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