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配角(2024.3.5)

康乐人家

武汉的天气，随了武汉人的性情，快言快语。就说年前的那场冻雨雪吧，说来就来，而且气温也和冰凌一样垂直下降。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整个一个冰雪世界。

小区里，地上都结了冰，上班的人大多不敢开车，只能赶乘班车地铁了；老人们在家里以静制动，摔了跤受罪不说，还要给子女添麻烦；广场上，有个顽皮的小男孩正在放烟花，他根本不怕摔。就一会儿功夫，眼见已经摔了两跤了；公园里美的像童话，黄的朵、红的花、绿的叶晶莹剔透，而且还青一色挂着长短不一的水晶“大吊坠儿”，太招人了。可童话毕竟是童话，大多数人根本没空儿也顾不上欣赏。

小区里的树，都穿上了厚厚的水晶外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沉了，把树枝甚至主干都压断了不少。路上的人，脚下直打滑，完全迈不开步。物业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挥动铁锹，在小胡的带领下，可着劲儿地铲着路面上的冰。邻家张妈见了，满眼都是慈爱，冲着他们感叹：“这些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小胡冲张妈一笑：“这算啥，上班出行的人才叫不容易呢，我们不过是配角而已。”

小胡的话听起来好耳熟，尤其是“配角”一词，就像拉伸的镜头，把我带回到曾经的春运场景之中。

也是在一个下雪过后，也是春节将至，我和医院的两位同事背着药箱，乘坐绿皮车来到武当山脚下的一个小站，为这里的职工家属送医送药。

出发的时候，不过是抱着例行“公事”的心态，为了完成任务而已。按预想，我们到了站区，会很快为职工家属做简单的健康咨询，发放必要的基本药物后，就会赶往下一站。

来现场的人数并不算多，绝大多数都是家属，但却是齐刷刷地同时到达，又齐刷刷地把我和同事围成了一个圈。我们没有耽搁，一个接诊，一个根据问询结果发药，很快就把一干人处置妥当。正准备收拾药箱起身时，见圈外还站着一位年长些的大嫂。她的眼神带着善意和期待，黝黑的肤色中带着深粉，一看就是经风吹过又吃苦耐劳的人。我迎着她的眼神，柔声问：“您有需要咨询的吗？”

大嫂答非所问：“这么冷的天，你们大老远跑这么远送医送药，太不容易了！”

大嫂的话，让我有些惭愧。偶尔来沿线巡诊，是医院安排的，和不容易有啥关系嘛。再说，一线职工特别是小站职工，天天在铁路线上跑，他们才叫不容易呢。再如眼前的这位大嫂和家属们，长年生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铁路沿线小站，默默地照顾上班的丈夫和远在镇上上学的孩子，也很不容易呀！

想到这儿，内心蓦地生出恻隐和敬意。大嫂伸出手，只见她的双手拇指、食指指腹以及两侧有一道道裂口，纵横无绪，深浅不一。这些裂口边沿或上翘、或卷起的皮肤，有点像微缩版的道砟。细看新鲜的裂口下，是一道道鲜红的血痕，像微缩版的线路图，心里又涌出一股热流：铁路运输不仅要靠爱岗敬业的职工，还要靠像这位大嫂一样的家属支持啊。

大嫂被我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连说自己皮肤不好，一到冬天就这样。邻居却忍不住插话：“不信邪唦，少去卸一次煤，少去种一点菜，少吹一点寒风，保证不会这样。”

大嫂仿佛有些理亏，低声辩解：“我多干点活儿，给娃他爸减轻点负担，他才能安心上班嘛。”

以前，也听说过沿线家属的不易。但当我亲眼目睹时，还是打心眼儿里心疼。赶紧从药箱里拿出防裂药膏递给了大嫂，让她涂抹在伤口上。

登记信息时，了解到大嫂是工务段的家属，丈夫是一名巡道工，就顺便问了一下她丈夫的健康情况。大嫂说，丈夫巡道就在武当山隧道这一范围，因隧道内寒凉，腿关节有时会痛。我取出几袋风温止痛膏递给她，并告知护理方法。

告别时，我满怀诚意地对大嫂说：“大嫂，襄渝铁路线安全也有您的一份功劳，您真的不容易！”

谁知大嫂爽朗一笑，大大咧咧地说：“哪里呀，我只不过是个家属，配角而已。”

《武汉铁道》（202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