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光明之山 第八章

云卷云舒

文/云卷云舒

图/网络空间

“谁拥有它，谁就拥有整个世界。谁拥有它，谁就得承受它所带来的灾难。惟有上帝或一位女人拥有它，才不会承受任何惩罚。”——印度教经文

凡兹四姓，清浊殊流；婚娶通亲，飞伏异路；内外宗枝，姻媾不杂。

—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印度总述》

马八儿，乃阿拉伯语之音译，意为“渡口”，是印度南部势力最强的国家，其地本名为注辇，也就是汉代以来所称的“西洋国” ，是元朝水路通往伊利汗国的必经之道。

不阿里，祖系西域回回海商，其父受到马八儿国王信任，国王兄弟五人，其父被称为“六弟”。不阿里后升任宰相。元灭宋后，不阿里闻之喜曰：“中国大，圣人混一区宇，天下太平矣！盍往归之。” 为此曾遣使入元朝。正因如此，杨安泰此次海航还秘密肩负联系马八儿“入朝计事”的任务。

马八儿物产丰富，有珍珠、宝花冠、五香七宝床、鸳耨瓢(有保鲜之功效)等特产，更有莹洁如纸的绝细绵布，但由于气候非常炎热，居民的身上除了腰间一块布外，都用珍珠来装饰。国王身上的布也不比他人多，但他的衣服上佩有更大的珍珠和蓝宝石、绿宝石和红宝石，胳膊和腿上也各戴有镶满珍珠和宝石的镯子，甚至手指和脚趾也戴着价值连城的环饰。后宫虽有五百多个妃子，国王依然在不择手段招纳新人。

但让杨安泰感到震惊的不是国王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印度的种族制度：高高在上的婆罗门，威风凛凛的刹帝利，财大腰粗的吠舍，终生劳苦的首陀罗，但更多的是四种姓之外的人—不可接触者—贱民，一个要避着人走路，不能让自己的影子落在他人身上，以免污染他人；或者带着扫帚，边走边扫掉自己的脚印；甚至不可进入他人视线的种族。每当他们走出自己的住处或者村庄时，必须敲打一对拍板，以警告他人他们正在走近。如果不慎接触到高种姓的人会被殴打甚至杀害，更可怕的是他们所信仰的印度教却说：之所以贱，是神的安排。这种心理上的伤残，比身体上的伤残更使人残废和退化，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恭恭敬敬地履行好现世中的义务，来改善来世中的地位。

虽然元朝实行民族歧视政策，把蒙古人作为第一等，依次为色目人、汉人、南人，但在户籍制度上并没有分类，尤其江南暑湿，蒙古贵族不愿前来做官，因此，江南郡县的具体行政依然掌握在南人官吏手中。尽管杨安泰还是怀念着南宋的时光，但他也接受了自公元907年大唐灭亡之后——元朝的全国大统一——“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还有欧亚的四个藩属国——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钦察汗国。这样一来，印度人经商，不论向东还是向西，都是蒙古帝国的地盘。

1286年春，工部尚书、海外诸藩宣慰使蒲师文忙于和宰相不阿里密议招诸国归顺一事，便让副使杨安泰到卡卡提亚王朝——钻石的原产地——为忽必烈皇帝购买宝石，很多人传说该王朝的戈尔康达出产了一颗举世罕见的钻石。

卡卡提亚王朝的港口城市舒里普拉，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港外有天然的礁石做屏障，港内风平浪静，女王已经安排人员在此迎接元朝的船队。令杨安泰等人几乎掉下眼睛的是——迎接的官员竟然是一众女流，她们均身材婀娜，穿着丝绸做的莎丽裙装，温文尔雅，仪态端庄，黑头发，黑眼睛，小麦色皮肤，更衬出她们的健康美丽。

梢公把杨安泰等人的马匹从海船上卸下，众人在一支大象队伍的带领下向瓦良加尔进发。大象披着华丽的金色绸缎马鞍布，象背上设有“雅座”，孔雀羽毛编制的遮阳伞为主人遮挡热辣的阳光，大象颈下和四个脚上都系着响铃，额头上是黄金制作的盾牌形状的金属装饰片，雕刻着女王的头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瓦良加尔的原名是奥如加鲁（Orugallu），意为一块石头，因为人们相信它由石头雕刻而成。而当杨安泰等人走进瓦良加尔时，他们也相信了。

　　瓦朗加尔城堡由两道花岗岩构筑的同心圆城墙组成，城外是五十米宽的护城河。外墙高达十多米，四个城门外都建有瓮城，设有箭楼、门闸和垛墙，守卫森严。内墙也有四个城门， 都是由雕刻精美的玄武岩组成，与其说是城门不如说是艺术品。北门外两侧放着一对高大的石头狮子，东门外是大象，西门外是瘤牛，南门外是骏马，按照印度传统它们分别代表宇宙四个的方位。内城外居住的是王朝的官员、军队和大量的商户，而钻石只有朝廷才能经营。内城则是女王的宫殿——一座用石头雕刻的堡垒，殿宇巍峨、层峦叠嶂，彰显着王朝高傲的气势。城堡内还有365座湿婆神庙，也都是精美的石头建筑，最后他们使用淬硬的钢工具对坚硬的玄武岩完成了细节雕刻。

相传闻名中外的大唐陌刀就是以印度海得拉巴出产的镔铁（乌兹钢）为主料打造而成，当时一把陌刀价格相当于一个中产阶级所有财产总和，千金难买，海得拉巴此时已是卡卡提亚王朝的领地。

这是一个印度唯一一个没有种姓制度的国度，人和人之间没有贵贱之分，女人在丈夫死后也不用殉葬，更不用佩戴表明自己贞洁的鼻环。黄色和白色的瘤牛自由自在的散步，悠闲地吃着人们提供的草料，几只美丽的蓝孔雀在路边树荫下乘凉，看见有客人来，雄孔雀便抖动身子，将色彩斑斓的尾羽慢慢展开，犹如一片绚丽的花海。壮丽的城堡、古朴的寺庙、宁静的湖泊和青翠欲滴的树林，人与动物自然和谐，好像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杨安泰一行在东门外下了马，由女官引导进入内城。十六岁即位，已经操国二十多年的女王，正坐在大殿内的宝座上，雍容华贵的宝蓝色镶金边丝绸莎丽，钻石项链闪耀如星辰，一编香丝似乌云般撒落，美如琥珀的眼睛，充满着神秘的气息和无限的魅力。殿下两侧分列着文武官员，而武官中也有几个女将，姣如临风玉树，英姿勃发。

礼仪过后，杨安泰将准备的三件礼品呈上，二匹丝绸，一个红色曲线描金漆盒，一幅画轴。这时，下面的一位名叫安巴德维的部落酋长傲慢地说，“我们王朝也盛产丝绸，质量不输中国。”杨安泰看了酋长一眼，翻译在身边小声转达，杨安泰知道中国丝绸的生产秘密，自公元四世纪经丝绸之路传入印度，现在印度的丝绸在欧洲市场上已经有了很大的竞争力。但印度由于气温高，生产的全部是多化茧，无论数量和质量都比不上中国的二化茧（通过低温控制一年放养两次蚕），所以他对中国的丝绸质量还是很有信心的。

杨安泰又看着女王，不紧不慢地说，“女王陛下，这两匹锦缎非寻常之物，彩色的是用冰蚕丝所织，中国东海的员峤山上有一种冰蚕，长七寸，黑色，有鳞有角，用霜雪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做出茧。茧长一尺一，有五种色彩，织成的锦缎不会被雨水打湿，也不怕火烧，盛夏时放在衣架上，整个屋子都会感到清凉。五百多年前的中国大唐女皇武则天最喜爱冰蚕丝，精通音律，擅长霓裳羽衣舞，是中国四大美女之一，有羞花之貌。著名诗人李白曾作诗赞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女王听了武则天的故事，甚是高兴，便问道，“这位女皇帝在位执国多少年？”

杨安泰回答，“在位十五年，执国二十一年，享年八十一岁。”

“五百多年前的女王，还是四大美女，真是了不起，看来我们比中国思想落后多了。”女王似乎陷入了沉思。

杨安泰接着说道，“黑色的是香云纱，是丝绸中的珍品，经三洗九煮十八晒，汲取天地之精华，轻薄柔软，凉爽宜人，在灯光下会闪闪发光，兼有驱虫保健之功效。一两黄金一两纱，俗称‘软黄金’，有诗赞曰：匠心巧手浣云纱，绸缎绫罗染物华；返璞归真泥润色，借来神韵锦添花。”

女王用手仔细抚摸着丝绸，“天下丝绸出中国，中国的丝绸已经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可望而不可及。这是什么？”女王望着侍女手中的红木漆盒，盒盖已经打开。

但见盒中的物品形如鸡蛋，圆白皎洁，光照数尺，状如水晶。杨安泰答道，“此乃火珠，是通灵宝物，太阳正中时，火珠会凝聚阳光可把艾绒点燃，象征着祥光普照大地，永不熄灭。大唐的崔曙有诗云：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天净光难灭，云生望欲无，遥知天平代，国宝在名都。正是凭借此诗，崔曙被点为状元。”

虽然经过翻译，已没有了唐诗的韵律，但女王还是能听懂诗歌的大致。“每一件物品都是瑰宝，并都赋有诗歌，还有故事，这已经超出了物欲，是在追求生命和灵性，真乃文明之国。”女王感叹道。

旁边的两位侍女把画轴打开，但见墨色渲染间，一头牯牛临风而动，呼之欲出，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律动与力量。“这是中国南宋著名画家李唐的‘风归牛图’，希望女王陛下喜欢。”

女王随之豪爽大笑，更加英气逼人，“贵国之风情，真令人神往，贵使之风采亦令人佩服。”遂安排宴会为杨安泰等人接风洗尘，并邀请杨安泰明天上午去行猎。

早在公元前三百年，印度的孔雀王朝就划定一个公园，作为动物栖息之所，任何人士不得捕杀它们；阿育王更于公元前约一百五十年制定法律，宣布某些动物为受保护物种，这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条保护动植物的法例。

要知道，在卡卡提亚王朝，女王陪同行猎可是最高规格的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