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h1> 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我出生在锦西化工厂职工医院。</h1><h1> 我爸在石油五厂工作,家住厂内四号宿舍。</h1><h1> 四岁时我上了长托幼儿园,那是一所条件相当不错的幼儿园,但想家的痛苦印在脑海几十年。老师对我很好,发饼干时每人两块,有时我会得到三块。有一天幼儿园大乱,原因是我丢了,翻砖揭瓦到处找不到我,把老师们急坏了。其实我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跑回了家,真不巧路上碰到了李平叔叔,他立刻识破了我的谎言给我妈打了电话,结果我刚到家就被揪了回去。还好,老师没有批评我。</h1><h1> 过年时幼儿园排演节目《小白兔与大灰狼》,老师把两个主要角色给了厂党委书记的两个女儿,让我姐演白兔妈妈,让我演大灰狼。在兔妈妈出去采萝卜的时候,穿着难看的灰衣服后面还挂着一个尾巴的我弯着腰走到兔子家,老师让我用很粗的嗓音唱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妈妈要进来”。小兔子刚要开门时,挎着漂亮的菜篮子围着红围裙的白兔妈妈回来了,一下就把我打跑了。我妈去看了这场演出,别的孩子妈妈会跟我妈夸奖我姐和我演得好。我眼泪围着眼圈转,真想躲起来。那是我幼儿园时代最大的耻辱,我坚信是我长得丑才让我演坏蛋大灰狼的。</h1><h1> 我出水痘了,我妈把我放到了刘小云家,因为她也在出水痘。我一点儿也不闹,我们俩在一起玩,我真希望永远出水痘,可以不去幼儿园。水痘很痒,我脸上挠出了七个麻子,鼻子上的三个麻子成品字状,我丑上加丑了。不过我有了记号,我妈说以后我丢不了了。</h1><h1> 星期天,我爸借来了两个手推车,分别绑在两个自行车后面。我姥爷和我爸每人骑一辆,带全家去三一三海边玩。那天风很大,带去的暖水瓶打碎了。</h1><h1> 一九五八年,反对干部特殊化,我们家搬到了工人住宅区, 石油五厂东门外三区222号,厂内幼儿园也撤销了。我们的新家是红砖一栋房的西数第二家,东西两个屋中间是厨房,没有暖气,住火炕。不远处是高粱玉米地,农民经常会打“乌蜜“ 给我们吃,很甜。(乌蜜是玉米黑瘤,有营养,可以入药。)五里河漂着黑呼呼的沥青,上面只有一个木板算是桥。我姐和一帮孩子飞快地跑过去, 钻进了玉米地。我临到河边不敢过,可是再不过就找不到他们了,身后也是玉米地,我不知道回家的路,最后没办法我爬了过去。我们还经常到铁道旁看火车,巨大的火车头冒着黑烟呼啸而过,汽笛声震耳欲聋,我们听不到彼此的说话声,紧捂着耳朵。铁道两旁有很多灌木,有一种草叫“酸不溜”,能吃。一群羊“咩咩”的叫着,突然包围了我,羊用犄角顶了我的肚子,很疼但我没哭。如果我哭,我姐可能就不会再带我出来玩了。邻居小秀家腌了很多老母猪耳朵豆角,我们藏猫猫的时候,总是偷吃放在门后坛子里的咸豆角。杨陶陶她姥爷的茶杯有很厚的茶渍,她姥爷说用这个杯子泡的茶比白杯子泡的好喝。我还和别人家的孩子一起去捡过煤渣。我们很快与工人家的孩子打成一片了,每天疯淘野淘快乐地不着家,我身上总是有伤,现在我的右膝盖上还有那时留下的疤。三区的日子真比住在厂内好多了,不用去幼儿园,自由自在。</h1><h1> 可能我妈觉得不能再让我这么没说没管乱跑了,六岁就要把我送进小学。当时东北学龄是七岁,很多孩子是八、九岁才上学。我姐带我去报的名,老师让我数数,我从一数到二十,就算通过了。开学前我爸从上海给我和我姐每人买了一双黑色高腰小皮鞋,我妈教我们怎样把皮鞋擦得亮亮的。穿着皮鞋上学我没有得意,只是老师注意到了,说我的皮鞋很好看。从学校回家两公里,我一路用皮鞋踢小石头儿,“叮叮”的响声比用布鞋踢好听多了,到家被我妈发现皮鞋踢破了,挨了一顿说。</h1><h1> 自打上学我每天六点起床,六点半就出门走了,我要先到一个同学家找他一起上学。我到他家时他总是还没起床,他一边吃饭一边还在迷糊,他妈心疼地说,你来的也是太早了。星期日我每天起早拿一毛钱到石油五厂东门外捡豆腐,(东北土话,捡豆腐就是买豆腐)豆腐八分一块,剩下二分钱给我买酸枣。</h1><h1> 后来就到了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家吃的东西总是丢。没办法我爸跟保卫科说了,保卫科怀疑家里的保姆。我爸说,保姆很好不可能吧。但最后保卫科抓到了她的现行,不得以把保姆辞退了。我去过那个保姆大妈家,在农村,有很大的院子,我和她的小孩在地里逮“扁了钩”(学名“直翅目”)放在火里烧,很香!大妈怎么能偷东西呢?可能实在是饿得不行了。</h1><h1> 石油五厂盖了工人文化宫,请来了戏班子演了一星期京剧。我看了四场《薛丁山与樊梨花》,每当演到薛丁山从棺木中蹦出来的情节时我都害怕得蹲到座位下面,文化宫里那种可以翻来翻去的椅子我觉得很好玩儿。</h1><h1> 一天老师让同学说出自己爸爸的名字,问到我时我说,我爸有两个名字,一个叫“武续攻”,一个叫“武书记”,老师转过脸笑了一下。我觉得老师的表情很奇怪,便解释说,我爸的本子上写的是武续攻,但是别人都叫他“武书记”,所以他有两个名字。老师再没说什么,和别的同学一样,老师在黑板上写上了我爸爸的名字。我回家告诉了我爸,我爸解释了半天我也没听懂,但以后我再也没说过我爸有后一个名字。</h1><h1> 二年级时,老师把几个同学带到少先队队室,那好像是个很神秘的地方。老师把一个红领巾摆到少先队队旗的缺口里让大家看,告诉我们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不久一个同学入队了,老师跟我说,等你长到九岁也能入队(当时入队年龄九周岁)。我姐也入队了,我非常羡慕她的红领巾,我希望我快点儿长大。</h1><h1> 一九六〇年我们家要搬到锦州去了,走前老师送给我一个田字格本,第一页还写了留念的话。我的老师很年轻,总是笑眯眯的,不会和同学发脾气。早上她和大家一起扫除,冬天教室很冷,她经常把她的手闷子(没有五指的棉手套)借给我带。老师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分别时我哭了,老师给我的本子我保存了好多年舍不得用。</h1><h1> 家住锦西的日子,滴滴点点,都是幸福。</h1><h1> 环顾四周,有的人是用童年治愈他的一生,有的人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我属于前者。</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三日初稿</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br></p><p class="ql-block"><br></p> <h1>我两岁时</h1> <h1>家住厂内 4 号宿舍时</h1> <h1>我和我姐姐</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