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藕煤,也就是外地人叫的蜂窝煤,曾经是我们平常百姓家家必备的燃料。扽藕煤,烧藕煤,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是我们家庭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如今旧事重提,也有几分沧桑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使用藕煤之前,家庭日常生活中的烧水做饭,燃料一般是用煤和柴。煤是散煤,大多使用那种煤烟较少,或曰“无烟煤”的;柴是捡拾或买来的,把柴折成短节或劈成条状以备用。一到中午或傍晚,家家烧火做饭,那情形也是“依依墟里烟”,不论乡村还是城市,一派浓浓的人间烟火气。</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烧散煤或柴,虽说有浓浓烟火气,做饭烧水也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但毕竟还是不够方便,添煤添柴的举动就是必不可少的;烟气呛熏人也使人难受。时代总是在进步,生活条件着也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得到改善,于是,柴不烧了,散煤不烧了,藕煤出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藕煤,它的形态就像断截的藕:圆柱形,柱体中有序排列着十个或十二个竖孔;柱体大小分10公分和12公分两种,以适应两种大小不同的藕煤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庭藕煤的来源有两种途径,一是去煤店买现成品,二是去买散煤回来自己做。总之,都得先去煤店。河西区最大的煤店位于车站路火车站的右前方,如今这地儿早已没了煤店,荒废了。有心的人利用这片荒地办了一个“渔业社饭庄”,据说生意还蛮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煤店买煤,是要凭煤票的。买东西——无论肉食果蛋还是日常用品——凭票证限量购买,是上世纪中后期实行计划经济的产物。凭票证购物是物资匮乏时代的标志性的举措。票证的制约使得百姓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低收入也使得人们不奢望购买更多更贵的东西。不过,好处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那就是相对公平。“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的生活都如此,欲望就少了,得过且过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煤的定额是每年每人伍百斤,按户口本上的人口数量发放。去煤店买煤,大多数家庭只买散煤,这比买现成品藕煤要便宜得多。一块现成品藕煤比自家做成的藕煤至少贵出两到三分钱,能省则省,节俭才是过日子的正途。买散煤回去做,是各家想都不用想的做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做藕煤,这对家里人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选择一个大晴天,买回一千斤散煤,把早已准备好的黄黏土搬出来,捣碎,与散煤搅拌在一起。一般是一千斤散煤添上一百斤黄黏土。黏土添多了,藕煤燃烧就难以充分,火力也不旺;黏土添少了,藕煤烧完后就很难用火钳夹出来,一夹就散,不便于添煤。虽说大家都知道煤和黏土的比例是10∶1,但谁也不会真正用秤去称黏土,添加多少全凭经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搅拌均匀后,往煤中浇水,边浇边拌。为了搅拌得更均匀,有时我们甚至要用脚去踩(湘潭话叫“糨”),使煤、泥、水融为一体,黏如揉好的面团。搅拌均当,便把和好的煤泥堆集起来,成为一个小小的山包,沤上一晚。第二天,就可以做藕煤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定是晴天,定起得早,开始做藕煤。做藕煤有一个专门工具,叫藕煤模子。它是用铁制成的,下端圆柱形,直径10公分或12公分,根据家里使用的煤灶口径作选择。藕煤模子有两种形式,一种用脚踩,踩出藕煤;一种用手压,压出藕煤。一般都用脚踩的,省力。拎起藕煤模子,往煤堆旁备好的水桶里一放,沾湿了,拎出来,就可以扽藕煤了。“扽”是纯粹湘潭话,意思是把长条状的东西从上往下压,比如下大暴雨,湘潭话就说成“雨扽起落”,像雨丝是从天上压下来似的。做藕煤是提起模子再向下用力压,使煤泥挤进模子中,所以叫“扽藕煤”。扽藕煤并不是一味用蛮力,也讲究技巧,可以概括为“三扽一旋一踩”:先是高高举起藕煤模子用力压下去,接着略提起模子又扽两下,再在煤面上旋转一圈,使藕煤底部平整,最后提着模子在平地上一踩,藕煤就顺溜地出来了,表面平整,四周光滑,周周正正的。这是有经验的藕煤手的作品,劳作省力,产品规整。如果是新手,怕就没有这么省事了,单是扽,就要多扽好几下,费力气;把藕煤踩出来,用力轻,藕煤半天不出来,用力重,藕煤冲出模子,压在地上,成为鼓状,不成型。一些看似简单的事,要把它做好,也是需要方法和经验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扽藕煤”的名称中你就知道,这是一力气活。一个成年男子一天“扽”三四百个藕煤,就非常劳累了;像我这半大的孩子干一天下来,能扽上近百个就很不错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汗流浃背地劳动了一上午,直到最后一点点煤泥也扽进模子,做出一个比标准藕煤矮半截的藕煤,就终了做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每年做一两次藕煤,做藕煤的日子也成了像节日一样。这天,全家人定是忙碌的,和煤,扽煤,翻晒藕煤(要趁着有太阳时把藕煤翻转过来一次,便于晒干),直到傍晚时分把晒干的藕煤收回到家里灶台下,码好,都需要一家人各尽所能,各领其事,通力合作。倘若运气不好,藕煤当天没晒干,晚上还得拿塑料薄膜覆盖在上面,免得被半夜不期而至的雨水淋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做藕煤这一天,也是家里伙食最好的一天。家里的主妇一定会做出几盘好菜,肉比平日厚,油比平时多,桌上也会多几道菜。男人们大口吃肉,大口扒饭,三四碗米饭下肚,嘴上带着油光,算是消解了一天劳作的疲乏;再看看夕阳下快要晒干的藕煤,半天功夫把散煤变成了方便使用的藕煤,大家都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成就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做藕煤,不过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相对匮乏时家庭劳作之一。在那样的时代,家庭生活中许多事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来完成的。做出简单的家具,修理门窗板凳,打灶树立烟囱,修锁配钥匙,修补自行车,理发缝衣服,等等。常言说,家贫出孝子,其实家贫也出能人。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那代人,他们耳濡目染父辈的勤劳节俭,面对生活的压力,更是把勤劳节俭、聪明能干、心灵手巧发挥到了极致。在这几代人身上,这些美好的品行得到了最充分的诠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光总在流逝,生活也变得越来越美好。当我也能一天扽出两三百个藕煤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湘潭市民开始使用煤气了,做藕煤的时代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也不用天不亮就去买煤了,再也不用挥汗如雨扽藕煤了。藕煤不再见了,当年扽藕煤的人也渐渐老去,过去许多东西似乎都在逝去。只是,偶尔想起当年做藕煤的情形,想起做藕煤的人,他们为我们留下了一些特别珍贵的东西,也许还有记得的必要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楚红辉 2024年3月1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