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洲古渡

马洪杰

文字、摄影：马洪杰（原创）

　　刀郎的一首歌曲《瓜洲渡》，把在时光荏苒和岁月沧桑中沉寂已久的瓜洲古渡，拉到了人们的眼前和寻幽探古的踏访及思绪之中，从又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共情共鸣，而歌曲也和这处古迹以及所发生的丰富的人文故事一样而成为历史的经典。

　　听了刀郎的《瓜洲渡》，从网上查询才知道瓜洲古渡就在江苏扬州市南十几公里的京杭大运河下游与长江的交汇处，它的旁边就是扬州到镇江的汽车轮渡。多年前，在工作时到江浙沪等地出差，就曾多次从镇扬汽渡往返江南江北，总是匆匆而过，从未想过那个历史上有名的瓜洲古渡就近在眼前，真是遗憾。

　　这一次经过扬州，就专程来到瓜洲古渡去寻幽探古，弥补缺憾。真是不巧，本是快到了春光明媚、烟花三月的时节，却又一次被雨雪交加的大范围的寒流侵袭，让温暖的南方变成了冰天雪地的北国。也好，在这样的寒风冷雨中游览古渡，也许更契合、更能体会到它的历史意蕴。

　　瓜洲古渡，与镇江的金山寺隔江相望，和对岸的西津渡一样同为古代连接江南江北航运的交通要点。地处长江北岸、古运河入江口的瓜洲，是京杭大运河与长江黄金水道的交汇点，是历代联系大江南北和漕运与盐运的咽喉要冲，为“南北扼要之地”，它 “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每岁漕船数百万，浮江而至，百州贸易迁涉之人，往还络绎，必停泊于是，其为南北之利”。

　　瓜洲，千年古渡，始于晋，盛于唐。最初为长江中流沙冲积而成的沙洲，此后由于泥沙不断的淤积，到唐代时与北岸陆地相连，成为长江北岸的渡口。千百年间，这里帆樯如织，船舶往来穿梭，无数客旅经此南来北往，繁盛兴旺一时。

　　瓜洲古渡，现已被当地辟为风景名胜旅游园区。来到古渡园区，更不巧园区正在闭园整修。在值班保安的通融下才得以进园游览。古渡园区不大，不用半个小时即可走完，可是这么一处不大的地方，却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人文积淀，发生了很多传颂不衰的故事，是一个文物荟萃之地。

　　走进古渡园区，千年古渡胜境犹存。漫步缓移，望着那一处处亭台楼阁、碑石雕像，瞬间就把人的思绪拉回到了那历史的风云际会之中，让人不禁的唏嘘感叹，触景生情。虽然时光不语，岁月无声，但此地那时的人和事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可见。

瓜洲虽是一处渡口，但瓜洲渡却被称为“诗渡”。因为在此地，文人墨客们不但曾经过和流连于此，还汇聚了他们的失意与哀愁，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

　　凛冽淅沥的风雨中，漫步在古渡园区内，仿佛看到了沉浮和挫折中心生归隐之念的王安石在《泊船瓜洲》中的“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那浓浓的思乡之情。

　　还能体会得到白居易在《长相思·汴水流》中说：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那绵绵不尽的相思和相念。

　　似乎还听到了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书愤》中的：“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那空怀抱负、抱憾终生的悲伤和愤恨之声。

　　还能听得到唐代诗人张祜、孟浩然失意中的不甘和叹息。张祜被打压后，终身无缘仕途，他在《题金陵渡》中说：“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孟浩然在被皇帝训斥后，仕途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在《扬子津望京口》中说：“北固临京口，夷山近海滨。江风白浪起，愁杀渡头人”。

……

　　瓜洲渡，还见证了唐代高僧鉴真的执着、不屈和磨难。为了弘扬佛法，传授大唐技艺，进行文化交流，鉴真和尚从瓜洲渡口东渡日本，前五次都失败了，或因为天灾，或因人为。第六次才终于成功，此时他已经66岁，双目失明。鉴真也因此被称为“过海大师”、文化传播的使者，更被日本人民所爱戴，尊为日本的律宗初祖。

　　在古渡园区最南边的江岸边有一处亭阁，是为纪念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而建的“沉箱亭”，民间传说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沉箱亭”静静的伫立于渡口的江边，八根廊柱撑起八角形的飞檐穹顶，肃穆凝重，风雨中透着凄凉。随风摆动的树枝，晃动着人的思绪，勾起了那段凄婉的往事。

　　站在沉箱亭前，凝望着亭边杜十娘的白色雕像，耳边回响起了刀郎的《瓜洲渡》歌曲，让人心酸感叹不已。瓜洲渡，见证了杜十娘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更见证了她的断肠与绝望。而杜十娘的传说也成了瓜洲古渡更吸引人、更让人注目沉思的故事。

　　刀郎的歌曲《瓜洲渡》，取材于明代冯梦龙的白话小说集《警世通言》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这个小说集我在年轻时读过，也看过有关杜十娘的戏剧，在ktv还唱过有关杜十娘的歌曲，说实在的，那时只是当一个故事看而已，有印象但没多少感觉。

　　但现在再听刀郎歌曲中情深意切的歌词，凄婉幽怨的曲调，和刀郎那低沉的柔情缱绻的嗓音，仿佛穿越时光，一下就走在了几百年前的瓜洲古渡口，有一种强烈的共情和共鸣。不知道这是歌曲的引导启发，还是自身阅历的增加。

　　杜十娘的故事发生在明朝的万历年间。说的是北京城南“教坊司”的一名妓女——杜十娘，在接待客人时遇到了在京城求学的官家公子李甲。杜十娘虽处青楼，但却是一个心地善良，轻财好义，举止文雅，聪明、美丽而热情的女子，李甲对其一见倾心，爱不能舍，二人也情投意合，终日沉浸在温柔乡里。

　　杜十娘早有“从良”之志，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触，决心将终身托付给“温存忠厚”的李甲。无奈此时，李甲不顾学业，驻足在烟花之地，渐渐耗尽了钱财。家里闻听后断了他的供给，连在京城的亲戚也疏远了他，不再借钱给他，他已拿不出三百两银子来为杜十娘赎身。

　　李甲奔波数日，一筹莫展。最后还是杜十娘取出了私下暗藏的一百五十两碎银，李甲的好友也被杜十娘这位风尘女子所感动，设法凑足了另外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妓院的老鸨儿，才将杜十娘赎了出来。两个有情人得遂其愿，共结百年之好，成了朝欢暮乐的新郎新娘。

　　杜十娘与李甲本要回到南京的老家去，无奈李甲心存顾虑，想到娶妓女为妻，再携其而归恐难以向父亲和家人交代。在李甲“辗转寻思，尚未有万全之策”时，杜十娘说：我们不如先到苏杭胜地游览一番，然后郎君先回家，求亲友在尊父面前劝解和顺，待李父消气后，再来接她。

　　真是命运难测，天不随愿。当二人行到瓜洲古渡时，遇到了好色且又阴险的富家公子孙富。孙富目睹杜十娘的美貌，心生贪慕，就乘与李甲饮酒之机，离间蛊惑，诱使李甲以千金之价把杜十娘卖给了他。而李甲也一直怕回家后不能取得家人的谅解，但又觉得这样做有负于杜十娘，就要求回去先征得杜十娘的同意。

　　杜十娘听了李甲的叙述后，如雷轰顶， 回忆自己童年被卖，受尽屈辱，眼看已经逃出了火坑，原以为和李甲会过上幸福美好、花好月圆、白头偕老的生活，如今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毫无主张和虚情假意，竟然还出卖了自己。此时此刻，原本是被月光照亮、粼粼闪闪的江面，瞬间变成了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刺向了自己，那眼前波涛滚滚的万里长江和对面金山寺的倒影已成了他们今生都越不过去的围墙，那“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的爱情已化作了泡影，真是误托终身，万念俱灰，于是决心以死明志，以身殉情。

　　第二天，杜十娘扮上盛装，先让孙富把买银放到李甲的船上。自己站在船头上，打开了一直暗自携带、李甲毫不知情的百宝箱，里面装满了金银翡翠等各色珍奇玩物。杜十娘指着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怒骂孙富的为富不仁、卑鄙无耻，痛斥李甲的有眼无珠、抛弃真情的虚伪，最后把箱子里的一件件宝物抛向江中，纵身跃入了浪流滚滚的长江之中。

　　站在船上和江岸上的人们，目睹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十分惋惜杜十娘的痴情，赞叹杜十娘的倔强，又对李甲和孙富的无情和无耻嗤之以鼻，眼里现出了睥睨的目光。但佳人已逝，人们“只希望伤痕如你一样的魂，好好散落在荒丘，不要一不小心又转回了人”，告诫杜十娘人世险恶，这世间已不值得你留恋。

　　命运，将美丽而深情的杜十娘，弃置在了瓜洲。杜十娘的悲剧是黑暗的封建社会和礼教对她的欺骗压迫所造成的。杜十娘是一个不甘心被欺辱被损害、执著地追求自己心中美好的愿望、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绝不屈服忍让的女性形象，因而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同情和共鸣。

　　而刀郎根据杜十娘这个故事创作的歌曲《瓜洲渡》，饱含深情，婉转凄美，切入灵魂，让这个沉寂在历史中的古老传说和故事，又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更加的让人深思、惊醒和共情。星月轮转，乌鸦背驮着太阳飞下了山岗，带走了我们的春来冬往，很多过往都变成了回忆，回忆，甚至回忆已不在，但有些又会常常被记起，成为了永恒。

　　一处小小的瓜洲古渡，就诞生了这么多让人关注和感念的传说和故事，虽然有太多的悲伤心酸、失意无奈和悲愤不甘，但更多的却从另一方面也告诉了人们，要珍惜眼前的一切，珍惜正在经历的生活，不辜负，不抛弃，努力的前行，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其实，一处地方，不论多大，因为有了文化的内涵和深厚的历史底蕴，才有了灵魂。就像一座山，不在其高，有仙则名；就像一泓水，不在其深，有龙则灵。祖国的山川大地，博大精深，因为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才那么的引人注目，得以传承，泽被后世。

　　离开风雨中的瓜洲古渡，再一次从旁边的镇扬汽渡乘轮渡过江，去寻访曾N次经过，又N次擦肩的金山寺，那里也有很多的传说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