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春节后，老父亲在元宵节前去世。五年零一个月前，母亲去世。至此，父母都走了，从此以后我的儿子这个角色，就完成了；从此再也不能习惯性地每月回家一次；从此，即使去哥哥家，也是走亲戚了，尽管兄弟们相处的很好，也有“老嫂比母”的嫂子在，不一样的；从此，从小长大的老屋老院子，将越来越远；小时候割草的村前村后，背着草筐无数遍走过的小道，摸过鱼的小河，将逐渐成为记忆。想起鲁迅先生的《故乡》，至此我完全理解鲁迅的凄凉心境。</p><p class="ql-block">出殡的前一晚，晚饭的时候，我让大家都走了，我自己留在灵棚里，最后一次，隔着棺材跟父亲聊了很久。说起小时候我眼里的他，说起了他火爆的性格，他的喝酒，还有拿着鞋底子追着揍我；说起了我上大学前，给我买手表；也说起了他的不准任何人说他的二儿不好；当然也说起了他的后三十多年成为了真正的农民，聊起他戒酒的干脆，酒鬼到滴酒不沾的转变之迅速；说起下辈子继续给他当儿子，重续父子缘分。一会哭，一会笑，还再三嘱咐他，时常托个梦给我。</p><p class="ql-block">这么多年以来，父子俩聊天不少，即使母亲走后的五年零一个月，每月也会聊一次。其实话题无非就是村里的人和事，说说母亲，说说他的身体，说说我的工作，说说我的孩子们。对我自己的事，当然是只说好，不说坏，报喜不报忧。跟他说生意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赚了大钱。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以至于敬老院雇请照顾他的人也要涨工资，谁让他儿赚那么多钱呢？其实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不为花儿的钱养老而心生歉疚。去世前两年的2022春节，大年初三吃过早饭，我要带着家人去岳父家了，父亲叫我：“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啊。”， 我过去，只有我们俩，父亲说：“你们兄弟这么多，我只吃你自己能行吗？需要我跟他们说什么吗？”， 我赶紧说，“爹，您别管啊，我赚钱多啊，零头也比他们多，我养您很轻松，没压力。”父亲放心了，但是，谈起在敬老院的费用，他还是怕花钱太多。 其实，这话有吹牛的成分，但也不全是假话。从来都是，给父亲花完钱，后面生意会加倍赚回来，父亲能给我带来好运气，因此我主动自己承担的，兄妹们提出来分担，我也不答应。</p><p class="ql-block">弟兄们在孝敬老人方面，做的都不错。哥哥是老大，父母还种地的时候，活儿都是他和嫂子干了。不仅如此，如果做的不好，还得挨老人骂。母亲去世后的这五年，哥哥嫂子，腿脚不便的情况下，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去看望老人一趟。嫂子每年给父亲做新棉衣。包括姐姐在内，我们四个都在外地，哥哥嫂子是最辛苦的。“老嫂比母”，嫂子尤其做的好。</p><p class="ql-block">老三是个老实人，说话少，做事踏实。父母无论在老家，还是到了县城，有什么活，他看见就拿来工具默默地做好了。母亲住院35天去世，父亲住院54天去世，老三大部分时间守在病床前，做的很好。</p><p class="ql-block">老四性格火爆，甚至有时鲁莽，兄妹里最小的，大概都这样吧。我甚至当他和四弟媳的面说他办别的事混蛋，但是在照顾父母这一点上，做的特别棒。真的是床前尽孝，屎尿不顾，没有嫌脏一说。父母住院期间，印象中他一天也没离开，别人照顾他还不放心。尤其说下四弟媳，我感觉即使做闺女也少见，写到这里，我是真的从心里感谢她。只说一件事，母亲因为脑血栓住院，她在病床前，能和母亲一个碗里吃饭。作为亲儿的我也做不到啊。加上弟媳懂护理，没有他们俩，母亲坚持不了35天，父亲也坚持不了54天。</p><p class="ql-block">当然姐姐作为唯一的闺女，加上姐夫，在对父母方面，我总感觉比一般的闺女、女婿要好，非常好了。</p><p class="ql-block">至于下一辈的，俩侄子做的非常好，侄女、侄女女婿，外甥，我儿子、儿媳也很棒。一个侄女，一个女儿还小，也去看望爷爷奶奶。我想父母会很欣慰，他们的孩子们都不错。</p><p class="ql-block">今天偶而看到一个视频，说中国人怕死，怕死的原因是：牵挂。</p><p class="ql-block">太对了。</p><p class="ql-block">父亲住院期间，从没在我们几个年前流露过，但姐姐告诉我，父亲对姐姐哭了。他太不愿意死了。父母两个目前的后代人数，如果加上女婿，外甥等等，将近三十人了，还不算他的侄子等等。一大群孩子都围着老寿星尊敬他，孝敬他，他该是多么留恋。他有牵挂孩子们，孩子们也牵挂他。元旦当天住院，医生就说如果不切开气管吸痰，他过不了春节；切开气管，也不敢保证过年，心肺衰竭，肾衰竭。在气管没切开的情况下，他居然过了年，还差点过了十五。正月十三中午，呼吸已经衰竭，瞳孔放大了。如果当天去世，葬礼就得在十五。父亲靠着毅力，居然坚持到正月十四凌晨四点三十五分。他有牵挂，也知道孩子们牵挂他，还有，他不给孩子们添麻烦。</p><p class="ql-block">我不迷信，但从母亲去世那会，我突然改变了想法，宁愿相信人是有灵魂了；人死之后，后人烧纸，以前觉得无所谓，至此也开始宁信其真。万一纸钱真的在另一个世界成为真钱呢？这辈子，年轻人为穷发愁，晚年才做到村里同龄人中的富人。在另一个世界，我会继续让他们腰缠万贯。纸钱，我会多多地烧。</p><p class="ql-block">据说，人死之后灵魂有几天是不走的。所以也就有了灵棚里父子的聊天。我真的希望他能听到，也真的希望他能按照约定，给我托梦。到现在，快一个星期了，基本上，晚上睡不好，好像只有两个晚上睡着了。闭眼就是父亲的事，都是以前的情景，都不是梦。</p><p class="ql-block">这几天突然有想回老家的冲动，以前立刻开车就走了。现在突然发现，没有理由了。老家的风俗没有头七等，只有月期（按照一个月算，他自己减少一天，有几个儿子，再减去几天），打开手机的日历，数了几次，到今天还有十六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