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处于某种境地时,其愿望有时竟十分可怜与可笑。现代人无论如何怕难以想象,在六十年代初,有一碗油汪汪的豆花面吃竟是一种梦寐以求的期望。</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刚过粮食关,盘旋在人们头上的饥馑阴影还没有消失,但供应开始有点转机。尽管国营商店几乎是空空如也,街头却仍有张张惶惶手提竹篮的农民悄悄卖东西。篮内大多是些红苕果品之类,因为耽心被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因而鬼鬼祟祟的。</p><p class="ql-block"> 老城公园路口的豆花面馆算堂堂正正的国营饮食店,开始按计划向人们供应豆花面。那时吃一碗豆花面必需三种票据齐全,一是粮票,二是钞票,三是由单位或居委会按人均一张统一发放的豆花面票。待这三票齐全后,人们才有资格到这处小城惟一的国营面馆来小快朵颐。</p><p class="ql-block"> 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可以想见其闹热、熙攘的的情景。我那时还小,由父母领着,一家三口带着三张票,很早便去占座位。虽然三大间屋子都摆满了方桌,但人实在太多,总要在门外先排上一两个钟头的队才能进去坐在桌旁。</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一旦坐上桌,便算抓住了幸运之神的一只衣角了。再等上约摸过把小时,便有人来挨桌收取票证,人们便把攥了许久,已经皱皱巴巴的粮票、钞票,豆花面票恭敬地递过去。接着,他便揩抹桌子,俨然地开始分发筷子,这就使人感到幸运之神已经露出了灿然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但此时,那种眼巴巴的盼望更加令人难耐。小孩子们到处钻,通报消息说端面的服务员已经到达某桌了。总之,豆花要一块一块地放,面要一锅一锅的煮,辣椒可以稍稍提前点端上桌,但那却更刺激食欲,令人几乎不支。</p><p class="ql-block"> 二三十桌食客此起彼伏大啖,吃完的人抹着嘴巴,带着更多的遗憾离去。没吃的满怀期许,填进好不容易才空下来的桌旁。耐着性子和肚子等候。 </p><p class="ql-block"> 服务员手托一只方盘,五六碗热气腾腾的豆花面放在里面,在若干双渴慕的眼光下漂移过去。如果有一桌人已经食物到手,便立刻七八颗头埋于腾腾热气之中。唏呼声极富诱惑的响起,使相邻几桌不得不射去艳羡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待到辣椒上桌,幸福已经在招手时,不少人早已腹响如鼓了。一切的矜持与面子统统丢弃,只将食客的饥饿本相显现出来。几乎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还没来得及品尝出味道,那碗面已经“哧溜”一下不知跑到胃的那个角落去了。吃碗豆花面要费如此周折,而且竟有那么多的情节,会令从未经历过那种时代的青年人咄咄惊怪的罢。</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