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题 记:<br> 老祖宗造字,蛮有意思:人在草木中为“茶”。换言之:“茶”——即“草木之人”。<br> “茶族”——可谓芸芸众生“草木之人”一族是也。</b> <br><b>《茶族》拟共三部:</b><br><b>第一部:“家乡篇”</b>——已完成<br> (共14篇,约15万字)。<br><b>第二部:“军队篇”</b>——进行中<br> (目前已完成两篇)。<br><b>第三部:“影视圈”</b>——<br> (尚未进行)。<br>★ ★ ★ ★ ★<br><br><b>第一部“家乡篇”目录如下:</b><br>第1篇:“绣针河”的欢乐与泪滴;<br>第2篇:小学里的“迟到大褂”;<br>第3篇:“李庄家”被炸了“面人”;<br>第4篇:“铁匠婆婆”和童养媳;<br>第5篇:爷爷的“神地”;<br>第6篇:跟着六舅去捉狼;<br>第7篇:我与八舅的快乐年华;<br>第8篇:愚昧的代价;<br>第9篇:奇特的家庭组合;<br>第10篇:我被鬼和黄鼠狼吓破胆;<br>第11篇:榆树梢上的“广播电台”;<br>第12篇:青葱岁月的苦与乐;<br>第13篇:瞎子曹五的“特异功能”;<br>第14篇:我的父亲“二觅汉”。 <b>第一部:家乡篇</b><br><b><br>第二篇:小学里的“迟到大褂儿”</b><br><b> (下半部分)</b><br><br> 苏老师因为孑然一身住在学校。平时不做饭,每天三顿饭,都轮流到每个学生家里吃。每家吃三天,就算顶学费了。按花名册的顺序,提前一天通知要去的学生家,每次由学生陪着老师一起回家。<br> 给老师轮饭,可不是个随意的事。家长都把老师看成是最尊贵的客人。虽然不需要高接远迎,但家里再穷,也一定要给老师做点好吃的。那个贫穷的年代,在农村什么算是好吃的?肯定不能杀猪宰羊,老母鸡还得留着下蛋呢!只能拿黄豆换块豆腐,或者炒个鸡蛋,吃个麦子面烙的煎饼。鱼和肉赶集可以买到,但大家都没钱。<br> 听说过外庄有个老师轮到某同学家吃饭。同学他爸爸是个剃头匠,天天挑着担子走四乡。知道老师来家吃饭,特意割了一块豆腐。老师在饭桌一见,别的青菜不吃,一个劲地光吃豆腐。爸爸笑着说:“看来老师很爱吃豆腐?”老师说:“豆腐就是我的命”。爸爸若有所思,第二天,割了块豆腐,又买了一块猪头肉。这次上桌后,老师光吃猪头肉,不吃豆腐。爸爸故意问:“老师,你不是说豆腐是你的命吗?怎么今天不吃豆腐,光吃肉啦?”老师淡然一笑说:“不错,豆腐是我的命,可我见了猪肉不要命。”<br> 这虽然是个笑话,足见那个时期人的肚子里可怜到什么程度。 <br> 苏老师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来我家吃过好几次饭,没有任何要求。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漫待人家。<br> 我们老家主食是煎饼。平时我们自己吃的煎饼,都是用地瓜、玉米、高粮、穇子等粗粮为主,再掺进一部分谷糠、麸皮之类的,这样的煎饼肯定不好吃。老师来家,就得单独摊几个纯小麦的细粮煎饼,做两个好菜。比方,买块豆腐,炒个鸡蛋什么的。赶上春天,海边的渔民走街串巷来卖黄鲫子鱼的时候,怎么也得拿粮食换几条,给老师犒劳犒劳。那黄鲫子鱼,虽然浑身净刺,但用油一煎,鱼刺就酥了,非常好吃。而且谁家一煎鱼,满大街都能闻到香味,就都知道这家准是来了贵客。<br><br> 苏老师来我家吃饭,很客气,很礼貌。从来不多说话,也不客套,坐下吃完饭就离开。他饭量不大,每顿饭都剩下一点好菜,母亲就让我和爷爷解馋。那时,我多想天天让苏老师来我们家吃饭,我也可以跟着打打“馋虫”。母亲说,那可了不得,咱家可管不起。<br><br> 我们上一年级,从来不用铅笔和本子。不是不让用,是买不起。每人买一个和A4纸大小的石板和一把石笔,能用好长时间,加在一起才几毛钱。<br> 石板呈灰黑色,估计是一种人造石头制做的。四周镶着木框,拿在手里很沉,怕摔了,就在木框上钻个眼,拴根绳,走路就可以吊在脖子上。石笔就像一次性木筷子那么粗细,一虎口长短,扁扁的,属于天然化石。在石板上轻轻一划,就留下纤细、清晰的道道。可以写字、画画。写错了,一擦就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也特别盼家长能给5分钱,买一大张白纸裁成32开,用针线缝起来,装订成一个作业本,再有一支铅笔,感觉那才像个真正的学生。这个愿望一直到三年级的时候才实现,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p><p class="ql-block"> 后来又梦想有一支钢笔。我曾为这事问母亲,她说:“你好好学习,将来给你买两只钢笔。”我好奇的问:“为什么买两支钢笔?”母亲说:“兜上别一支钢笔是中学生,两只笔是大学生。妈妈一直供你上大学。”我疑惑地继续问:“那要兜上别三支钢笔呢?”母亲思索半天:“三支.....有别三支钢笔的吗?”我摇摇头,母亲认真地说:“真没见过。”</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把和母亲的对话,说给同学听。他们说真有别三支钢笔的,不过最后演砸了。</p><p class="ql-block"> 有个大字不识的男人,看中邻村一个女孩,让媒人去提亲。女方妈妈说自己女儿上过四年级,是初小毕业,问男的有没有文化?媒人一口咬定男的很有文化。</p><p class="ql-block"> 媒人返回来告诉男方,赶紧找亲戚朋友,借两支钢笔,相亲那天别在上衣兜里,男的满口答应。</p><p class="ql-block"> 相亲那天,男的上衣兜一下子别了三支钢笔。女孩妈妈心里很高兴,悄悄告诉女儿,这个男人文化不浅。女儿不动声色,没吭声。</p> <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女儿告诉妈妈说:“算了吧,这个男人一点文化都没有,太虚假,靠不住。”妈妈感到奇怪,问女儿:“怎么没文化?不是说一支钢笔中学生,两只钢笔大学生。人家可是三支钢笔呀!那不是比大学生还厉害吗?”女儿哈哈大笑,说:“三支钢笔,了不得是个修理钢笔的。”“啊!”妈妈似乎恍然大悟,气愤地说:“真他娘的‘猪鼻子插大葱——装象’!”</p><p class="ql-block"> 就因为多别了一支钢笔,吹灯散伙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苏老师年龄大,不教了。换了本村的一个40岁上下的杨老师。他个子不高,小白脸,腮上还挂了两个女人才有的酒窝窝。一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他和苏老师完全相反,话特别多,说话翻着“三白眼”,嘴里“邪妈邪妈”(脏话)没完。他信奉“严师出高徒”,所以常常为不一点屁事,张嘴就骂,抬手就打,回家告家长也没用。那个年代,家长也信奉师道尊严。每个家庭个顶个地支持他,都说:“不听话就打,打坏了算我的。”看看,你还敢告状?</p><p class="ql-block"> 我们暗地里都叫他“杨(洋)鬼子”。他在讲台上总是放一堆粉笔头,一根柳树条,那都是给我们准备的“点心”。我有时刚一打瞌睡,“叭!”粉笔头就飞到我的前额上。我抬头看看“杨鬼子”,他没事人似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眼睛瞟着窗外,继续讲他的课。我摸摸被打疼了的脑袋,一声不敢吭,眼角偷偷乜斜一眼周围同学,一个个都捂着嘴,看着我不敢笑。</p> <p class="ql-block"> “杨鬼子”打人从来不预告。有时上自习,他倒背着手在教室里来回转,发现哪个同学做错了题,背后的柳树条立马就抽上你的脑袋。不过,他打人疼归疼,不是狠用力,他也从来不打骂女生。我们背后悄悄议论,他就是在男生面前,体现他那“洋鬼子”的煞威。</p><p class="ql-block"> 他打了人,还理直气壮。经常对家长说,他小时候上私塾,都是戒尺伺候。现在他没用戒尺,就算客气了。实际大家都明白,戒尺在私塾可以,现在有政府管着,他也不敢。再说,本庄本疃的,你真要把孩子打重了,说归说,家长和亲戚朋友也饶不了你。</p><p class="ql-block"> 因为学校离我家近,杨老师经常没事了就过去和爷爷喝茶聊天,在我母亲面前夸夸其谈。后来母亲去世了,仍然和我们关系不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1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开始在生产小队当会计。那时本村小学已经撤销,学校成了大队部(村委会)的办公室。“洋鬼子”又做了大队会计。成了我们这8个小队会计的顶头上司。8个会计,我们初中同学就占了5个(3男2女),在集中培训期间,我没少挨训。除了一个女同学和一个没上中学的男生外,我就是倒数第三了。</p><p class="ql-block"> 我本来在学校就是“数学盲”,现在一看账本头都大了。还要学会打算盘,真愁煞我这个“文科生”。</p><p class="ql-block"> 不过人家“杨鬼子”确实是“挠钩(二齿钉耙)刨地——有两下子”。他也算半路出家当会计,可那算盘打得嘎嘎响,既脆生,又利索。</p> <br> <br> 记得有一次,年底生产队要“决分”(分红)。我们八个小队的会计,都集中在大队部,一起对账。对账的时候,我们只管念,“杨鬼子”一个人打算盘累计。我们几个人轮流念,已经念得很快了,他还骂我们太慢。后来我们一个个嘴都念飘飘了,还是跟不上他的手快。被他训斥说:“中学毕业顶个屁,也就是些饭桶。”<br><br> 有一次,我的账和现金相差一毛钱。几个小队会计都轮流帮我查,查了两天还是没查出来,气得他把我们推开,亲自一页一页地翻账本。用了不到半天时间,终于查出了我的错漏之处,赏了我一巴掌。<br> 虽然背后我们叫他“杨鬼子”,但面上我还的恭恭敬敬地叫他三叔。大家很是感激他。我当兵后,每次回家探家,都要请他来家吃顿饭。那次他喝大了,又开始骂人。指着我:“你他妈在外面闯好了,别忘了我......你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这话说了一百遍了,但我也从来不厌烦。每次还是一口一个“三叔、三叔”地叫着。因为我觉得他虽然嘴上刻薄,可心肠不坏。<br> 后来,我应征入伍,来青岛当了兵。在我当战士的时候,还特意邀请他到青岛,陪他玩儿了三天,也算是对恩师的报答。<br> 再后来,我在部队当了干部,回家探亲就没见到他。 听说他这种说话从来不走大脑的人,信口开河惯了,晚年还有些倚老卖老。在村里净得罪人,在家里和老伴、儿女也不和睦。60岁出头,就驾鹤西去了。去世的前几天,他还对人说,他教的所有学生,就出息了我这么一个。<br> 我听了,心里一阵酸楚,暗暗流下了热泪。 <b>【完】<br><br>(丰桥夜泊)<br>美篇号:78831685<br>——2024.3.1.于青岛<br></b><br> <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