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海到大山包

观者

<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二,我和夫人在冬日明媚的阳光里驱车北行,目的地是威宁草海和昭通大山包,这条线路我在十年前走过,此行也算是重温旧时光。出门不到四个小时,在中午前到达威宁县入住草海天居渡假酒店。威宁不愧为贵州的阳光城,打开入住酒店的窗门,深蓝的天空里白云被风拉成绸絮飘飞的样子,长长地从天边的乌蒙群山一直拖到蔚蓝的草海之上,海面上鹤影翻飞,场景十分怡人。</p><p class="ql-block"> 选择威宁草海和昭通大山包,主要是这些地方有黑颈鹤的因素。每年底十二月到第二年三月初,越冬的黑颈鹤会聚在草海、大山包,把这些地方当成它们休养生息的自由王国,当然它们美丽的身姿吸引众多的摄影爱好者,我也是其中之一。</p> <p class="ql-block">  安顿好行旅后就出门往观鸟台去。多年未到威宁,威宁城建已发生了巨大变化。按导航指令,出酒店往右经过草海边的一段泥路又进入沿海的滨海大道,半小时的车程。正巧遇上滨海大道春节赶场,道路拥堵,一堵三个小时,车里倒成了集市的观景台。大红的摊棚列在人行道上,烧洋芋、煮粑粑的烟火不断,串串糖葫芦插在推车上,卖糖葫芦的女孩,脸蛋如糖葫芦一样的喜红。体昧人间烟火味,亲情最抚凡人心。被节日的气氛兴奋着,包围着。</p><p class="ql-block"> 太阳还悬在半空,忽然想到在过草海边的泥路时,左边还有一条老路。我们决定调头重走那条泥路,果然左拐不远就看到了海边的树冠,看到了黄草滩涂沿伸向藯蓝色的海面。</p> <p class="ql-block">  我背着相机踏着松软的滩涂大步向前,夫人老远地跟着,我需要不时回头,生怕她陷到滩涂的黑泥里去。我走到海边去,海面波光粼粼,耳边是哗哗哗的风鸣,黄草在风中凌乱摇摆,我在黄草丛里架设了三角架,把镜头对着湖滩前方。夕阳渐红,一束橙色的光茫扫过湖面,我看见了黄鹡鸰在水边的草杆上跳跃,白琵鹭鸭正在抖动肥大的身躯,晶亮的水珠四溢。在白琵鹭鸭不远的身后,我发现了草水间的黑颈鹤和黑鹳,它们黑色的身影在染上夕阳的水纹里晃动,一只黑鹳腾空而起高高地升到空中,盘旋着又急速降落,草丛里又升起一只黑鹳,向上迎接下行的黑鹳,两只黑鹳一起在半空中挥翅舞蹈。当红日快速坠入山岭的时候,黑颈鹤从紫灰色的云层底下展翅滑翔下来,傲立在水中, 果果果地相互问候。我躲在黄草之间不停地按下快门,海风冻僵了我的双手,直到夜幕降临。顺便说一下,威宁海拔二千多米,中午出门时气温还是在12度,到太阳落山,只有2度左右,温差之大,身体就是敏感的温度计。</p> <p class="ql-block">  从海边出来天色已晚,夫人说要去吃美食,说堵车时就闻到了路边摊位飘出来洋芋粑、羊肉汤锅、荞麦粑粑等美食的香味。夫人把这些味道上升到地域饮食文化的高度,说威宁低纬度、高海拔、强日照、温差大的气候和黄土壤造就的马铃薯和荞麦,还有高山放养的小耳朵黑山羊等,加上地方的烹饪方法,味道肯定不一般。我吃过威宁的腊猪脚炖竹笋,那真是一道美食,焖熟的火腿从高压锅中捞出来,切成块状,旁边的竹笋切成丝条,一起倒在火锅里炖煮,揭开锅盖时再加些葱花调料,那汤汁稠浓有如叶子烟的黄色,香味扑鼻。</p><p class="ql-block"> 夜幕之下,我们在宽阔空旷的大街上寻找威宁的腊猪脚,也许是天色晚了,过去的老街难寻踪迹,只是在路灯的光影里找到了一家看似普通的羊肉馆。年轻的女主人在柜台边安排号桌,男主人端锅上菜。旁边的几桌坐着外地客人,有个戴粉红帽的瘦女子开口就是贵阳腔:“哎呀,这羊汤正宗!”旁边的胖男人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用手抹抹圆呼呼的光头,大叫“老板,来点酒”。我桌上的65元一份的汤锅看上去没有与众不同地方,汤面上漂着狗肉香,但搅动汤锅发现锅里沉着满满的羊肉,羊肚、羊肠、羊肝、羊血旺。男主人语调舒缓:“先喝汤,先喝汤尝尝。”那半碗羊汤味道没有一丝丝的膻味,鲜爽非一些大排场的羊肉馆可比,能留住口齿之间那瞬间的美妙感觉,大概是能留住时间场景的,但遗憾没有留下店名。</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空依旧晴朗,沐浴在暖阳和凌冽的风混成的一团清新空气里,踏上去昭通大山包的旅程。车窗外的山林河水村舍迎面而来又呼呼而去。过昭通到大山包镇,一路上坡,道路左右弯曲,山脚还是茂密的森林,越往上,树木越少,最后变成了草甸。这就是地理老师说的随海拔升高,植物呈垂直分布现象。你看,绿色的松林已褪成了茄黄色的草地,山体草坡圆浑的曲线平滑柔美。草坡的背阴处还积着白雪,亮亮的银光成了一条风景线。远处的人家散落山凹的草场上,白灰的低矮房屋,正好出来一位戴蓝色头巾的妇女,踏着黄草地走向屋后的山坡,远远的山坡上有几头黄牛似有似无的存在,感觉嗅到了远古的宁静。其实在这连绵起伏的山里,我们渺小得也似有似无的存在。</p> <p class="ql-block">  接近大山包镇,游客车辆增多。进到镇里,几百米长的青石板街道挤满了川、浙、贵、桂等外地牌照的车辆,背着双肩包的外地客人游走在十米来宽的街上,看上去比着蓝布衣衫的当地人还多,但小镇依然平静,井然有序处事不惊的样子。街道两旁列着两层的仿古木楼,一楼的店铺挂着各式的招牌,买山货火腿的,火腿象堆集柴禾一样码放至齐人高的样子。卖日杂百货的,花花绿绿的塑料桶塑料凳快垒到了人行道上。着羊毛披毡的老头闲坐在屋檐下,温和的眼光扫在背包客的身上,躺椅上老妪在阳光下的自顾在编织毛衣。没有发现像威宁那样的火爆的羊肉汤馆,倒是挂民宿酒店的门牌不少。很快找到了预订的X云民宿酒店。民宿酒店有酒店样式的客房,只提供住宿而没有酒店的管理标准,自由自我,我称之为旅舍。旅舍米黄色的墙体, 黛色的屋瓦,二层的外侧横着棕色的木长廊。我们在一间十平方米大小的“大堂”里等来了旅舍的老板,老板古铜样的肤色,一口鼻韵浓郁的口音,“走,先带你们克看房,不满意可以退”。边走边在衣兜里翻掏房卡:“你们要克哪儿玩呐”“去大山包看看”我回答。老板导游一样:“先克大海子看鸟,明天一早可以克鸡公山峡谷和大山包”,回头又说了一句:“今天还可以克大海子看鸟”。</p> <p class="ql-block">  我们同意老板的意见,从旅舍出门就去大海子。出镇过桥,发现桥两边人很多,有草海赶集的架势,感觉原来镇里的青壮年都聚到了这里。不少是烤洋芋烤鸡蛋的,烟雾缭绕。路两边也停满车辆,守在车旁的男人或立或蹲或聊天晒太阳。过桥后就是去大海子的路口,但路口设了卡。两个肤色和旅舍老板一样的汉子站在拦杆前举手比划,“要克换乘中心乘观光车才能进克,车停在啊点儿,啊点儿有停车场”。刚退出,站在路边的人就靠了过来,轻敲车窗:“我带你克另外好玩的地点儿,就啊边”,那人也是古铜色的脸盘,左臂扬起向后指了一下。“谢谢,谢谢”我也笑咪咪地应答,远道而来谁敢轻易这样做呢,那人讪讪退去。这时又从桥上过来母女俩,远远地看着我们,径直走到车窗前,也是轻敲玻璃,“我们带你们克不要门票的地方玩儿”,那小姑娘诚恳稚嫩的眼神,可能还在上学校。到换乘中心,卖票窗口的玻璃上贴有张白纸,上面写着:“观鸟湖停止售票。”我想大概是错过了最后一班的观光车。</p><p class="ql-block"> 记得当年看大海子是在来大山包的路上,路过一湾湖水(大海子),湖两边的土坡上栖着众多的黑颈鹤。湖边有个贴进地下的通道,向着湖面开些方形的窗洞,拍黑颈鹤的人把摄像镜头伸出洞口,嚓嚓地摁动快门。加上先前草海的经历,观鸟的愿望就不那么的强烈,到此也没有那么多的遗憾了。去不了就看看的那个观鸟地方的抖音视频,有个画面是一个黑衣女子提着一只篮子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群黑颈鹤,这是以前没有的。难得大海子环境依旧那么美,连那间黄色土墙房屋,房屋旁边的几棵树木都还是老样子。</p> <p class="ql-block">  回来和旅舍老板聊大山包镇,老板头都没抬:“钵钵,你就晓不得呐,我们这山沟沟六千多号人,光是种荞子燕麦,养牛、织毛毡是不够骑的,山大,发展旅游增加收入是明摆起的事嘎”,不等我回应,抬头又问“明天克哪儿玩呐”。这老板率性直爽,让人开心。</p><p class="ql-block"> 入夜,窗外民宿酒店的屋檐上亮起来一溜红灯笼,院墙的角落里时不时会有鞭炮声,噼噼啪啪的碎响,或又哔地一阵爆鸣,高高低低的鞭炮声在屋宇之间传递,越显小镇的空寂,也许是因为寒冷少有人走动,似乎连空气都冻僵了。大山包的夜晚实在寒冷,电热毯是热的,被子外面却是冰凉的,冷风从木窗缝里钻进来,连呼吸都是冰凉的,戴帽着衣都难以入睡,夫人戏谑:“我们到了北极”。没有睡意,也许清醒才是保暖的办法。</p> <p class="ql-block">  天还未亮,赶往换乘中心坐摆渡车去大山包看日出。七点半开车的师傅来了,头上两布片搭在耳朵上,两手交叉搓着,哈出一团白气:“来得及呐”。车到坡顶一堆巨石前刹住,说让大家看日出。刚才下车,一轮红日正从身后的万山峰林中冉冉升起,霎时红色晕染天际。拍照后又上车继续前行,但车去的是我不曾到过的鸡公山峡谷,竟和旅舍老板的推荐线路契合。一路下坡,到达鸡公山峡谷,天色已由黄变蓝,太阳的一线光芒越过身后的山顶,擦着山谷边沿的峰峦,隐隐打亮山谷对面的危崖和村舍,山谷中浅浅淡淡的一层薄雾,可惜不成云海,又无踪无影地散了,峡谷已失去了灵动。</p> <p class="ql-block">  走流程一样去大山包,摆渡车停在跳墩湖边,还要再步行半小时。身后穿绿色羽绒服的小伙看见我背着一无用处的三角架,上前问:“你也是来拍鸟的”?他给我看他拍黑颈鹤的800焦段的镜头,显然是个发烧友。我给他讲了有关大海子的情况,当然给他讲了昨天早上在威宁草海拍黑颈鹤的情景。我说:我感受到了自然时序的安排。拍鸟时四周只有风啸和鸟鸣的声音,山后太阳的红光映照天边的时候,雄性高大的黑颈鹤带头引颈长鸣,刹那间鹤群“咕嘠、咕嘠”的鸣叫声划破宁静的浅蓝色湖面和彩霞斑斓的天空,之后鹤群踏着水花,在柔黄的晨光里展翅起飞,羽翅上沾着阳光在空中向北又转向东,迎着初升的太阳而去,逐渐消失在万丈霞光里。当我的镜头看不清鸟的神情,我的心情也才慢慢地随时空平静下来,心境如洗过一般似海天纯净吉祥,那样的感觉够我受用一辈子了。</p> <p class="ql-block">  小伙静静地看我,称我老师。这时已艳阳高照,上海拨三千多米的大山包的黄土路遥遥通向绽蓝的天空,残雪的银白还凝固在土灰的山坡草地上,忽然就觉得有了高山反应。顶着烈日和风吹起来的黄土灰尘,走在山脊上的夫人回身说:“回去吧”,我也同意,试想看到的景色也当如鸡公山峡谷一样。身后那个拍鸟的小伙在和同伴商量:“走,我们抓紧时间,中午到大海子,明天一早去威宁草海”。&nbsp;</p><p class="ql-block"> 而我们有了返家的念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