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些事》

雷池一偏舟

过年这些事

小外婆

去年腊月二十我们回去过年，外婆家在装修。我正好感冒了不舒服，就去小外婆家玩手机，不知不觉在小外婆家木沙发上睡着了。小外婆回来看见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就给我盖上衣服，叫我起来别睡冻了。我坐起来时小外婆闻到我身上有感冒灵的气味，她摸摸我的额头， 跟我说：“伢，你去你爸爸家怎么弄感冒了，冷吧？”小外婆连忙倒杯水叫我喝下。看我恹恹的样子，小外婆说：“要不要我牵你出去转转？在家里坐着难受，活动活动可能还好点。”

小外婆有六十多岁，一个人把两位舅舅拉扯大。三舅现在在镇上初中当老师，四舅在郑州开了装修公司。小外婆近几年又学到一项新技能-----采茶叶。每年清明时节，小外婆都被请去浙江安吉山里摘茶叶，回来时都会带些她自己趁闲时摘的、茶农不要的安吉白茶回来。小外婆从来没出过远门，学了新技能后，不仅去了有名的安吉白茶产地，还在那里学会炒茶。带回来的白茶或者是老家山上采摘的绿茶，经过小外婆的炒制，有一种独有的香味，耐泡，茶汁浓。小外婆每次炒好的茶叶都用小袋分装好，给我妈妈、大舅小舅们，自己从不拿去卖。

我每次回去小外婆都会弄点好吃的给我吃，会问我喝不喝奶，她总会泡一杯奶茶给我喝。 去她家吃饭，小外婆总会叫四舅给我们做一盘凉拌皮蛋，小外婆会说：“这皮蛋张越爱吃，张越你多吃点。”小外婆不爱闲聊，她总是在忙活。

放万鞭

腊月二十四小年，管年的人在这一天要开堂轩门，打扫卫生，摆放祖宗排位，准备好福礼，就是给祖先的贡品。傍晚时托着福礼来到堂轩，在祖宗牌位前的案桌上摆好，先烧黄表，点香，然后再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头，再站起来，上香、作揖、嘴里还要喊着“祖老爷们，回家过年啰”，然后再放一挂鞭。做完这些，才去敲磬，那绵长的磬音在村中萦绕，听到磬响。村民们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万鞭，来到堂轩门口，也有人是提前就来等着的，在堂轩大门口放。村里的人家在这一年里如有娶亲结婚、添丁加口、做新房、升学等等喜事都要在小年这一天去堂轩大门口放一挂万鞭，有些加劲的人家还会添一个大礼花。

今年我大舅在前方青草湖盖了新房子，外婆早早地打电话给大舅买一挂万鞭，让四舅去堂轩大门口放，告诉祖先和我外公，让他们知道我大舅一家住上了大别墅。

发粑

发粑是我们老家过年必吃的食品，寓意发财、发家。我外婆每年腊月二十五六就开始洗米、轧米奖，米浆轧回来，将碾碎调好的粑曲（方言，一种自制的酵母）倒进米浆里和匀，放在火桶里发酵。天气很冷，米浆又很多，发的很慢。早晨八点和好的米浆就放进火桶了，到晚上十点还没有发好。我们都去睡了，外婆和妈妈就在下面等，蒸完粑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发粑是个技术活，要熟练掌握时间、温度以及稀软程度。若时间长了，和好的米浆发过了，蒸好的粑会酸，没发好的粑蒸出来的会很瓷实，不松软，稀了粑就做不成型。

发粑的寓意很好，老人家尤其讲究，所以过年时，外婆要给每个人发粑，还必须得要，就像过年给糕一样。人年过完了我们回家时，外婆肯定会给我们几对发粑，两条糕。

酬年

大年三十上午，舅舅们去上山祭拜祖先，祭拜先祖完后回家贴对联挂灯笼。吃完中饭后，外婆就催小舅和俊哥把准备好的福礼和蜡烛台送到堂轩的案台上，屋场大，人家多，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外婆是一个人在老家居住，没有杀年猪，准备的是素福礼，各样时新鲜果、点心、早上开锅的第一晚饭，一对第一锅蒸熟的发粑，一瓶酒，一壶茶。除了福礼，外婆还在托盘里放上一把菜刀、一把筷子、一碗清水里十二根寸长的茅草茎秆（闰月就十三根）。

下午三点多、四点边上， 开始酬年。全村的老少爷们都聚集到堂轩里，管年的人敲响了酬年的磬。三声磬响之后，原本喧嚣热闹的堂轩安静下来，只听到酬年道士悠扬婉转的唱诵声。唱诵完村里人家喜事，道士高呼：“敬徐氏祖先一杯茶，再敬徐氏祖先一杯酒。”中堂的人们纷纷往地上倒茶倒酒，向祖先三敬茶酒之后，是祭拜天地。听说以前酬年是要跪拜磕头的，现在人们也就拱拱手、作作揖意思一下。祭拜皖天地，向天泼洒玩茅草茎秆，酬年仪式结束。

酬年时人们大多数在一边聊天，聊聊这一年的经历与收获以及对新一年的期盼与憧憬。酬年是中国传统习俗，让我们在酬年中懂得敬畏大自然和感恩四季的赠与。

年夜饭

外婆、妈妈、小舅娘他们三人在厨房忙活一下午，做了十四盘好菜：有红烧鱼、红烧肉、肉丸、羊肉锅、炒牛肉、油炸鱼、大虾、鸡蛋饺，更有我爱吃的萝卜圆子等等……

等我们酬完年回来，把这些带有美好寓意的好菜端上桌，一家人全部上桌坐好，俊哥在院子里放一挂鞭，大家才开始动筷吃年夜饭。喝着酒和饮料互相送祝福语。心里有很多对新的一年的憧憬和对自己的祝福。年夜饭是在大家的祝福声里吃完的。

拜年

大年初一小姨一家和二姨一家来外婆家拜年，然后我们又一起去给小外婆拜年，拜完年就回外婆家。外婆感冒了，大年初一上午她起来看着外公的肖像画说了一声“老头子新年快乐”。小舅娘端来一碗热汤圆叫外婆趁热的吃。这时小外婆把茶煮好了，叫我们去吃茶。我们吃不下，只有我和我表妹去吃了，我吃汤汤水水的东西都要妈妈喂。

农村拜年，一个早上能拜好几家，也要吃好几家茶。有的人家很客气，就早早的准备好茶点，我们聊天时就把茶点端上桌，我们不好推迟，只能象征性的吃点，碗底留点寓意“年年有余”。农村拜年有很多规矩，也有很多寓意。拜年也是增进亲戚关系的一种方式。

烧茶

烧茶，是我们老家拜年待客的一个重要礼节之一，就是在客人来了之后到等待正餐之间，给客人上一道小简餐，还必须是热食熟食，一般以肉、面、鸡蛋为主，如溏心蛋、肉丝面、小水饺、瘦肉鸡蛋丝等，现在很多人家省事，也用五香茶叶蛋代替。我们老家还是很郑重，来客了一定要烧茶的，客人还一定要端起碗来吃一点。

吃过年夜饭之后，外婆就将准备好的鸡蛋放在煤球炉上煮。以前煮茶叶蛋就是在水里放点茶叶，鸡蛋煮熟后再加点盐调味，有条件的人家才在里面放点八角、茴香等香料。现在煮茶叶蛋可以在超市里买到煮蛋包，煮的茶叶蛋又好吃又香。鸡蛋煮熟之后把蛋壳磕破 ，让它入味。

茶叶蛋很多人都喜欢吃，安庆市里人叫它“元宝”，茶叶蛋圆圆滚滚的，蛋黄金黄，还真像个元宝。人们过年都爱讨个好彩头，所以茶叶蛋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茶点。

我们每次回去过年外婆都很高兴，因为这是外婆的期盼。过年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就是幸福的、甜蜜的、团圆的。

写于2024年2月25日

张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