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两只鸡

水云居士王子

红红的鸡冠，红红的脸，油亮坚硬的喙，忽闪忽闪的眼，你们相亲相爱的陪伴，叫我忘怀不了，时时思念。现在，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淅沥沥的雨，曾经的欢欣曾经的痛，又在眼前浮现。

去年七月初的某一天，妻和大姐领着大姐家的外孙乔薇到公园玩，回来经过早市，遇见了卖小鸡仔的，孩子喜欢，就一块买了四只。回来后，我看到纸壳箱里的四只小鸡都是鹅黄色的，很难区分谁是谁。毛嘟嘟胖乎乎，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滴溜圆。不停嘤嘤嘤地叫，太可爱了。大姐临走，和乔薇带走自己买的两只，留下了妻买的两只。妻说，这样，乔薇每次来都可以逗小鸡玩。妈没准也喜欢玩呢。

长这么大，自己家里从来没有买过小动物，这回养两只小鸡，可以体验体验养育小动物的乐趣或烦恼了。

自从买了两只小鸡，感觉每天增加了不少事情，也增添了不少乐子。首先就是这么小的鸡，该喂点啥？起初，喂了几天做熟的米饭。接着，就喂生小米。每天给清理粪便，换垫子，偶尔喂一点水。更多时候就是有空就到近前看，逗着玩。两只小鸡亲密的很，几乎形影不离。放出来，也是一只走到哪，另一只也跟到哪，甚至动作极其相似。有几回，我发现它们动作居然同步——同时看一个方向，同时回头，同时用喙梳理羽毛：回头梳，低头梳，展翅梳。好像听从统一口令似的，太有意思了。真没想到，小鸡仔这么好玩！

过了几天，我们就把它们带到楼下街心花园玩，让它们在草丛里觅食，在台阶上晒太阳。邻居家有小孩子的，也高兴地在追逐着玩。时间长了，邻居们都认识我们家的两只小鸡了。看我们这么喜欢玩，担心我们不会喂养，会长不大就死掉，邻居们就给提各种建议。比如，要给鸡打疫苗；太小了，喂生米不消化，要喂点鸡蛋黄；……胡叔更是开玩笑说：“养鸟不如养鸡；小时候好看，大了好吃！”我们一笑而过，但随后心里一动，隐隐地预料到它们的结局、归宿，不禁有一点惆怅。

邻居家的孩子每次看到我家小鸡，喜欢得不行，每次都是依依不舍的样子。过几天，她们也给小孩子买了两只。她们也常常在绿化带散养，我看见她们喂的是熟米饭，里面参杂着鸡蛋黄。

小鸡长得很快，饭量也在增加。两把小米撒在地上，它俩以最快的速度，笃笃笃地很快见底。好长时间分不清楚谁是谁。后来发现，一个嘴偏灰色，一个嘴偏黄色，我们就用“黑嘴”、“黄嘴”来区分和称呼。

我忽然想到，楼前的绿化带里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只是喜欢在土里刨来刨去的，还不如带到公园里吃点蚂蚁什么的。有一天，我们带到公园，在一个蚂蚁窝的跟前放出来，想让它们吃蚂蚁。谁知道，看到密密麻麻的蚂蚁，它们吓得赶紧躲开了。

黑嘴黄嘴两个性格是不同的，一个喜欢静，一个喜欢动。一个喜欢带头，一个喜欢随从。有时候，它们不听话，任凭你怎样喊，就是不理你。我就知道，是那个带头的不听话。我走过去把它抱起来，径直往前走，剩下这个就只能乖乖地跟在我后边，边叫边追。

小鸡越长越大，小纸壳箱子装不下了，它们一蹦就跳出来了，于是换了一个大一些的纸壳箱。有一天，我们又带它们到公园南面的荒草坪，放开后，它们高兴地在草地里蹦跳奔跑，躺在草丛里晒太阳。我发现它们喜欢吃大大小小的蚂蚱。有的地方蚂蚱非常多，一蹚就跳出来一只两只的，小鸡追着啄，大都是一口一个。好家伙，这回不愁吃了！

从这时开始，我们每天都带着它们到公园吃蚂蚱，一个小时左右，嗉子就都撑的硬鼓鼓的，然后，我坐在草地上，它们围绕着我扒草，翻土，晒太阳，偶尔蹦到我腿上趴着，一副幸福惬意的样子。

就这样，两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鸡，一天一天健健康康地长大，纸壳箱也装不下了，于是我们捡回来一个装水果的塑料箱，那种通透的灰蓝色的塑料箱，放它们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们依旧每天到公园里，曾经看见大黄蜂和大螳螂吓得伸长脖子警觉的样子，如今看见大螳螂，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一顿猛啄，把螳螂撕烂，生吞进肚里。看见腾飞的蚂蚱，也会毫不犹豫地快速猛追，直到一口吞下。一个夏天，我看见有二十几条螳螂被它们吃掉，蚂蚱估计也要数百只被吃。几乎成了生物钟，每天上午九点左右，我一来到笼子跟前，它俩就急不可耐的样子。我把它们装进了纸壳手提袋，出发，一路上它们探出头来，东张西望地看热闹。到了公园，把它们往地上一放，几乎是忽地一下飞出来的，高兴地振翅、盘旋、互相对视、跳开……然后就是跟着我，随时随地追赶吃掉我用脚蹚出来的蚂蚱、蛐蛐或其他昆虫。吃饱了，我就训练它们上树，训练它们飞翔。玩够了，我肩膀上蹲一只，手臂上擎一只，凯旋。一路上吸引不少羡慕的目光。有时，我在前面走，它们屁颠屁颠地在后边跟着，好拉风。过些时日，这两只鸡几乎成了公园里的明星，常去的人几乎都认识了。

转眼间已经长成半大子鸡了，却依旧不知道，是公鸡还是母鸡。问别人，说啥的都有。有人说，肯定是公鸡啊，母鸡能卖吗？不得留着下蛋。有的说，一看就是母鸡，这么大了还没有长出大鸡冠子。有的说，不好说，现在还看不出来，也许是公鸡，也许是母鸡。

有一天，它们忽然变声了，由原来的嘤嘤细语，一下子变得粗声大嗓了。接着，鸡冠越来越大，越来越红，鸡脸也由黄色变成了红色。随着天气越来越凉，蚂蚱越来越少，直到一只也看不见了。它们的食物不得不发生改变。我买了一些玉米碴，每天到菜市场捡回来一大堆白菜叶子，偶尔还捡回来一些烂柿子、大秋果、葡萄、胡萝卜等等。除了玉米碴大白菜叶子，家里厨余垃圾都是它们的美食。骨头是它们的最爱，只要能够吞下去的，就一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太大的骨头，我就给砸开，剁成小块。两只鸡长得毛发光亮，两腿健壮，目光炯炯，步履矫健。那个又大又红鸡冠，一点不像母鸡，倒像是大公鸡。再拎着出去玩，感觉沉甸甸的。

有一次，我们发现这两只鸡特别躁，在阳台放出来，它们东看看西钻钻，到处乱跳。我让妻子来看，是怎么回事。妻说，是不是要下蛋了，找地方呢？我说，好像是。如果这样，就多放出来，下蛋下到笼子里，不被吃了，就是被踩碎了。

有几次，不知道哪只鸡，突然，嘎嘎嘎嘎嘎达嘎达嘎嘎嘎达地叫，我赶紧跑过去看，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见到蛋，心想你们谎报军情啊！

可是有一天早晨，妻子起来后就看见笼子里有个白色的东西，掀开盖子发现了一枚鸡蛋，她高兴地告诉我，捡了一个蛋！我们非常高兴，终于确定我们养了两只下蛋母鸡。是哪个下的，却纠结了好久，因为它们的喙，全变成金黄色了，羽毛也全部变成了金黄色！这不活脱脱地养了两只大金鸡吗？这冬天，我们可以吃散养鸡蛋了。

此后，隔三岔五地我们就会捡两只鸡蛋，总共也有二十多只。我们煮着吃，蒸蛋羹吃，炒着吃，非常香。一晃就到了十二月底了。

有一天，我和妻子商量，我们又该出发离鹤了，如何安置它们呢？妻说，你说呢？我漫不经心地说，放生吧，用不了多久，就变成野鸡啦，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飞啊追啊！她说，早就冻死了，这么冷。我说，那你杀了吧，不过要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妻说，我可不敢，你把它们当宠物，养了这么久，我要是杀了，你还不记我仇啊。我说，送人吧。妻说，你舍得我就没意见。我想了想，送人真是太可惜了。那么，送到大姐家，正好和她家的一起养。妻说，大姐又看外孙，有照看咱妈，哪有空啊？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确定下来。同学朋友都说，杀了吃了，这玩意儿不就是一道菜吗？我记得小时，我妈杀过一次鸡，我看见她抓住鸡的两只翅膀，把头给背过来，用菜刀锯鸡脖子，一边锯，一边反反复复念叨着：“鸡鸡你别见怪，早早晚晚一道菜……”然后就看见鸡血滴到了下面的碗里。因为血腥，所以留下的很强的印记。

但是，我们不能再等了，该决定了。

有一天早晨，我们吃完饭，准备把鸡带到市场，花钱请卖鸡的人给杀了。我拿过小碟，把黄酒倒进去，然后递到两只鸡面前，说，喝点酒吧，喝酒了就不怕了就不疼了。它们以为喂的是水，就低头喝起来，忽然觉得味道不对，甩一甩头，不喝了。我说，好了，我们出发了。说完，让它们进了大袋子，我拎着，妻跟在后边。它们还以为还像以前一样，是带它们到公园玩呢。依旧兴奋地探出头来，东张西望。快到卖鸡的地方了，我举起袋子，看着它们说，再见了！感谢六个月的陪伴。下辈子不要托生鸡了。它们忽闪着大眼睛，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就出来了。

鸡，十二属相之一。地支属酉，是最早被人类驯化的家禽之一。在天为昂日星君。在星座上属金牛座。在文化意义上，鸡有五德：头上有冠，为文德；足后有据，是武德；敌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呼同伴，是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从不失信，是信德。艺术家喜欢画鸡，因为鸡与吉谐音，寓意大吉大利。在我看来，鸡不挑食，有吃的就好；鸡不择处，容身则安；鸡不怯敌，敢拼敢杀；鸡不悲观，乐天知命；鸡不娇气，生命力强；鸡不丑陋，焕发五彩；鸡不自私，奉献全部。“养鸟不如养鸡”，养鸟是纨绔子弟的闲事，养鸡是居家过日子的大事。

这是我第一次养动物，也是第一次有它们的陪伴，它们带给我六个多月的充实生活，带给我特别的趣味，带给我许多欢乐。然而，分别这一刻，却让我的心在抖。鸡肉好吃，但在我却跨不过心理这一道坎儿。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养宠物！

2024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