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戈麦,原名,褚福军,1967年生于黑龙江省萝北县宝泉岭农场。1985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外文局中国文学出版社编辑。1991年9月24日,戈麦将大部分诗稿,丢弃于未名湖边的厕所粪坑里,乃自沉于北京西郊万泉河,没有留下任何遗嘱。</p><p class="ql-block">戈麦关于诗歌创作——有着独到、贴切、深刻的理解,其言:“诗歌应当是语言的利斧,它能够剖开心灵的冰河。在词与词的交汇、融合、分解、对抗的创造中,犀利夺目的语言之光必将照亮人的生存。诗歌直接从属于幻想,它能够拓展心灵与生存的空间,同时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p><p class="ql-block">戈麦生前,没有出过一本诗集,只有自印的一本小册子《铁与砂》。这一诗集之名,清晰、明朗、犀利、尖锐、沉着、冷毅、纯粹。在戈麦去世之后,其遗作经西渡等人努力,先后出过漓江版的《彗星》,上海三联版的《戈麦诗全编》。后来又出了书肆山田版的《戈麦诗集》,当然是日文的。人民文学版《戈麦的诗》,2012年,已问世。</p> <p class="ql-block">『诗评』一个诗歌的逝者对于活着的人而言需要怀念深刻的警示</p><p class="ql-block">——唐明草鹤谈诗之戈麦(篇)</p><p class="ql-block">文/唐明、草鹤</p><p class="ql-block">草鹤:唐明老师,今天我们来谈著名诗人戈麦。……其魂所逝,驾鹤西征!一个时代,可以分为两个不同的时区,譬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由“第三次先锋前卫诗歌运动”而形成的思想、精神、意识、信念所导致的一场规模空前的“文化艺术变革浪潮”,为当今中国整体、全民族的文艺复兴与命运崛起奠定了强大的内心基础,它如一个闹钟,给予了这一社会“人类视界”恢弘壮观深度的波及,而这个时代又可分为——“两个时区”。一个是精神觉醒初期的诗性回潮,另一个是英雄主义理想状态下的全面反思。前者以“朦胧诗”为代表,后者以“第三代”崛起为标志。二者之间的划分,则凭徐敬亚主持“1986'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展”,及主编《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为界限。与之相同的是做为第一代“燕园四诗人”,由西川、海子、骆一禾、老木为代表,此中,后三人,已亡故,仅剩诗人西川,硕果留存。第二代“燕园四诗人”西渡、臧棣、桑克、戈麦继之,而戈麦也殆,亡之非命。诗人戈麦,1985年考入北大中文系,有北大“校园诗人”之称。1991年9月24日自沉于北京西郊万泉河,时年仅二十四岁。其1989年毕业分配至北京《中国文学》杂志社。从1985年开始尝试写诗,戈麦实际写作时间不到六年,在这六年时间里其留下大量诗作,及其他一些文学作品。作品见之《戈麦诗全编》《彗星》 等。戈麦乃海子就义之后,又一位为诗歌献身者,死讯传来,在诗坛这个庞大、抗争、繁乱而无形的空间,迅速传播,引人唏嘘。戈麦至今,仍没值到人们广泛的认知,只在一些热爱诗歌的群体中流传。这位被誉为“只有旗杆抛在地面的暗影,无声早逝的诗人(按:诗人桑克语)”。其之死令人惋惜,其之才让人悯叹……</p><p class="ql-block">唐明:言之在理,草鹤老师。对应其诗歌见解,戈麦在一篇《关于诗歌》短文中称:“诗歌应当是语言的利斧,它能够剖开心灵的冰河。在词与词的交汇、融合、分解、对抗的创造中,犀利夺目的语言之光必将照亮人的生存。诗歌直接从属于幻想,它能够拓展心灵与生存的空间,同时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这可以视之为其诗歌观!……2021年9月24日,乃诗人戈麦逝世30周年祭,我们此时推出兹对话与评,是对诗人最好的纪念。斯当以哀思和追忆之心缅想绍介,凭对诗歌彤寄慨叹三十年之一遇,可惜世人只知海子,而尚不知还有戈麦。其作品无不让人有种深刻之感,坚硬、旷达、顽强、不屈;忧伤、沉雄、苍郁、辽远。在任性壮阔中具备了人间的大爱,他是一个牵连着无数痛苦与理想的孩子,通过诗歌在其眼中的一切,使人感觉那么充实,具有坚韧的力度但又无奈于现实,让其孤独、绝望。仿佛其只能凭自己面对着一个时代的悲愤单调,一直争强好胜的戈麦是那个时代遇见的最好诗人之一,羡慕其无与伦比的天赋,更嫉妒其澄澈纯粹坦荡形单影只的从容与决然,将生命的历程缩短,不啻于留恋、挣扎和宽恕。近三十年前,其弟从北京扛回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一捆捆戈麦的手稿,待翻开看,其中一部分毁弃的污痕,在炽烈惨白的日光下,一阵阵发暗。而乌云的阴霾银色亮边,俨如呼啸的大雨在其怀石自沉的河流下闪耀斜织。空旷的校园,只有旗杆抛在地面的暗影,无声地回忆着早逝的诗人,陷入失语状态的寂静里。况之,诗人瘦骨嶙峋的形象,在不断变幻绞刑架上悬挂,时而衣着考究,时而潦倒不堪。其不以穷困而知足,仿佛不饰边幅衣衫褴褛破烂之下,有着一具博大精深的肉身,负载着灵魂淬炼的躯壳,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凭乌黑的脊梁面对苍天,用双肩无形之手挖掘穹隆之上的火焰,似乎面如峭石乱须满腮,垢发如帚而一览无余。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炯炯锐利,瞳孔折射石头一样的光芒,刈尽填膺义愤,割去眸中乌鸦之翼,收敛一瞬间的焦急,从口中伸出舌尖木讷的拳头,沉默寡言!他尽量少语却被一副黑色眼镜遮住,有时言语宽容又不乏雄辩。——戈麦是不愿好为人首的,更不愿意寄人篱下。权且不当隐士的说辞,使之不随波逐流,而具备一个黝黑蜗壳里的精神坦诚!其喜欢水色飘逸的良莠不齐跌宕起伏,及喜欢漫游式的率真;洒脱俊迈,但厌丘弃山,而不倦攀登擎顶至峰,荏苒举重若轻,不乏力作,锥颖灿烈,敲击文字之鼓,铮铮铁骨茁丽。在戈麦身上,看不到东北人的粗砺、匪气、江湖与世故,而致淹雅不邪乡村逸老野人的质朴,更看不到都市人的浮躁耍赖玩世不恭及油滑。在戈麦二十四岁人生经历中仅用八个字箴言可概括:缄默、任性、求学、工作。戈麦做为一个文化人,可以称,是一把刮魂刺伤文化的匕首。其半世时间充裕、但善于铺张挥霍浪费,许多光阴是在饮酒和打牌中渡过的,其主张艺术家应树立修远的信念,而不必急切唐突,不求甚解骗己讹人,享誉于世,但求有补于文根植诗性与词语的奥义。其写东西占用时间不多,几乎倚马可待,但研读却如书虫织茧蚕囊,确乎需要不乏精力旺盛,处处留痕,卓识博引浪荡瓢饮,吞噬似魔。其认为一个诗人在营造一首诗时,应看到自己诗歌的未来,这种说固然有不勉夸张的成分,但足以看出他认真执拗犟劲,锚定一件事固我陷入一个圈套,笃行砺兵敢于叫真。凡是其觉得益助天性及诗与小说的道理,乃至有其极为不同的思维方式,尤其是现代诗与现代小说更如是,非挖出个水落石出不可,必然因其反对双向之择,惟愿维护。朋友们,呼之为“一根筋”学霸,和其开玩笑,倘若某天一根弦绷断,该当如之奈何?——戈麦的书房,总是烟雾缭绕的!……他嗜烟如命,总想戒,却总戒不了!他说抽烟,是一件可耻的事。同样,戈麦厌弃喝酒,他说酒会使一个人丧尽了自尊。戈麦说他只大醉过一次,这已经足够让他讨厌的了。其珍视友谊,但对人世的无常和背弃看得很透。在戈麦短暂一生,二十几年中,必定经历过绝望磨难,但戈麦对此却一向缄口不言。</p><p class="ql-block">戈麦,祖籍山东巨野,生于黑龙江省萝北县宝泉岭农场。其一生常常脑子乱七八糟的,半世光荫陡峭充满歧义,诗写得尤写于词义精逮,就如其挚友诗人桑克怀念其文字,如之云:“我应该说点什么,然而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一些词语的碎石,它们几乎没什么分量,在乌有之中飘来飘去,或者相互撞来撞去,除了一些细碎的石屑和几束稍纵即逝的火星之外,根本无法拼成一个完整的意思。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失语了。或许,失语正在成为我日常生活之中一种令人厌恶的习惯,一种极其麻木的模拟沉没的习惯。”……桑克如是,戈麦亦如是!二人思维很像,有共震频率。而其校友兼诗友西渡言:“戈麦极富才气,对文学、对诗歌的热爱发自内心。其写作极投入也极勤奋,在当时北大诗人那个小圈子里,是有目共睹的。在对人处事上,戈麦也很真诚很义气,口碑极佳。在朋友眼中他的一生是完美的,真正做到了像写的那样生活。”学者评论家兼诗人叶匡政坦白,其实“纪念诗人戈麦!记得他逝世不久的那些日子,他的诗集长置案头,时时读起。纪念他,就是纪念我们已逝的青春岁月。”</p><p class="ql-block">——草鹤老师,从戈麦《年表》看,其经历大致以校园生活和工作后的事业,两种形情构成。1985年,考入北大中文系文献专业。1987年写《金山旧梦》。1988年《克莱的叙述》。1989年担任《中国文学》杂志社编辑。自编诗集《核心》,收入诗100篇(现存82篇),写有短序。母亲去世。写诗《圣马丁广场水中的鸽子》等。1990年 自编诗集《我的邪恶我的苍白》,收入诗70首(其中57首,见于《核心》)。与西渡合出半月刊《厌世者》5期,收入诗47首和近30首数行诗。与西川交往。与西渡、桑克、徐江合出《POEM·斜线》。自编诗集《铁与砂》,打印。与臧棣交往。与阿吾等创办《尺度》,与臧棣等创办《发现》。自编诗集《彗星》,翻译勃莱、博尔赫斯。1991年 访施蛰存,写《狮子座流星——记作家施蛰存》。访艾芜,写《漂泊者的黄昏——关于艾芜与<南行记>》。写诗《眺望南方》、《眺望时光消逝》等。写小说《地铁车站》、《猛犸》等。9月写《关于死亡的札记》,9月24日自沉于北京西郊万泉河,未留遗言,毁弃大部分手稿。10月24日确认自杀。其一生履历并不复杂,可谓单之又单,纯之又纯,简约异常。女诗人王小妮在读戈麦《厌世者》一诗时说,“过去没看过戈麦这首诗,被忽略的太多了。”桑克盖因此言,“……是啊,被忽略的太多了。这么多年,被忽略的诗,被忽略的人……然而人的记忆又有多少是靠得住的?又有多少人如戈麦一样的清醒?——如果造物主允许我给戈麦写封信,我能说些什么?我只能说我没忘。我没忘,或者再说几句言不及义的只言片语……”</p><p class="ql-block">草鹤:没错,唐明老师,戈麦的优秀,是毋庸置疑,他不同流合污,不因循守旧,不趋炎附势,不庸而媚俗。可以说,戈麦生前几乎没出过诗集,仅有两三本油印的还是在别人揶揄攒怼下,精心筛选,免强出的。戈麦的诗显示着强悍的控制力,著名诗人桑克说读他的诗,“如弗罗斯特在一个雪夜里驻马林边”。他又一次陷入失语的寂静之中,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法清晰地把它讲出来!“并没有碰到什么障碍,怎么就会停滞在这里?”并且,“期待着无花果树的生长,期待着泉水从石砾之中渗出来”。我们由此及彼所想到的,是思维方式的不同!他感叹说,“我还会给你继续写信:如果你还活着,我和你面对面地坐在这样的秋日的阳光里,啜饮着咖啡或者绿茶,而不是从前冰冷的自来水,我又该怎么向你讲述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我是怎么过来的,而你又会是什么反应?”</p><p class="ql-block">对于一个诗人而言,在云巅散步觊觎生命的无常,语境辞汇,句式和字眼,飘落于柱石窠臼里的伤郁忧愁、多虑善感,以及一些人物和事件,包括气恼、泄气、埋怨与失望。正如桑克说:“猜测不是历史,只有发生过的才是。……只有‘时光倒流’,你才会遇到‘很多过去的东西′。”生活的洪流看起来仍旧滔滔不绝,似乎从来都不缺少值得纪念的东西。他言,“戈麦生前没有出过一本诗集,只有自己印的一本小册子,《铁与砂》,我喜欢这个名字,清晰,明朗,沉着。”犹如另一位诗人在祭文里说,“在戈麦的方方面面,充满了难以述描的矛盾。我只能说,他是一个谦逊的暴君。”其评述中的寓意,是一种怀念里的无奈的泄愤,由于戈麦经常面露倦容,有时甚至不愿去想二十五岁之后的光景。他一生的绝望,被死亡和离去击哑,俨如石头被石头击中,产生裂纹与罅隙一样,诗歌仅是他一生唯一的财富,宛若盈盈一水间的空空如也,其实韵律和词语腾达,早已光顾!字迹潦草而模糊的手稿,辗碎一只语言的罐子或瓮,而死亡压塌诗人脊椎的最后一根稻草,人性陡然折断,变成一张“披着人皮”的狼。一个小闹钟,一个人皮灯笼,使生命失毁中的戈麦,诗人意志崩溃造成了无与伦比、不以名状的痛苦和伤害!——究极必反的火微响的火,死亡,这一祈使句,在悖逆的主题下否定一个诗人之殇,他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最终致导了一个事件发生!诗歌陷入了无主人的状态。陷入沉思、绝境、僵局,断无拯救可言——覆水难收,极尽失格。诗如刀子般锋利的戈麦,在苍天下刀锋上行走,他举身污浊不堪的死水,没淹他的河,就是抽刀并水杀戮他的刀子!犹如诗言(《誓言》),“好了。我接受全部的失败/全部的空酒瓶子和漏着小眼儿的鸡蛋/好了。我已经可以完成一次重要的分裂/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对于我们身上的补品,抽干的校样/爱情、行为、唾液和革命理想/我完全可以把它们全部煮进锅里/送给你,渴望我完全垮掉的人/但我对于我肢解后的那些零件/是给予优厚的希冀,还是颓丧的废弃/我送给你一颗米粒,好似忠告/是作为美好形成的据点还是丑恶的证明/所以,还要进行第二次分裂/瞄准遗物中我堆砌的最软弱的部位/判决——我不需要剩下的一切/哪怕第三、第四,加法和乘法/全部扔给你。还有死鸟留下的衣裳/我同样不需要减法,以及除法/这些权利的姐妹,也同样送给你/用它们继续把我的零也给废除掉”。</p> <p class="ql-block">——割魂的祭祀礼,《誓言》的透视镜,死亡给予了死亡的瓦,赋予了怨恨的房屋,斗拱和梁,宇宙不守衡之外的诗律与精神旗帜的背叛,不朽的呛水令,两把词语的斧子在手起刀落中,誓言的头颅坠地!肉身犹如断头台上的支撑架,24岁被一次生命的抉别腰斩了,折中个中缘由去想,徒劳无益的一场煞有介事的死,多么无助!——亡灵序曲在无端的演奏中,于时间简史边,颓唐沮丧地守候,以主宰死神的跳板,不让其随波逐流,而绕过地狱和炼狱,使之直接进入天堂!盖因此,诗人言,“好了。我接受全部的失败”,用突兀之凭,举手无措,缴械投降!一句无畏无惧的坦言,形如表白,比发誓,更具震撼!将生活枉费心机的奢求,如丛林法则无法得到庇佑,倒不如听之任之饶恕罪过,秉承志愿,接受全部的失败。桌子上“全部的空酒瓶子”,形如路边之树一棵棵,绚丽排开,“和漏着小眼儿的鸡蛋”,正将每一个淤泥间的呼吸孔,用沥青堵死!“好了。我已经可以完成一次重要的分裂”,精神上的分裂与升华,“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决不拖拖拉拉,索性干脆一些,“对于我们身上的补品,抽干的校样/爱情、行为、唾液和革命理想”,以完成一次行为上的收获。同如,形而上学中的所谓“行为艺术”,在致命的飞翔里,忍受致命一击必杀技般的荣耀,体验一次生命的绝望。犹如诗曰,“我完全可以把它们全部煮进锅里”,炼金术的坩埚,肉体融炼中的时态,钳形表上的刻度。“送给你,渴望我完全垮掉的人”,被证明一个意识丧失者,在艺术知觉内,“但我对于我肢解后的那些零件/是给予优厚的希冀,还是颓丧的废弃”?这种类似莎士比亚《哈姆雷特》自言自语式的追问,形如对生与死的缔约、寄予和诘责,暗自奢望能获知上天的诉求,内心祷告行将死别被肢解的一瞬,孟婆汤,过往奈何桥投胎的各路鬼魂,彻底忘记前世的一切记忆。“是给予优厚的希冀,还是颓丧的废弃”?毕竟已想好了匆然辞世,诗人喟言,“我送给你一颗米粒,好似忠告/是作为美好形成的据点还是丑恶的证明”,这一切对于生死而言,无过亡灵超脱、无怨无憾!“所以,还要进行第二次分裂”,让灵魂摆渡或出窍,梅开二度加以贯彻落实,“瞄准遗物中我堆砌的最软弱的部位/判决——我不需要剩下的一切”。这类似遗书式的嘱咐,归于正当理由的说辞,构成了死亡“哲学王”诗歌臆想症般《天问》谛说。俨然楚辞中的《离骚》,在消极淘汰人世与积极浪漫主义的旗帜下,规避一切行为逻辑思维上的审美学定义,在灵魂曲的安之若素间,隔绝于人世万物的哀叹。颂扬黝黑蜗壳中的一丝灼灼其华芬芳馥郁,似郁金香一般,“哪怕第三、第四,加法和乘法/全部扔给你”。一切解脱了,“还有死鸟留下的衣裳/我同样不需要减法,以及除法”,仅随形同虚设与陌路相逢,“这些权利的姐妹,也同样送给你”,那紧随其后的缱绻逶迤,如水下斜织瓢泼的大雨倾盆滂沱,仿佛筑起一座死亡的金字塔,挖掘坟茔下的食蚁兽,以防微杜渐的墓碑,写着如是荒诞不经的诗章,“用它们继续把我的零也给废除掉”。戈麦的诗瑰丽颖灿,在互为表征的理想国、乌托邦幻想中,于死亡幻象间寻求道德上的引还路人,一个类似但丁《神曲》的向导,或歌德《浮士德》将灵魂抵押给魔鬼,以换得欲达至极乐无疆予取予求的承诺!</p> <p class="ql-block">唐明:是的,草鹤老师,戈麦在整个诗界是一个异类,他将自已才华和远见卓识献给了诗坛,自己却一个人走了!义无反顾,决绝而逝,慷慨就义。然而,我们从诗中,分明看到了一丝留恋与表征,甚至如上诗《誓言》所坦诚自白那般,希冀着人间的榜样之力,构成了解构精神世界生与死、灵与肉的神性。在此之前,诗已预言,其会从容赴死,况且如此淡定,并从容不迫!在戈麦的诗中,以沉重、担负、收割、宿命为主题的意象层层叠加,痛苦与压力,彼此往复,冷酷和失意,相互激发,或者再说几句言不及义的只言片语,巨大的沉默几乎扼住了我们的脖颈,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法清晰地把它讲出。什么障碍,怎么就会——停滞在这里?……是荒原,顶多是一片旷野,期待无花果生长,泉水从石砾之中渗出。相对于更多的空寂而言,时光不可能倒流,显示出强悍的控制力,又有多少人如戈麦一样的清醒,如果他还活着,该怎样回答这一良心的扣问?审视一个充满绝望的命题!面对家园,戈麦把自己的遗骨送上,面对诗歌,戈麦用词义剖析了思想。如之云(《红果园》),“家乡的红果园/心灵的创伤连成一片/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家乡,火红的云端/一团烈焰将光滑的兽皮洗染/炉火中烧锻的大铜/如今它熠熠生辉/我手捧一把痛楚,一把山楂/把一切献给广阔的家园/想给燃烧中灼热的胸怀/收殓着苍白的遗骨/家乡,家乡,大河照常奔流/这是烧红的夜晚/夜晚,发亮的血癌/红野鸡嗉子在火光中溅出烈焰”。</p><p class="ql-block">我们见识着戈麦的诗句,显得如此卓尔不群,词性使用和处理多么与众不同,语句平朴,而勉力澄澈,字字质感,圆熟淬火洗练。仿佛“家乡的红果园”,能辩识他的遗骨,“心灵的创伤”,可以“连成一片”。生命“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空前贯穿始终的诘问,他的遗骨,犹如“家乡,火红的云端/一团烈焰将光滑的兽皮洗染”。在戈麦的诗里,我们俨然看到了另一个热情如炽、磅礴似英雄诗人的海子。他锃亮的尸骸在燃烧中,形成粒粒玛瑙珠、琥珀色、翡翠绿、舍利子状的结晶,犹如颗颗钻石和宝石,诗歌布诵,充溢着湍流飞溅的声音,诗含淇澳,具有了感人肺腑的咏叹。是的,人间“炉火中烧锻的大铜”,似鼎力相助,使他的诗篇如日似火涌现,这如《亚洲铜》般的诗句璀璨绚烂而辉煌,句句夺目若矩字字昳丽映鲜,烁烁波澜壮阔,诡异惊谔令之瑰玮洞悉,跌宕起伏,似滚烫的铜汁,奔啸流淌,铸就了精悍和纯粹,深刻与茁壮。“如今它熠熠生辉”,似诗人所言,“我手捧一把痛楚,一把山楂/把一切献给广阔的家园”,这鲜红的遗骨!给予了戈麦故乡赤热的挚诚,而诗人所赋予它的,又是多么炉火纯青的意志力,和充盈着爱戴想象的诗状,宛若“想给燃烧中灼热的胸怀/收殓着苍白的遗骨”,诗者“家乡”的非凡灵魂,归于“家乡”,“大河照常奔流/这是烧红的夜晚”,……睿智的“夜晚”,咄咄逼人,而“发亮的血癌”,那略具病态痛疼疠瘿的司晨之鸡,山楂树粒粒饱满之果,岩石样屹立不倒的崖头,耸翘的“红野鸡嗉子在火光中溅出烈焰”。</p><p class="ql-block">戈麦惟有戈麦,能这般如此咏诵家园和故乡,他寄予它燎原的激情与汹涌澎湃,似讴歌大地寓所房瓦一般嘹亮,栅栏和门,窗洞探入烛光双瞳的火焰,眸子隐喻着丝丝缕缕血色的明净及宁谧,也如蜜汁漾动的唿哨,吹奏着白山黑水间纷飞若蛱蝶般的雪光!戈麦的诗,在抒发词语的奥义中塑造着心仪与思维上的召唤,并顺从那唤醒不止一次的召集,使句式洗心革面,重新归之于审美视界的彼此庇护和加持,吟哦将使其在自然的箫声里挺进,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一垄垄享受其词义的恩惠,时态下赐予的炫彩及荣耀。</p> <p class="ql-block">如之言(《陌生的主》),“今日,我终于顺从那冥冥中神的召唤/俯视并裁决我的生命之线的/那无形和未知的命运的神的召唤/我来到你的岸边,大海的身旁/我望见了你,那金黄的阴云/两条无身之足在阴云之上踩着灵光/我望见你,寂静中的永动/从黑云之中泛着洪亮的声音/我是在独自的生活中听到了你/你的洪音震动着明瓦和庄稼/从那样的黑夜,那样的迷雾/我走上的归程,那命运的航路/我是怀着怎样一种恐惧呀/却望不到你的头,你的头深埋在云里/为大海之上默默的云所环绕/你神体的下端,像一炬烛光/我是怎样被召唤来的,却不能离去/抛弃了全部的生活,草原和牧场/畏惧着你,你的脚下的波浪、群山/双目空眩,寒气如注/你是谁?为什么在众生之中选择了我/这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该诗以对“陌生的主”的祈祷,揭示了人世间忏悔录式的主题,凭思想的箴言、人为有悖于传统的反叛,而抉择出哲学定义下的道德观与理念。他必然在否定之否定中毅然决然宣告,人性的荒谬及诬陷,蔑视一切,同样势必否定一切,对于诗人所呈现、现实中的种种扭曲予以正义的批判,在罪与罚里坚守刮骨疗伤之力,陌路并不意味神就可以宽恕,主宰于人生的一切垄断也并非都是靠获得攫取而增持,腾达的权势或可以拆解,一分为二,必须将恶颠覆,而弃之为善。如诗云,“今日,我终于顺从那冥冥中神的召唤/俯视并裁决我的生命之线的/那无形和未知的命运的神的召唤”,也由此断定非毁中的梦魇,主啊,用一叶肉体之筏摆渡,“我来到你的岸边,大海的身旁/我望见了你,那金黄的阴云”,曲折离奇而云山雾罩,“两条无身之足在阴云之上踩着灵光/我望见你,寂静中的永动”。仿佛但丁的《神曲》,天堂、炼狱、地狱,三者自时间匆渺之间,“从黑云之中泛着洪亮的声音”。那抵达于天庭间的呼救声,亢奋而充满焦急!如诗人曰,“我是在独自的生活中听到了你”,这构成自然合唱的钟吕,定义为,“你的洪音震动着明瓦和庄稼”,冲荡及伟岸,“从那样的黑夜,那样的迷雾/我走上的归程”,让死亡路径的守候蹲居于两旁的雄狮将之吞噬。犹如,“那命运的航路/我是怀着怎样一种恐惧呀”,一丛丛天使飞翔的翅膀振羽呼啸而骋,“却望不到你的头”,盖因,“你的头深埋在云里”,一阵阵台风夹杂滔天的洪流,“为大海之上默默的云所环绕”。那寰谛凤翎必归于,“你神体的下端,像一炬烛光/我是怎样被召唤来的,却不能离去”,……刀山火海重重,峰巅危崖四布,“抛弃了全部的生活,草原和牧场/畏惧着你,你的脚下的波浪、群山”,必容许你眸子中的篝火深渊,谷底闪烁的层层萤火,挖掘一具具地狱中的尸骸,从中舀出一捅捅罪恶的血水,“双目空眩,寒气如注/你是谁?”在存在空虚实无,虽不能砺砺砌筑荒诞,却也因此能维力维护。“为什么在众生之中选择了我”?人生如潭中一忽之潜流,聚集漩涡鸣人的珠粒与针尖上的微茫。由此构成了人生加剧的丝丝入扣之火,更增添了骨头和脊柱中的诗性。寓义词汇形容的庞大和巍峨,魁拔及伟岸,仿佛“这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不妨令之避让,允许我们再次攀升,向着黎明晨曦和旭日,讨要真理、晓谕、志诚和黄金!</p><p class="ql-block">戈麦的诗旷达深邃深远流畅,具备了一个诗人纵横捭阖的意气风发与驰骋冥想及修辞理论上酌情斟颂,在诗艺的勾兑中饱和了东西方文化的此消彼长,与人间神秘诡丽充斥着灵异玄思及机敏洞察,或深入堂奥,或波云谲辩,烟帙浩繁地反映出戈麦诗歌意象中的冥思与狂澜壮阔的词性,构成了一个奇特钢柔并济的诗状。它隐没于词语场和诗歌的墒中,因诗人的离世而形成了一个“死循环”、韵律源、句式曲率和意识墙,文字弹性以求解方程式为意念坐标,“卍字符”十字,分割出四个区域、某一点,在其任何界面均单独构成一个因子,并对这个十字坐标、每个区,造成的不可诂量而切实的影响。譬如海子、戈麦之死,对于这个世界构成的伤害!或许死者的灵魂会二度转换,会在某个时态及空间,审视我们的存在,它从来没有消失,只是隐遁而已,是用我们看不见的方式去洞察丈量我们对诗句,发现其中的雷同与殚精竭虑和愈加匪夷所思。今天,我们谈话气质,不是诗歌赋予的,而是人性与悲剧造就的。那么,毁灭与永恒在过去、现在和未来,所谓时间的定义中是变化。当然,时间是人意识赋予的,在诗歌量子力学中由文字、辞汇、句式写作,形成了韵达属性中的质量、物质和空虚,一个词的能量转化为质量。具有了一个量子的周期性,和不消毫任何能量,并且有规则排列,形成一种外观的物化结构与书籍层面上的积量,有形的状态,此即时间晶体。诗人戈麦就是这种诗歌的结构,潜意识……</p><p class="ql-block">如其在《秋天的呼唤》一诗云,“是母亲/把我从篮子里/抱到船上//木桶高过头顶/我抚摩着挂满弹孔的栏板/向你张望//呼喊/如一条灰红的带子/从我苍白的喉咙里缓缓伸出//我的身后/两匹瘦高的黑人/背部开裂//让我的呼喊绕过船头/岸和海水之间/你的盼望染满了天空//红海潮是我的背影/随后我被陈列/像一顶礼帽//一样老练/你的面容得以用蓝色保持/真正的海洋是//一块备受虐待的大幅红布/我呼喊/带着一座宅子的气味//身着黑白相间的无期刑服/我们的厨房没有倒塌/酵母为我融化//流弹击中了牙齿/我用模糊的面部/向你呼喊//呼喊长满皮肤/当海面弯曲/甲板上反射着血迹的光亮//不相识的展览厅/黑洞 说出它吧/曲子被当场传诵//那迟归的信笺/我无法打开/你的死发生在昨天//久久覆盖着我的桌面/落满灰尘 而我/总是把草地想象为白色//就像秋天那个迷人的假日/我们脚踩发烫的树叶/草地滚烫//我走进那间猩红的房子/淡黄色的地毯上/一把柔软的水果刀//从梦的左侧切入/安详 响起了钟声/震动瓦片//我注视着银制器皿中/乳白色的梦/守候它的降临”。</p> <p class="ql-block">——该诗从另一角度,写尽了诗人由降生到探索死亡的全部过程。它构成了一组神奇的摩斯密码,并不断加密、锁定,几乎全神贯注。如之言,“是母亲/把我从篮子里/抱到船上//木桶高过头顶”,以蓝子代替子宫,凭船取代母阴的繁殖孔,使“木桶高过头顶”的双向性沐浴着血地的降生所,在后来诗人自诩的诉求中飘浮、悬挂、追述、怀念,尽管他描绘出,“我抚摩着挂满弹孔的栏板/向你张望//呼喊”,由此及彼,体验母体弹痕累累的受重栏板,抚念叫喊惊慌失措,唯恐不能期及张望、报恩和还愿。“如一条灰红的带子/从我苍白的喉咙里缓缓伸出”,这隐喻着母体伸向你的脐带,俨如一条灰红的引伸意,向诗人苍白的嗓喉缓缓挺进。故而诗人言,“我的身后/两匹瘦高的黑人/背部开裂”,据说蝎子生育子孙,是从背部开裂分娩而出,那么“两匹瘦高的黑人”,是否象征诗者父母模糊之剪影,在还是婴儿的诗人视觉里,看一切,都是恍恍惚惚一片影迹漆黑的。尤其在其身后头顶,更是如此!于是,作者忍不住会写到,“让我的呼喊绕过船头/岸和海水之间/你的盼望染满了天空”。形之为一切的万千父母的影象,如“红海潮是我的背影/随后我被陈列/像一顶礼帽”。随着诗人逐渐长大步入哲学的童年,“红海潮是我的背影/随后我被陈列”,像一顶礼帽。由之贯彻落实着意象,被彻底颠覆,处于少年中的孩子,显得聪敏“一样老练”,一爿锃光瓦亮,在“你的面容得以用蓝色保持”,那形如“真正的海洋是//一块备受虐待的大幅红布”,至文革期间,陷入红红红的海洋,海水之蓝变为一片血红,隔着人间批判现实中的所有罪过,诗人言,“我呼喊/带着一座宅子的气味”。多么孤独的一座宅子的气味,特别是对于一个孤苦伶仃孩子而言,“身着黑白相间的无期刑服”,再现父母牢狱中的形象!他或许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我们的厨房没有倒塌”。而他已开始学会蒸馒头,“酵母为我融化”。巷中的闲言碎语,“流弹击中了牙齿/我用模糊的面部/向你呼喊”求助,希望能别在受别人的孩子欺辱!当“呼喊长满皮肤/当海面弯曲”,斑斑驳驳的脸孔,“甲板上反射着血迹的光亮”。在“不相识的展览厅”,所谓罪过被拿进作展,一个巨大的“黑洞 说出它吧”,革命的歌曲被传唱,灵魂反抗的“曲子被当场传诵”。而对于一个可怜旁无所依的孩子倚欲何依?“那迟归的信笺/我无法打开/你的死发生在昨天”。双重的死亡,父与女,母与子,“久久覆盖着我的桌面/落满灰尘 而我/总是把草地想象为白色”。这是死亡的征候,也由此埋下了诗人后来的宿命,一个死亡样板的伪命题,“就像秋天那个迷人的假日/我们脚踩发烫的树叶/草地滚烫”,而语言表达由是进入青春期,笔力一转匆然颖灿,诗人言,“我走进那间猩红的房子/淡黄色的地毯上/一把柔软的水果刀”。叛逆期的青春岁月,英雄时代的叙述必定与一把刀子相关。盖因“从梦的左侧切入/安详 响起了钟声/震动瓦片”。但诗人注定不在安详之中,他像一盏寻宝的矿灯,在黝黑蜗壳般的隧洞里摸索,眸子晶亮,“我注视着银制器皿中/乳白色的梦”,警觉异常,但却“守候它的降临”。诗至此结束,毕竟诗人之死的年纪仅二十四岁,余下此后的岁月已经不够,也没有继之延展、能以持续,何求彰显二十四年后的诗样!故此在这一《界限》中,诗人坦白云,“发现我的,是一本书;是不可能的。/飞是不可能的。/居住在一家核桃的内部,是不可能的。/三根弦的吉他是不可能的。/让田野装满痛苦,是不可能的。/双倍的激情是不可能的。/忘却词汇,是不可能的。/留,是不可能的。/和上帝一起宵夜,是不可能的。/死是不可能的。”但却与生死达成了契约,终究狙击不了最后的死亡和疯狂!戈麦的诗许多是和死亡挂勾的,诗里充满了死亡的字眼,丝毫不排斥死的存在,并与之共舞,构架出一个通向死亡的天梯,其所以无惧无畏,是因为他已做好了献身诗歌,与就义的准备!对于戈麦而言,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不进天堂,谁进天堂!戈麦的诗是惊触的,富有预见性的,甚至是,感应了直觉与具象的,死亡的气息,在加重,使一语双关、一语道破、一语成谶!</p> <p class="ql-block">因此其言(《大风》),“晴日降下黑雨,大雨降下宿命/军团的云,枫叶的云,一座高楼危然高耸/原野上羊群盘卷成一个漩涡/地上的风,天上的风,一个大氅在山上哀号/在云涡中抖动的是一颗发绿的心/在一朵黑云上张望的是一个灵魂的空壳/大风横过秋日的旷野,只露胸围/一团乌云,在那生长阳光的地方/一个人满身秋天的肃杀,伫立在河上/神经的人,落魄的人,不食烟火的人/他在心中遇见黑夜,遇见时间/遇见蛛网上咯血的鹿,遇见一个宽广的胸怀/一个人伫立在风中,他的心中裂为两瓣/裂为两半,一半在河岸,另一半在河岸/旷世的风像一场黑夜中降临的大雪,他在心中/看见一个人在大雪中,从另一个身上盘过/哦,上帝的中山装,从你那四只口袋里/风像四只黑色的豹子闪电一样飞出/啃食玉米的房屋,啃食庄园丰盛的雪骨/劫掠着树木,劫掠着大地的牙齿,劫掠着采石场/两个黑夜结伴而来,一个骑着一个/一个大雪中昏聩的瘫子在空中撕扯着天空的胃/那里存积着胃,存积着栗子和火,盔甲之下/一颗最大的头颅,它已登上疯狂的顶峰”。戈麦这种以死亡哲学为核心及倾向的写作方式,势必形成了一种惯性和寓义的怪圈,蹈矩循彟,彻彻底底贯穿于其词语及诗念里,毫不妥协,不断循规蹈矩,反反复复迂回,诡异般呈现,犀利、尖苛、敏锐、锋机甚达,沉郁厚重写出,最终为其自杀奠定了基础,成为其自杀的理由和究竟试尝的可能!如之言,“晴日降下黑雨,大雨降下宿命”,开篇即悲观失望透顶,由之一写世间漆黑一团,再无光明可言,在憎恨临界点上布施着奇奇怪怪的意象具象抽象和幻象,势若惊鸿一瞥般充满灵异,归之洞藏,言之宿命,凭笔觊觎之心,不可名状之情,总在凄凉苍茫之间,濡染灰暗,人生消极已不是“黑雨”二字,而是无与伦比的契说。“军团的云,枫叶的云,一座高楼危然高耸”。而大地,“原野上羊群盘卷成一个漩涡”,构成一个个死亡的圈套,“地上的风,天上的风,一个大氅在山上哀号”。此是卓绝精美陶醉于词语无主题变奏里,如一件大氅在穹隆之下作乱,使评者想起世间众多才华横溢却从容自杀的诗人和作家,比如屈原、叶赛宁、玛雅可夫斯基、茨维塔耶娃、普拉斯、策兰、朱湘、茨威格、顾城、海明威、海子、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太宰治、芥川龙之介、伍尔夫,……等等等等,多得不胜计数。就如诗人颖显苍穹,“在云涡中抖动的是一颗发绿的心/在一朵黑云上张望的是一个灵魂的空壳”,悲怆而亡与形如行尸走肉而活,哪个更有力度?“大风横过秋日的旷野,只露胸围”,叱咤风云的火卷集“一团乌云,在那生长阳光的地方”,狂澜怒滔般形成一片汪洋。“一个人满身秋天的肃杀,伫立在河上”,如一场投水而亡前的预演,准备尝试惊世一叹!他若一个“神经的人,落魄的人,不食烟火的人”,在一个心照不宣的境地里,邂逅另一个志同道合的相遇者。“他在心中遇见黑夜,遇见时间/遇见蛛网上咯血的鹿,遇见一个宽广的胸怀”。二个交谈范围除去杀鹿人和死亡,蛛丝马迹与“一个人伫立在风中,他的心中裂为两瓣”。如此怆然,“裂为两半,一半在河岸,另一半在河岸”。在戈麦无穷不用其极的诗中,枉费心机的测度未亡人的心理与心态,横贯彻底无语的不留余地和情面,口诛笔伐!俨然,“旷世的风像一场黑夜中降临的大雪,他在心中/看见一个人在大雪中,从另一个身上盘过”。——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夯实了面对死亡惘然离世的决心。“哦,上帝的中山装,从你那四只口袋里/风像四只黑色的豹子闪电一样飞出”。这样语出惊人的诗句,惊世骇俗,却之不恭辉映着死亡的凯旋,秋火之殇与挥之不去的灵魂出窍,在“四只口袋里/风像四只黑色的豹子闪电一样飞出”。多么令人震憾和无助!拍案叫绝,拍案而起,拍案惊奇。如此三刻拍案之抒卓尔不凡之句,当今无人能写出!如同“啃食玉米的房屋,啃食庄园丰盛的雪骨”。举目四望,举世无双,吟讴,仿佛金句昙花一现,“劫掠着树木,劫掠着大地的牙齿,劫掠着采石场”,使金壁辉煌的诗句囊萤映雪、凿壁漏光。而“两个黑夜结伴而来,一个骑着一个/一个大雪中昏聩的瘫子在空中撕扯着天空的胃”,绚丽盛开绽放。狂风吹倒大树,云絮撕裂石头,在“那里存积着胃,存积着栗子和火,盔甲之下”,有更多的火与火中取栗。宛若“一颗最大的头颅,它已登上疯狂的顶峰”,而世界在加冕一个诗人和疯子,仅现一纸之隔,翘首与楚才,而诗仙李白及诗鬼李贺,竞相凳场,翩跹莅临,与之拼诗——</p> <p class="ql-block">草鹤:唐明老师,戈麦的诗,简直太棒了,让人佩服倾倒羡之慕之,读其诗同咏灵魂鬼魄,堪称诗鬼再世。如是诗篇,不能不令人击掌合鸣,洞之森然敬畏,虽龙吟虎啸也不足以状描其声。好像屈原复活再生一般,典型后浪漫主义特征,虽《九歌》《天问》《离骚》也比之不怯。如之云(《天象》),“草木遇见羊群,蚂蚁途遇星光,夜的云图/在天上闪亮。瞻望永恒的梦抵达以太之上/以太之上,大质量的烟,大质量的柱子,棋局/缜密而清晰,什么样的数学,什么样的对弈者/小红马驰过天庭,四个礼拜日,四个乘法/十二宫,十二个荷马,抱琴而眠/什么意志推迟了王冕,铸造成鹏鸟的形状/一只空瓶安坐于内,像大熊的胃,大熊的脚掌/信仰之书,玄学之书,安放于暗蓝色的盘面/蜜样的鼠拖拽着一只龟和一只大眼的蟾蜍/星和星,α和β,物质的主呵,猩红的胆/散落于星座之上,相同的蒙古,相同的可汗/九星图上仪器的轴是两个空洞的支点/星官的起始从何而来,向内,向外/天鹅绒上的勋章,神奇的蘑菇,莹绿的小龛/一只钟表应着节拍,时辰从何而来/这定数引诱着每一颗星辰,那蔚蓝色的眼哟/古代、神迹和北方,人人都能仰望/一只镇定的豹子在轩辕座上如此悠缓/它带来启示,七颗星,羽林军的荣光/星象如此灰暗,如此悠缓/一个崭新的纪元在飞旋的星云中歌唱/那些直指心灵的是约伯、祈祷和假象/那些兀立在镜上的是元素、责备和梦想/陨石击中观象仪的头颅,一颗头颅就是/一座莹绿的骨架,一张云图告慰着/大雨落下斗笠与刀枪,这是抖动中玉的耳朵/一颗青春的胸怀已将宽广的命运容纳”。请看这首诗,唐明老师,该诗以《天象》为题,采用了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法,仿佛麒麟刺青飞旋腾达,俨如朱雀衔日诡计多端。如是,“草木遇见羊群,蚂蚁途遇星光,夜的云图”,犹采马王堆汉墓“星际天象图”,画端天地四象纵横驰骋,卜蜂莲花般映烈葵灿,勋肇始祥流星射月飞动,云集袭卷,卦机倒悬。由此及彼,“在天上闪亮。瞻望永恒的梦抵达以太之上”。龙辇翻云为雾,风车奔裂似旌,“以太之上,大质量的烟,大质量的柱子,棋局”,星罗棋布,晃若围棋布局,棋语叮叮然,天地顿开,由浑天仪般的黄道月规从浑沌到有序,“缜密而清晰”,在矩尺圆轨操持,自天机泄露上坤象倒立、乾气运算。一座座观天台如金字塔,直冲云霄,星云蟹爪虾须般灵空飞掷。“什么样的数学,什么样的对弈者/小红马驰过天庭,四个礼拜日,四个乘法”。一贯入定奥妙无穷,天河溯洄从之,烽火直达天庭!——夸父逐日、嫦娥奔月,不足以状其空缈;精卫填海、后羿射日,亦难绘之形态。……似乎瑰丽巍澜的“十二宫,十二个荷马,抱琴而眠”,茁艳生辉的气象在烟波浩渺的天穹制造着一场场暴乱。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与广义相对论,早已突破了牛顿三定律的概念,黑洞白洞在霍金眼中,以宇宙大爆炸星云崩裂,上演十一维度的折弯曲率,层层叠叠的多重平行宇宙,如蝶恋花般簇拥蜂巢一样解构,又聚合裂变。量子力学,粒子纠缠,“什么意志推迟了王冕,铸造成鹏鸟的形状/一只空瓶安坐于内,像大熊的胃,大熊的脚掌”。一切谓之为诗学原理和符号定义的哲学观,在颠覆!“信仰之书,玄学之书,安放于暗蓝色的盘面”。如此神鬼莫测,凡此影影绰绰,“蜜样的鼠拖拽着一只龟和一只大眼的蟾蜍/星和星,α和β,物质的主呵,猩红的胆”,皆由此翻云覆雨,覆水难收。“散落于星座之上,相同的蒙古,相同的可汗/九星图上仪器的轴是两个空洞的支点”。——白矮星、红巨星、超巨星、黑矮星、超新星、中子星、脉冲星竞相闪亮登场,“星官的起始从何而来,向内,向外”。如是《天问》式的谛说扑天环立,斯之企图攀扶九轮,趋炎附势。似“天鹅绒上的勋章,神奇的蘑菇,莹绿的小龛/一只钟表应着节拍,时辰从何而来”?时间乃人类意识生成向无所谓,种种迹象表明,宇宙顿开时间虚拟,无穷无终,确乎均是人所赋予的概念,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只在乎死亡与消解,“这定数引诱着每一颗星辰,那蔚蓝色的眼哟/古代、神迹和北方,人人都能仰望”。仿佛上足了一个发条的小闹钟,“一只镇定的豹子在轩辕座上如此悠缓/它带来启示”,蛮荒八极,冰冷刺骨,九天十围,波光粼粼。“七颗星,羽林军的荣光/星象如此灰暗,如此悠缓/一个崭新的纪元在飞旋的星云中歌唱”。遵循意识形成,定律定义的夸张变形或时态捆绑及扭曲,“那些直指心灵的是约伯、祈祷和假象/那些兀立在镜上的是元素、责备和梦想/陨石击中观象仪的头颅”,突破神力与空间维度,“一颗头颅就是/一座莹绿的骨架,一张云图告慰着/大雨落下斗笠与刀枪,这是抖动中玉的耳朵”。砍伐苍穹之光,映射击碎“一颗青春的胸怀已将宽广的命运容纳”,那必导致天象轮回的巨大的魔咒,再度颠覆成踅趣的戏说,构架出宇丛林法则下统一场的“弦”理论,以诠释人间的想象及阐述事实根据的逻辑或审美中的深度、深邃与深刻。</p><p class="ql-block">唐明老师,关于戈麦的诗,我们暂且剖析到这里,其绚烂辉煌卓识璀灿的诗章,仅凭一次解读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去阐释,故此就理暂且打住。希望它日梅开二度飨商并议。谢谢戈麦家人对“诗人名典”平台大力支持和信任,感谢唐明老师精准的评析,谢谢读者热情欣赏与一贯的关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