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风来满眼春

天河水

<p class="ql-block">  1991年12月26日苏联解体。</p><p class="ql-block"> 近一个月后的1992年1月18日-23日邓小平南巡长沙武昌深圳珠海上海并发表了一系列讲话。</p><p class="ql-block"> 又两个多月后的3月26日,《深圳特区报》发表了陈锡添的新闻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p><p class="ql-block"> 中冶四部的具体事务是由郭青昔副处长负责。郭处长高高的个子,白净面庞,戴一副宽大的近视眼镜,是一个快人快语,雷厉风行的上海人,也是一个干部子弟,只知道他的岳父时任上海市委常委。至今我仍然清晰的记得小党第一次拽我去见他时,“郭处这是我给你提过的小郭”小党的话未落地,郭处就爽朗的笑着说,“好啊,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p><p class="ql-block"> 3月底,《深圳特区报》发表的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在全国开始发酵,各大报、电台、电视台次第转载。这天下午,郭处喊我“小郭你去办公室拿份文件”。文件是部办公厅发的第二天在隆福寺礼堂召开学习南巡讲话报告会的通知。郭处看了看会议通知,跟我说,“明天有一个重要谈判,处里其他人都很忙,小郭你去吧!”我嗫嚅着说:我行吗?郭处说,没事儿,如果要求签名,你就签我。第二天,我早早的赶到礼堂,在大门口碰见了殷瑞钰副部长的秘书王斯勇和计财司的辛希乐(小辛是生产司张建平副司长的女婿)。会议由机关党委王耀庭书记主持,徐大铨副部长做的报告。</p><p class="ql-block"> 南巡讲话给机关干部的思想震撼极大,对后续国家变革的影响更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连续好多天人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市场也像春后的天气一样逐渐热了起来,特别是钢材,价格飙升,生产企业开始出现断顿之虞。市场充斥着涨价的信息,群雄逐鹿,勾兑的倒爷,对缝的掮客,蒙事儿的骗子,各方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p><p class="ql-block"> 这天中午,我们几个年轻人凑在一块吃饭。三部的关欣突然问我,“小郭你们单位用什么原料?”我说“60#以上高碳硬线”小关说,小杨手里有两个车皮的普线,是小杨他们处的领导照顾她才给的单子,小杨有点不情愿把这个单子交给老客户。小杨是生产司王剑英副司长的千金,在部院内炉料公司工作,跟小关正张罗着结婚。我一听赶紧对小关说,这个单子给我做吧,我们单位三产也用普线。小关说,可能炉料公司要在出厂价基础上加价100元/吨,走炉料公司账户,必须现款。我说下午我给你回话,小关说你直接去炉料找小杨吧,并随手给了我小杨办公室的电话。下午,我跟厂领导打长途,得到首肯后,直接去找小杨。见到小杨约定,三天内款到炉料公司账户,过时不候。我随后直接赶赴火车站,第二天财务科崔连生办妥了建行的转账支票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我接过大崔办妥的支票,反复看了看,发现抬头中中国冶金的冶字两点之间有一轻轻点划,心里就有点嘀咕,随口跟大崔说,怎么多了一点,大崔笑了笑说,应该没事吧!我随即奔车站返京。第二天,我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炉料公司去银行交支票被拒。当小关把退回的支票转交给我时,我说抱歉,是我们单位财务人员疏忽,我再去重换。小关说不用了,单子已被别人抢走了。我把退回的支票还回单位财务时,我还是从大崔闪烁的眼神里读懂了,那多出来的轻轻一点儿,没有那么简单!</p><p class="ql-block"> 南巡讲话释放的市场热情持续高涨,各种基础原材料全面上涨且一货难求。单位也制订了社会人士协助购买盘条奖励办法,一时之间各路英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是绝大多数人铩羽而归,真正摘得桃子的少之又少。</p><p class="ql-block"> 班子成员,副书记王宝贞通知,他第二天来京,主要考察张恩庆居间联系的盘条事宜。王副书记分管三产服务公司,原材料采购本不在他分管的业务之列。所以,王书记来京考察多少有点出人意料。张恩庆跟我工作上没有交集,所以与我只是认识,并不太熟悉。但我却知道张恩庆是个狠角色。张原本是一个车间电工,其昭著的名声缘于一年夏天,张骑在大拔车间几米高处的窗子上整理电线。突然,疾风骤起,刮动的窗扇,狠狠的撞向了他的腿,疼的他火冒三丈,抬脚玩命的揣向了窗扇。悲剧就这么瞬间发生了,玻璃碎裂,一长条楔形玻璃贯穿了他的大腿。张恩庆掏出电工钳,夹住玻璃一头,狠劲拔了出来。人送到县医院外科包扎后,医生建议转院。在场的厂领导米存善当即拍板转北京301医院。最终腿截了肢,命保住了。</p><p class="ql-block"> 王书记、张恩庆及司机大约下午三四点钟到的办事处。一落座,顾不上寒暄,张恩庆就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抱着电话机打了起来,将近一个小时,也没联系上对方。张恩庆就坐不住了,跟王书记说,他先去找一下中间人,让我们等他消息。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还没起,张恩庆就赶了过来。说厂家是吉林通钢,来的人是通钢一把手x厂长,中间人已与x厂长联系上,说好九点我们赶到白塔寺对方宾馆见面。匆匆吃过饭,我们几个人,八点刚过就到了白塔寺。电话与对方联系,对方说在xx小区xx招待所,我们一行人转了老半天也没能找到。只好又打电话让对方来个人接一下我们。约摸过了多半个小时,一个小伙子确认我们是河北来的,就带我们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招待所。这时我的心里开始打点,我很难想象通钢一个万人大厂的一把手会住在这么个鬼地方。到了房间门口,已有七八个人等在那了,服务员说x厂长出去吃饭了。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戴鸭舌帽,不合时宜的穿着一件半旧薄呢大衣的瘦小老头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看围了这么多人,小老头喊了一嗓子,“先交钱,不交钱免谈。”我们赶紧挤过去,我问,“您是x厂长吗?”他说“是”“通钢的?”对方分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张恩庆赶紧说“我们是xx介绍来的,昨天给您打过电话”我说“我们需要的是60#以上的硬线”他说“就是球235,没问题”我解释说“我们需要的是硬线,是做钢丝绳的60#以上高碳盘条”他再次肯定的说“就是球235”。“你们能要多少?”“20个车皮,30个车皮都能吃的下”“这么多!”我又问“在那儿提货?”“北京”“北京那儿?”“石景山”“石景山什么地儿?我们先看看货”“先交钱,不交钱不能看货”。回办事处的路上,我憋不住的说,这伙人可能是蒙事儿的骗子。说x厂长是通钢一把手,从住宿、穿戴,谈吐、气质、特别是专业素养,连Q235和60#硬线都给混为一谈来看,很难让人信服。再说了,哪有不交钱连货也不让人见的道理。王书记可能也心知肚明了,闷闷的不说一句话。我忍不住问张恩庆,你说的中间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张说是他的邻居的一个什么亲戚,据说是北京工业大学保卫处的负责人。司机噗嗤一乐,小声嘟囔一句,靠,就这还神神秘秘的,保卫处负责人不就是看大门的吗!</p><p class="ql-block"> 全社会都热了起来,久未谋面的人,见面第一句话,十有八九会问,手里有资源吗?有单子吗?有批文吗?有钢材吗?有水泥吗?有木材吗?…</p><p class="ql-block"> 某大报的一个工作人员,因是故城籍,在不同的场合见过两面,便也算熟人了。这天跟我联系,说有一同学给他介绍的资源,他的同学在某国家部委很靠谱,说是欧美同学会的一个著名的老先生,可以搞到苏联钢材,他愿意陪我去会见老先生,老先生已是耄耋之年正在协和医院养病。</p><p class="ql-block"> 我们两人在花店买了捧鲜花,到了病房外,见有六七人各持鲜花已候在走廊了。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了,进了病房,我还是被震撼到了,半屋子的鲜花,老先生半靠在病床上,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住院的病人,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的秘书模样的知性女人手按笔记本,坐在病床的一侧。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孩收拾着屋子。客套过后,我介绍了我们需要的硬线情况。老先生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一两句嘴,问一些很专业的基础问题,如强度、韧性之类。随后老先生给我们聊起,他三四十年代留学苏联,期间经历了伟大的卫国战争,他的好多苏联同学都牺牲在了战场,当然幸存者有很多成了苏军高层。老先生很诚恳的说,苏联解体了,整体经济很困难,成品线材已不容易搞到。不过,他可以通过他的老同学搞到废旧钢材,例如苏军报废的坦克。这样问题就来了,重型坦克如什么什么型号(老先生随口说了一个型号),自重五六十吨,吊装、运输都是问题,回国后拆解,融炼也是难题,另外,进口手续也是很费周章的事儿。我无语了,知难而退!</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大概两个月,县里一熟识的局长打电话给我,说去地区开会,一老领导给了一信息,说在中日友好医院有一老专家有资源,看我能否先去探探情况,如靠谱,他可邀老领导赴京。我将协和医院的情况告知。他还是愿意让我去一趟,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味。</p><p class="ql-block">到了中日友好医院,果然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语境,相同的一幕,不同的人马上演了同样一出闹剧。</p><p class="ql-block">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信息,工农商学兵各色人等像是搅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人们都疯了吗?</p><p class="ql-block"> 政府一副县长来电话,说他的一个战友的战友是xx军驻京办的,手里有资源,愿意跟我见面,希望我接待一下。见的多了,我知道,这样的剧情,大多会是不大靠谱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一名上尉和一名中校陪着一名五六十岁保养的很好的女人找到了办事处。两名军人说是某县长战友,我赶紧应付说某县长已知会了我。两人随即介绍女人是某开国将军(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夫人,著名画家。两人左一个阿姨,右一个阿姨的陪着小心。我也极谦恭的表示了欢迎。两人表示,xx军驻地某市有线材厂,可搞到线材,事后,只需给夫人在美术馆赞助一个人画展即可。我赶紧回复,其一兹事体大,不是我所能做主的。其二,我们需要的是硬线不是普通线材,目前国内能生产硬线的企业,仅限有数的几大钢。你们先联系该线材厂是否能满足条件,我也向厂领导汇报。果然,此事此后便没了下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