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天成，美于琢磨 -- 闺蜜佬妹之四

刘宁生

佬妹对表演有悟性，很小的时候就显现出来。音乐响起，她便和着节律，身心投入地扭动身体各部位，欲望强烈地表现她所理解的音乐内涵，关键是没有人教，最多也就是她自己在 YouTube 上随便看到的。YouTube 是外界向佬妹打开的一扇窗。

下面请您欣赏一段录于佬妹不到四岁时的视频。

音乐响起，佬妹挎着一只不发音的玩具吉他，俨然一位演奏家。不注意，您以为音乐出自佬妹的吉他。其实佬妹用道具和整个身体演绎三岁多孩子对音乐的理解，一切都是即兴的，没有编排练习和彩排，更没有老师指导。是佬妹的自娱自乐，父母去做工时自己打发时间的方式。

因为得自天成，佬妹的表演每一次都不完全一样，被录到的这一次只是偶然，如同和田随地捡到的一块璞。

我一直觉得，范儿并不靠戏装和舞台。日常生活的举手投足就有舞蹈的韵律。

半年前，佬妹开始上一年级，也开始学习舞蹈，因为她自己太想跳舞。阿富和阿江觉得，孩子喜欢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尽力支持，没觉得跟前途有啥关联。

附近一家理发室淘汰一面大镜子。他们设法用车子运回家，装在一面墙上，没花钱。买了一架习舞练功的杠子，两片常人练习瑜伽的垫子。不大的客厅就成了佬妹的练功房。两套练功服是阿姨在淘宝上买的，我去年回国时顺便捎带回来。

六岁的孩子，筋骨已不像更小的时候柔软。练基本功的第一感受就是痛。没人逼着佬妹练，阿江说，今天不想练就算了。佬妹执着，从不放弃。压腿压得眼泪无声流淌，阿江问：可以吗？佬妹跟妈妈点头，忍住了不出声，一出声就怕哭出来。生病的时候练功也没拉下。佬妹的坚韧从外表上看不出。不过，这些还都不是最大的挑战。

佬妹晕车。

每周一次学舞，单程距离五十公里，原本四十多分钟车程。上车一会儿佬妹就开始晕，晕了就吐。民间的方子都试过，肚脐眼上贴一贴，手腕上带个环，似乎没啥用处。阿江开车，佬妹坐在后排的儿童安全椅上，手边备好一只塑料袋，要吐的时候就自己两只手张开袋子接着。再难受就停车歇一会。所以，不敢走高速。走走停停，一趟就是一个半小时。一次佬妹没控制好，吐了一车，还没等阿江停下车来，佬妹就问：妈妈你会怪我吗？我不是故意的。阿江感动得要哭，说，没关系的，回家洗干净就可以。佬妹说，我不想让妈妈太辛苦了。

佬妹平时跟我们出去玩，吃的喝的可以不带，阿江总不忘提醒佬妹备一套替换的衣服。衣服都是佬妹自己挑选整理，放进一个专门的小包包。

因为晕车，进食要计算好时间。吃晚了，坐车更容易晕，更容易吐。吃早了，上舞蹈课的时候就没了力气。几次下来，阿江说，要是吃不消就不去上舞蹈课了。佬妹说没关系的。就这样一直坚持到现在。

练了半年多，春节终于有了第一次上舞台表演的机会。彩排的那一天，佬妹从凳子上掉下来了。阿江心里紧张，脸上故意表现得轻松。佬妹体察到了，走到妈妈身边，把小拳头握紧举起安慰阿江：妈妈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下次一定不会掉了。

100公里以外的一个小城市的亚裔团体邀请佬妹所在的舞蹈工作室参加当地元宵节的庆祝活动，三个节目中有佬妹和其他两位不到七岁的小女孩儿表演的舞蹈《看戏》，佬妹是主角。演出下午三点半开始，我们约定12点开车去接阿江和佬妹。姑姑开车带爷爷奶奶和表哥直接前往助阵。一个小时前母女俩就在家化妆。之前吃了一点东西。吃多了怕路上晕。

像往常一样，佬妹总是要大姐和妈妈坐在自己的身边，副驾空着。为养精蓄锐，也是防止晕车，上车我就交待她们都睡觉。佬妹对着开车的我说：大哥开车辛苦啦。后视镜里看见佬妹闭上眼睛，和大姐聊了两句，一会儿居然睡着了，快到地头时才醒。醒来就大声告诉我：大哥，我醒啦。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没有不适，下车时佬妹精神抖擞。按规定时间到达表演场地，走台顺利。等候的时候有些小演员利用最后的短时间练习困难的动作。阿江和佬妹安静而笃定地坐着。

亚裔社团的春节活动，重在参与联谊自娱自乐，连场地也很业余。司仪是一位身着唐装上衣的白人小伙子，拿着稿子念也常出错，引出观众友好的笑声和他自己的机智调侃。两所当地高中交响乐团的演出，水平差距很大，但没人在意，收获的掌声同样热烈。两个日本民族传统节目。舞蹈由白人妇女领衔，先做一番介绍。萧独奏也是一位白人男士，吹一首介绍一首，传播东方文化的使者不一定是东方人，虽然她们也很业余。观众认真地欣赏，用心地鼓掌。

佬妹所在的舞蹈工作室的三个节目就显得突出一些。其中，由三位不足七岁小姑娘表演的《看戏》更引人注目。一是年龄小，二是有一点半专业的范儿。演出结束，观众们都夸奖三个小演员。佬妹在过道上被认出，受到太多不认识的长辈的祝贺，兴奋但不失态，甜甜地报以 Thank you。

回家的路上，佬妹晕得厉害，看着就很难受。好在身边坐着大姐和妈妈，不需要自己两只手张着塑料袋。佬妹依然没有忘记表扬我：大哥的车开得真好。 然后问：大姐，你是在哪里学开车的呀？大姐告诉她，在大学的停车场。佬妹说，等到我18岁了，我也到那个停车场学开车。你知道问什么吗？因为大哥大姐的车开得都很好。有时阿富阿江开车有一些急促的动作，佬妹会说，大哥开车不是这样的。

当然，佬妹也不是一味的迎合大哥大姐。一次大姐告诉佬妹要多吃鱼，吃鱼就聪明。佬妹俏皮得回答，鱼要是聪明，怎么会被我们逮住呢？一天在外面的停车场见到一辆很新潮的跑车。大姐让佬妹站在车旁拍照。佬妹认真地说：大姐，拍别人的车不礼貌。

佬妹的第一次舞台演出很成功，完成了由“得自天成”到“美于琢磨”的转变，不只是舞蹈。

现代教育理论重视艺术对儿童心智发育的作用。佬妹学习舞蹈登台表演，不只是陶冶情操，更历练了她的自信自律和。即便佬妹明天不再学习舞蹈，这一段经历所赋予她的，有助于让她在今后社会人生的大舞台上立足，站稳。我这样说的底气是，佬妹不仅爱跳舞，也爱帮助家里做事。

当今望子成龙望女成的家长，谁会让七岁的女娃儿锯树呢？

欲读佬妹故事的前三集，请点击以下链接：

闺蜜佬妹之一 闺蜜佬妹之二 闺蜜佬妹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