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省亲

王玉光

　　生活中能提炼出许多令人捧腹的小故事，这些故事既得力于编纂，也能从生活中找到原型。不管长篇还是短篇，小说就是这样，张三的脑袋，李四的屁股，抽象而又具体，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关键在于细心地观察。我这篇小说是有的放矢的，还原了一类人虚荣的嘴脸，可以精确到某个人。

　　刚过正月，于二婶就开始脚打后脑勺的忙乎起来。她初中毕业，加上爱看点《红楼梦》之类的古书，算是村上她这辈人中有文化的人。

这些年，她家祖坟好像“冒了青气”，好事连连。先是女儿考上了大学；接着毕业后又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择婿后公爹又晋升为县里某局的副局长；天降瑞福，老天赏了她一个小外孙女，尽管美中不足，但也是添人进口，何况现今的情况不再重男轻女。

　　亲家尊敬而谦虚地让于二婶给孩子起个名子，于二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元春，曾被选为贵妃，给贾府带来过无限的荣华富贵，外孙女又是在春天里生的，索性就最后敲定下了“元春”这个名子。

　　好事都砸到她家门前了，令乡亲们羡慕不己。于二婶在村里的地位也不断提高，竟然被还选为村委会副主任。

　　于二婶原本命里不顺的。姑娘时家里穷，经常揭不开锅，尽管地主的爷爷曾经给她讲过从前“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的辉煌家族史，但也不过是“画饼充饥”，反倒被其所累，做为“黑四类”的直系亲属，她从来在人前就没挺直过腰板。

　　上学的时候，老天曾给过她一次难得的机会，一直与她有恋情的邻村的同学，爸爸当上了公社革委会主任，可是正当到了谈婚论嫁时，时过境迁，未来的公爹因为“文化大革命”的问题被拿下来了。“猴子捞月一场空”忒好脸面的于二婶一狠心把对象也吹了。她认了土里刨食的命，找了一个老实厚道的于姓小伙子随便嫁了。原指望生个小子，脸上生光，结果生产个丫头片子。孩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丈夫又暴病而亡。于二婶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寡妇门前是非多”免不了惹了不少闲气。

　　“天不绝人啊！”当女儿考上了大学时，于二婶敬天敬地敬祖宗，泪流满面地释放了多少年的压抑。

　　别说，女儿上大学真是她命运的转折点，一连串的好事接踵而来，于二婶换穿换房换精神，真是要饭花子下饭馆，直脖了。尽管于二婶明显地感到她在村里被尊敬了许多，但是她还要人前显圣，傲里多尊，非要在乡亲面前扬眉吐气一把不可。

　　于二婶掐指算了算，到了“五一”，外孙女该是一周岁了，再精贵的孩子也该回姥家看看。她和女儿女婿一商量，又找人看了黄道吉日，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外孙女元春回家，该也算省亲吧？于二婶用心良苦地制定了一个“元春省亲”的计划。计划的制定可太不容易了。她熬了几个通宵，又找村里几个识文断字和爱张罗事的人反复推敲，最后才敲定了“元春省亲”的初步方案。

　　“元春省亲”计划可是个卷帙浩大的系统工程，安排细致，组织慎密，无缝衔接。其中有：总纲、指导思想、目的和效果、组织系统、实施部骤、具体措施六个部分。还成立了“元春省亲”领导小组，于二婶自任组长，副组长由村支书兼任，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位列其中，下面分四个部：指挥部、通讯部、物质部、人员管理部。

　　既便如此，于二婶仍怕出现纰漏，她叫村里绰号叫“大秀才”的对“元春省亲”的计划四易其稿

　　第一稿加上了“村口燃放满地红一千响鞭炮10挂、村委会门前燃放20挂、家门口燃放30挂。”。第二稿加上了“净水泼街”。第三稿加上了“院里红地毯一铺到屋”。第四稿加上了“室内重新铺防滑地砖”。

　　家里的侄子提出了意见：新盖的房子，重铺地砖是不是太浪费了？于二婶急了“你懂个屁，元春省亲这么大事还差点地砖啊，真是没文化，小气鬼！”最后，于二婶还急三火四地找到“大秀才”，补上了一项“屋里屋外彻底消毒”。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计划不断在进行中修改、修改中进行。在出了正月到“五一”这百十天里，累坏了于二婶，也忙坏了众乡亲。终于盼到了“元春省亲”这一天。

　　黑压压的人群在村口恭候着“元春省亲”。按算好的时辰，十点钟该到了，于二婶心里那个焦啊，又过了半个小时，仍然不见“元春省亲”队伍的踪影。

　　于二婶沉不住气啦，她给女儿打去了手机，电话一直到响断了就是没人接，不知打了多长时间，女儿总算接了电话。女儿带着哭腔告诉妈“孩子早上肚子痛，然后又人事不醒。医院大夫怀疑吞下了异物，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于二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元春啊元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姥姥可不活了！”

哭着哭着，于二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