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衰老(Talking about Aging)

羽茜

一般人过五十以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身体逐渐衰老的体验，比如头发花白或脱落，皮肤松弛或出现黑斑，眼睛开始花了，小字看不清楚，女性更年期的症状开始出现，体力不如从前，各个关节和脊柱容易疼痛，动作不如过去灵活，等等。常见的疾病也往往在这段时间出现，如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肿瘤，等等。

我是退休的神经内科医生，在行医的20年里，常常听到病人说：我过去能干这个那个，现在怎么都干不了啦？我也常常劝病人们，人都是要衰老的，你们必须接受现实，找出新的生活方式，度过晚年。

现在自己也亲身体会到这些逐渐衰老的现像，更加理解那些病人的心情；同时也要重新考虑我如何在生命的后半部分继续过好高质量的生活，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做好准备。

我一向很重视健康的生活方式，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年内，我几乎每天做有氧运动，饮食非常健康（低脂，低胆固醇，高纤维，高质量蛋白质，适量碳水化合物），各种营养均匀搭配，适当补充维生素和营养品。

我没有什么慢行病（如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病等等），总的来说身体感觉也不错；多年来一直在打羽毛球，最近又开始打匹克球，参加过不少比赛，而且获不少奖牌。自我感觉头脑还是很清晰，学新东西虽然比年轻时慢一些，但在我这个年龄（67-68岁）还算快；记忆力虽然不如过去，但还不算太差，处理复杂的事情也没有问题；退休以后把自己的回忆录写完（中英文两本书）并发表，说明脑子还没有明显变坏。所以我认为我的衰老过程是相对比较缓慢的，自己心里挺满意。

可是自从过了66岁以后，还是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与衰老有关的新问题。

2023年下半年，我注意到自己的脚踝和小腿部分的皮肤出现一些白色斑点，不痛不痒，没有任何感觉。其实这些斑点可能早就有了，只是比较少，我没太注意。但慢慢地它们越来越多，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在一次常规检查时和我的家庭医生说起这个事。我的家庭医生也很重视，马上把我介绍给皮肤科医生，并且做了一大堆血液检查，如自身免疫疾病，等等，但检查结果都正常。

面部的黑斑

大概一个月以后我看了皮肤科医生，她几乎看了以后马上就不加思索地告诉我，说这是aging（衰老）造成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也是衰老的一个表现。我问她，老年斑在脸上是黑的（我脸上就有），怎么在腿上就是白的呢？为什么老天爷给人衰老的迹象都那么不美观呢？那个医生笑了，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见过很多，不足为奇。也不需要什么治疗，知道就行了。

从那时开始，我更清楚地知道我的身体虽然总的感觉不错，但还是在不断地衰退，而且一些衰老的症状对我来说可能是新的或不常见的。

更让我害怕的，是最近出现的一些其他症状。今年二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我在家做一些常规事情时，突然发现我的左眼外侧视野频繁出现一闪即逝的半个闪亮的光环，常常是在我的眼睛动的时候出现，而没有视力突然下降，视野缺失，或大量的飞蚊等其他症状。作为医生的我，马上就开始想到（brain storm）各种各样的鉴别诊断：是眼球内的问题，还是眼球后的神经甚至脑子的问题？

我跟老公说了这件事，他说，最大的可能就是视网膜剥离或脱落，因为他的眼科医生曾经告诉他，如果看见一闪即逝的光环就是视网膜剥离的早期症状。但是我记得当年在医学院读书时，视网膜剥离的症状是“窗帘下落”的感觉啊，不记得有这种光环的症状。不管怎么样，这症状有些令人担忧，我需要看医生。

第二天早上，“光环”的症状似乎更明显和频繁了，从半个环变成几乎一个整环了，而且在左眼视野9-10点的部位出现两个比较明显的黑线（floaters，飞蚊症状），飘来飘去。我赶快给我的家庭医生发了一条短信，她下面的工作人员在半小时内就给我打电话，让我马上来看医生。我对他们的工作态度很满意。

我看的不是我自己的那个医生（她那天不在），是同一个诊所里的另一个医生，也非常认真负责。他检查以后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要求我马上去看眼科医生，而且已经给我预约好appointment，就在两个小时以后。

我直接从家庭医生的诊所开车去了眼科医生的诊所。到那儿以后也没等太长时间就看到眼科医生了。我刚刚把我的主要症状告诉她，不等我细说，她就已经做出诊断了：你不是视网膜剥离，而是玻璃体缩小，和视网膜分开，所以在你动眼球的时候出现这样的症状。我问：为什么玻璃体会缩小？她说：aging（衰老）。

天那！又是衰老造成的！我这回真是觉得老了！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慢慢的变化着，过一段时间就给你一个惊喜！

视网膜剥离图解

回家以后，我也查了一些医学资料，确实和眼科医生说的一样。我又咨询了另一个眼科医生朋友，他完全同意那个眼科医生对我的诊断和治疗，即没有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法，但要随访，并注意真正视网膜脱落或剥离的症状，如突然出现的大量的floaters（飞蚊），类似窗帘下垂的感觉，或失明。

视网膜剥离的危险因素有：老年病人，玻璃体分离，高度近视，家族史，眼科手术史。我有其中两个危险因素。我的眼科医生说单纯玻璃体分离的病人中只有5-10%的人将来发展成视网膜剥离。这让我感到没那么可怕了。

至于我的日常活动是不是需要改变，我听到不同的看法，一个眼科医生说应该避免跑步，打球，或其他比较剧烈的运动；另一个说只要视网膜没有裂孔，运动不受限制。我自己分析了一下，觉得我不需要改变我的活动方式：虽然打羽毛球和匹克球有时确实比较剧烈，但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一般打球时能控制自己，不会拼尽全力去救球，所以受伤或造成视网膜脱落的可能性很小；我跑步也是慢跑，受伤的可能性也很低。如果一下子让我彻底停掉打球和跑步锻炼，我会很不适应的。打球时的那种愉悦心情是任何其他活动都无法替代的。

一周后我去眼科医生那儿复查，一切检查仍然正常。左眼外侧视野的光环出现频率也减少了，医生说大多数其他病人也是这样。我问她另一侧眼睛是否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她说有可能，而且大概一年以后。但没必要在没症状时就检查。

我现在已经不那么紧张了，知道什么症状表示有严重的疾病，什么症状不必过度担心。我继续我的正常生活。

现在我回想自己的过去，其实有些逐渐衰老的现象早在30多岁就出现了。记得刚来美国不久（那时我33-34岁），有一次去社区做一些血液检查，包括查胆固醇，结果我的LDL（坏胆固醇）和总胆固醇已经高于正常值。那时我对健康饮食和运动完全不了解，当我被告知要少吃油炸食品，尤其是炸鸡皮一类的，我说：那是最好吃的，不吃哪行啊！但是后来我慢慢的改变自己，健康饮食并增强运动，结果我的LDL（坏胆固醇）逐渐下降到正常范围，而HDL（好胆固醇）逐渐升高到更好的水平，我也慢慢习惯了健康的生活方式。现在要是让我吃高脂肪，高胆固醇的食物，停止运动，我还真不适应呢。

大概在我45-50岁的时候，我出现了很多颈椎病的症状，如脖子痛，左上肢麻木和神经性疼痛的症状，X Ray发现已经是中度颈椎退行性变化，有压迫颈椎神经的可能。那段时间我还有不少其他问题，如网球肘，肩膀痛，等等。

从那时起我开始调整我的多方面的生活方式：我每天做加强颈椎和上肢肌肉的训练，一些抻拉训练，和有氧运动每天至少30分钟；同时我给自己做了一些血液检查，发现有轻度维生素D和B12缺乏，根据我行医的经验，维生素D缺乏常常导致疼痛；我开始补充这些维生素，也开始补充骨胶原和钙，并且定期查血，把这些维生素的水平保持在最佳状态。

大概经过4-5年的调整，我上述的那些症状都逐渐好转甚至消失了，包括颈椎病和颈椎神经压迫的症状，网球肘症状。我继续打羽毛球，当然每周只能打两次，并且继续每天的基础训练；后来又开始打匹克球，也没问题。虽然我的年龄又长了十几岁，但总的感觉更好了。所以我觉得有些衰老的症状是可以控制的。

我从周围的家人和朋友们那里也看到各种各样的衰老的现象。常见的有退行性骨关节炎，特别是喜欢运动的人们，膝关节，肩关节，髋关节都很容易受伤和磨损，程度严重的会影响行走和简单的日常生活，甚至要用止痛药或手术治疗。希望大家自己在年轻时就注意防护，以延缓或避免这种关节炎的发生。

另一类常见的疾病就是肿瘤。我周围的亲人和朋友得过的肿瘤有肺癌，结肠癌和其他消化道肿瘤，乳腺癌，前列腺癌，脑肿瘤，淋巴或血液系统癌症，皮肤癌，等等，这些也是医学统计学中常见的肿瘤。衰老和肿瘤几乎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事情；患肿瘤的病人大部分是50岁以上的人群，和人体免疫力下降等因素有关。很多文献也证明健康的生活方式和心理状态可以防止或降低肿瘤发病率。当然其他因素如内在的基因和外界环境也起到一定的作用。我们只能尽量去改变那些能被改变的因素，所以生活方式是一个重要方面。

心脑血管病是很常见的并最容易预防的疾病，大家一定听到太多这方面的声音了，所以我不再赘述。最重要的还是健康的生活方式。

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觉得应该引起关注的是心理状态。很多人心理抗压能力不够，碰到一些小事也会沉不住气，过度焦虑，悲观，把事情想得过坏，结果把本来不太严重的病加重了。保持良好的心态，遇事不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积极正确地处理各种问题，是每个人应该做的。

总之，人逐渐衰老是必然的，我们不要惊慌失措，也不要不管不顾，而是用正确的方法去延缓衰老，过有质量的生活，享受我们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