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短小说“春之望”征文荣获创新奖】：小和尚・小寡妇・一碗肉斋饭

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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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期：关于小说《小和尚・小寡妇・一碗肉斋饭》的创作思考

小小说：《小和尚･小寡妇･一碗肉斋饭》

文/介子

美篇号：504271

昵称：介子

一、信途

深春时节，夕阳西下，古道上，小和尚色空面色疲倦，正在赶路。他是受方丈的差遣，去慈恩寺送信。

色空在古道上奔波了三天，干粮已尽，此刻是又累又饥，现在，他最心驰神往的就是能有一顿饱餐。

前段时间，方丈的师弟到慈恩寺去做了主持。因方丈和他师弟探讨着佛学中的“八胜处¹”，各执一词，没有定论。方丈就不依不饶的写了这封信去继续探讨，大意是如何通过对俗世色界的观想，而断除贪心。

信是薄薄的一封，信途却有几百里。这让色空不能理喻，“忍辱为第一，佛说无为最”²，《七佛通戒偈》³上不是这样告诫我们的吗？他感到方丈过于执拗。

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村庄，色空仿佛看到，那香甜的斋饭，正热腾腾的从施主手中递过来，他的饥饿感更为强烈。饥饿，让色空有些怨意，不禁怀疑起方丈的忍性和定性来。我怎能如此想呢？还是快点赶路要紧。

色空沉下心来，想在夜晚来临之前，赶到前面的那个村庄。

擦黑的时候，色空终于走进了村庄。小村庄寂静，户门已关。他的脚步缓慢下来，双目含愁，不知该向那户人家去化斋。

色空忍着肚子的鸣叫，边游走，边不停地运转着佛珠，极力来控制着自己的一心三智⁴。当他走到第十八家时，他站住了。

色空眼前一个小院落，大门也已关闭，门两边书着一付挽联，大概帖得久了，有些剥落，借着光线还能看出，上联是“花为春寒泣”，下联是“鸟因断肠哀”，横批已被风吹没。他在迟疑不决中，举手向小院大门敲去。

没想到，过了一会，小院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

二、寡居

小院内，独居一小寡妇。

象往常夜晚来临一样，小寡妇开始呆坐在油灯下，这种呆坐已养成习惯。此刻，好像有许多小虫子，正在噬咬她的心灵。

小寡妇的夫君已亡故两年，婆婆也过世一年了。她就一个人生活着，好在夫家给她留下一定资产，足以让她衣食无忧。但这种生活，并不能使小寡妇快乐。她的快乐，已随丈夫埋在了那个荒坡上。

小寡妇父母早就双亡，她寄养在叔父家。十六岁那年，叔父收了二十两银子，她嫁到夫家。夫君长她二十岁，患有严重的肺病，四十多岁才有媳妇，对她疼爱有加，也让她知道了为人妇的乐趣。

小寡妇不再怨恨叔父，甚至还有点感激。这点感激并没持续多久，一年多点的夫妻生活，夫君吐血身亡。她的感激，随之变成幽怨。她再次怨恨叔父的贪心和无情，也叹息自己的红颜薄命。

小寡妇想：认命吧。她想和婆婆相依为命，但婆婆终因思儿过度，不到一年便撒手西去，葬在了那荒坡的高处。

山村，民风淳朴，门前倒没生什么是非。曾有几位年老的人劝小寡妇改嫁，她坚决不肯，说要为夫君守节，让劝的人既惭愧又敬重，慢慢地，她家里冷清起来。

在冷清的日子里，小寡妇孤寂难耐，度日如年。每当夜晚来临，那种孤苦、无助、焦虑，伴随着恐惧，在她心灵中开花，生长，恣行。她明白：这种日子没个尽头。她很想有一个人同她说说话，她甚至想在夜晚敝开门睡觉，让自己的日子里，出现一场难以启齿的风波。

今夜，小寡妇又不知该如何渡过，她在呆坐中，无意间看向油灯，突然发现油灯结了灯花，那灯花生长着，炸开着。

小寡妇听人讲过，油灯结花炸开，预示着主人将会有喜事。她想：我会有喜事吗？她脸上有了一丝生机。她又想：我怎能会有什么喜事呢？她心中多了悲伤。

就在这时，小院大门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小寡妇站了起来，又坐了上去，片刻，又重新站起，她整了整裙带，疑惑地走向大门。

三、相见

月亮初升，小院大门打开了，小和尚和小寡妇相见，两人都感到意外。

映入小和尚眼帘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她一袭白色衣裙，容颜清丽，发髻高拢，风姿绰约。他不仅感到意外，还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他赶紧地低下头，双手合十，慌张地说道：

“施主好！打扰了，贫僧途经宝地，前来化缘，若不方便，贫僧便离去。”

小寡妇意外中有些新奇，门外站着一个小和尚，僧衣装扮，个子适中，身体精壮，脸呈为难之色。她听小和尚道明来意，便热情的回应：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小师父放心，奴家一向乐善好施。天已这般光景，不知您是吃斋还是借宿？”

“贫僧饥渴不堪，想化斋充饥。”小和尚低首垂目回答。

“家有粗茶淡饭，如不嫌弃，那就请进吧。”小寡妇边说，边请和尚进入小院，反手将小院大门带上。

到了客厅，油灯微弱，小寡妇将灯芯挑大，顿时，屋内光线就好了起来。她给小和尚倒了一碗茶，趁机打量和尚。

小寡妇见小和尚的眼睛深邃而清亮，嘴唇红润而柔软，牙齿洁白而整齐，眉毛弯曲而有力。她不觉心跳，甚至有些慌乱，差点把茶碗打翻，连忙致歉，然后到厨房张罗饭菜去了。

小和尚连日奔波，又饥又渴，见有茶水递过来，并未觉察女子神色。他便坐到油灯前，赶紧喝茶解渴。

油灯明亮而柔和，屋内透出一种超脱尘世的宁静。小和尚喝完一碗茶水，缓解了口渴，舒服多了，这才开始打量屋内环境。

屋内家具古朴，摆放有方。头顶中堂行书：“鹤情高不群，松性淡逾古”，如古人的遗言，低语着岁月的故事。右侧的偏门半开，贴有“挥泪忆深情，痛心伤永逝”旧挽联，随风轻摆，似乎在诉说着一段未完的情感。

小和尚的目光被左侧的屏风吸引，上面挂着字画。其中一幅《莲社图》⁵，是古时僧人聚会的场景，或坐或卧，神态安详，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中交谈。另一幅是篆书，刘得仁⁶的《寺塔避暑诗》，诗句中流淌出的是一种与世无争的超然。

小和尚对尘世的纠葛并不熟悉，从进屋未见其他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但能感受到屋内，弥漫着忧伤和寂寞。

时光在流逝，小和尚的肚子咕噜作响，饥饿感让他无法集中思想。他轻轻合上双目，开始念诵：“唵、嘛、呢、叭、咪、吽”，希望通过积功德来平息内心的纷扰。

正在这时，小寡妇端着斋饭进来了。

　　

四、斋饭

斋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小寡妇把饭菜端到了堂屋门前，却愣在了那里。她看到那小和尚一本正经地坐在灯前，清秀的眉下，双目微闭，正专注地念着经。

小寡妇内心活络起来：这小和尚跟我年岁相当吧？他怎么去当了和尚呢？都说和尚清心寡欲，可能吗？

小寡妇好奇起来，突然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和尚不吃肉是真的吗？她有了新的打算：想看看和尚到底吃不吃肉。于是，她端着饭菜，又返回了厨房。

小寡妇毕竟才十九岁，正是爱捉弄人的年纪。在苦闷压抑的生活中，捉弄捉弄人，也许心情会变得愉快起来。

小寡妇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打开柜子，毫不犹豫地从里面拿出一包肉。她的心房，突突地跳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她的脸上，洋溢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惬意。她急切地想实现自己的想法，于是在厨房里，迅速地忙活起来。

小寡妇将做好的肉放在碗底，盛上米饭盖在肉上面，重新做了一碗肉斋饭，心跳得更快，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眼中闪烁着调皮的火花。

小寡妇端着那碗特别的斋饭，尽量保持镇定，心中的激动却难以掩饰，轻快地走到了小和尚的面前，说：

“小师父，请用斋。”

五、吃斋

小寡妇送来饭后，便退隐到屏风后面去了。

那碗斋饭就放在了那盏生花炸花的油灯前，浓郁的米饭香浸入了小和尚的五脏六腑。

小和尚抓起碗筷，怎没有菜呢？有饭足矣！又慌忙莫名地环顾了一下屋内。这才嘴里嘀咕了一句“提舍尼”⁷，便作出斯文的样子，低着头吃起饭来。

第一口米饭下肚，他不知滋味。第二口米饭下肚，他如饮甘露。第三口米饭下肚，真香！他握筷子的右手，急促地往口中挥动起来。

当吃第六口米饭的时候，小和尚的筷子挥不动了。这怎么有……？他看到米饭下面全是肉。

“罪过罪过”，小和尚嘘出了汗，脸上长了红潮，他知道自己犯了大戒。这如何是好？他想放下碗筷，手却又紧紧地捧住了碗筷没有放下。那吃食实在是太香了，特别是几口米饭到肚，他腹中更加饥饿，口中正快速分泌一种能助消化的唾液。

尽管知道这屋里没有别人，小和尚还是像小偷一样，又慌忙地环顾了一下屋内。算了，我佛慈悲，反正刚才肉汤已经进肚，索性连肉都吃了吧。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狂嚼起来。

随着小和尚的狂嚼，“呜－－”，从屏风背后传来了那小女子的哭泣声。

小寡妇并没有走开，而是躲在屏风的背后，观赏着小和尚的吃斋。开始她看到小和尚那付吃相，觉得挺好玩儿。当看到小和尚发现碗底有肉的那付慌张的神态，她心生了悔意，怎能这样捉弄小师傅呢？

可是，当她看到小和尚，真的吃起肉来，一刹那间，她的思想僵化，接着象学佛者一样突然顿悟⁸：原来和尚不吃肉是假的！我还守什么寡呀？

年青的小寡妇，精神崩溃，信仰倒塌，而后是一身的轻松。她不知是觉悟，还是感到委屈，泪水就下来了。

她的泪没有了悲意，随泪而下的是那种强烈的不同于小和尚的饥渴和欲望……

六、尾声

轻轻地风儿，吹进了那个大门有着挽联的小院落，院落屋内的灯就灭了，夜晚便温情起来。

一轮春月，从那个大门有着挽联的小院落上也轻轻爬过，让院落屋内那焦渴而含混的喘息经久起来。

当又一个红日升起的时候，那个大门帖有挽联小院落，居住着的小寡妇不见了。

此后不久，江湖流传，有个叫色空的小和尚，在送信的途中，无影无踪了。

[注释]：

1.“八胜处”：又作八除入、八除处。即观欲界之色处（色与相），制伏之而去除贪心之八阶段。胜处，谓制胜烦恼以引起佛教认识之所依处。

2.“忍辱为第一，佛说无为最”：这是佛教中两个重要的概念。大意是指通过修炼忍辱和无为的品质，我们可以使自己的内心得到真正的平静和自由，更好地应对生活中的挑战和困难。

3.《七佛通戒偈》：佛教中的概念，指的是佛教中所供奉的七位佛祖所宣讲的戒律总纲。相传过去七佛同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一偈作为戒行之原则，故此偈被称为“七佛通戒偈”。

4.一心三智：指一心之中同时证得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等三智之果。又作三智一心、不思议三智。天台宗谓修习空、假、中三观，即可得三智；若依别教之次第三观，则依序可得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但圆教之不次第三观，则可于一心之中同得三智，称为一心三智。

5.《莲社图》：作者李公麟（1049-1106）北宋著名画家。字伯时，号龙眠居士。汉族，舒州（今安徽桐城）人。画的是晋代高僧惠远等在庐山白莲池畔结社参禅的故事。

6.刘得仁：（约公元八三八年前后在世），唐朝时期作家，字、里、生卒年均不详，约唐文宗开成中前后在世。

7.提舍尼：梵文Pratidesaniya的音译，亦译“波罗提提舍尼”、“波胝提舍尼”，意译“对他说”、“向彼悔”、“各对应说”；也称“悔过去”、“可呵法”。佛教戒律。此处是指关于吃饭前的悔过。

8.顿悟：禅宗的一个法门，相对于渐悟法门。也就是六祖惠能提倡的“明心见性”法门。它通过正确的修行方法，迅速地领悟佛法的要领，从而指导正确的实践而获得成就，当然这不是唯一途径，顿悟更主要的是通过灵感来完成，就时间来说可能是瞬间。

图片源自网搜，向原摄影师致谢！

背景音乐：《爱情故事》/方季惟演唱，网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