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黄 天 厚 土 又 一 村》</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68年底,实验中学被解散,校址被丹东市五七干校占用。从3月份开始,学校的部分家属和教工,就以走“五七”的名义开始分批遣散,我家首当其冲,是家属中遣散的第一家。3月15日学校来人通知,让我家4天后就下乡(实际保卫村也是乡村),地点是草河老黑山下的管家大队,这是全公社最边远落后的村,离公社有三十多里远。我妈一听就傻了眼,管家边远落后不说,我们还谁也不认识,我两个姐姐刚中学毕业,四姐和我都小,也不会干农活,去了可怎么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妈突然想在她的堂弟顾德友,他就住在草河的黄岭二队。我这个舅舅在当地是个能人,会打魚、会编筐、会杀猪、会砌墙、会盘炕、会苫房、会做洋铁活、还会蹦爆米花,在我们眼里他无所不能。妈妈找来我舅商量,舅舅让我家奔他那去,他会帮助照顾我们。于是妈妈让我二姐去公社要求改迁,我二姐去公社找到领导,领导没有二话,马上就表态:“杨明书家属必须照顾,马上改地方去黄岭二队”。就这样,黄岭子成了我人生旅程的第二个起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时只给4天的准备时间,3月19日那天,我家把车装好了,邻居们都来送行泪眼涟涟、挥手作别。车老板一声“驾!”大马车就拉着妈妈和我们姐弟四人,向黄岭子起程。1969年3月的草河,远山上还有白雪,大地一片荒凉,没有一絲春的气息,虽然天上有太阳,但照在身上没有絲毫暖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黄岭大队在草河的东北方向,与保卫大队相邻,只隔了一道大岭。大马车上了公路,不紧不慢地路过实验中学向东北行驶,过了大泡子,过了保卫五队、六队、过了公社门囗和中心小学,又过了保卫七队、九队,接着越过了一道大岭(黄岭),下了岭就是目的地黄岭二队了。一路上我不断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里想:就这样离开了?还会回来吗?我的草河、我的实验中学、我的大泡子、我的中心小学、我的伙伴们……再见了!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我再看车上的妈妈和姐姐们,她们都面无表情,默默地坐在车上,只听见马蹄踏行的嗒嗒声。忽然二姐小声哼起了俄斯民歌《三套车》:“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那河上跑着三套车……”声音很轻很轻,有点悲凉,可能这首歌最能代表我们当时的心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经过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黄岭二队,生产队和社员们看我们来了,问寒问暖帮助卸车。我们被安置在一户叫陈文礼的家里,陈家五口人,夫妇俩和三个不大的孩子。他家是三间草房,两头各一间住屋,中间是厨房,二头各有一个大锅灶,上边有口大黑铁锅。铁锅一锅多用,做饭、做菜、熬猪食都用它。地中央还有一盘石磨,用于磨米拉面。我家来了,他家腾出三间房的一头给我家住,两家共用一个厨房。老陈家的房子是在山坡上,视野挺开阔,后坡是青山,坡下有农田、水沟,几十户人家错落其间。看着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生活,我这小孩心里空空荡荡、一片茫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夜晚到了,外边一片漆黑,人居家了、鸡进窝了、猪睡着了、没电灯的小山村一片寂靜,静得都能听见自已的心跳。屋里点着一盞小油灯,火苗一闪一闪地摇曳着,这小油灯太暗了,只有在火苗下才能看清字迹。我们躺在炕上睡不着,不知明天怎么办?也不知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和我们团聚?妈妈安慰我们说:这都是暂时的,等适应了就会慢慢好起来。说完轻轻吹囗气,小油灯就灭了。这一夜我慢慢地睡了,也不知道妈妈和姐姐们,睡得是否安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点电灯,没看过小油灯,这个小油灯是舅舅提前给做好的,我很好奇就仔细观察起来。这个小油灯很简陋,一个直径5公分,高约10公分的小玻璃瓶,瓶囗有个圆铁片盖,一个小铁管从盖的中央直插瓶底,管的中间穿过一道棉线灯芯。瓶里灌上煤油,通过虹吸作用,油就从灯芯的底部直达顶端,线头高过铁管2公分左右,划根火柴上边就燃出火苗。待烧过一段时间后,灯芯头短了,就用粗针再向上挑高一段。因为点得是煤油,所以油烟很重,油灯点的时间稍长一点儿,早晨起来鼻孔都是黑的。那时社员家都很穷,连这样的小油灯都舍不得点,几乎吃完晚饭就吹灯睡觉了,村里遍是一片添黑。这样的小油灯,我家在黄岭子一点就是三年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鸡打鸣天就亮了,炊烟在各家的房顶飘荡,猪叫吃、鸡啄食,人们开始忙碌。推开门,看见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清霜,虽是三月中旬天仍很冷,我们都穿着棉祆棉裤。吃过了在黄岭子的第一顿早饭,妈妈带着二姐、三姐和四姐就去生产队出工了。那一年我妈50岁、二姐刚过20岁、三姐18岁、四姐15岁。我在家里也没有学上,就跑到二队队部和史家大院去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二队队部在我家坡下右侧、凤宽公路边上。队院很大,队房子对着大门,有个六、七间长,土坯墙,稻草顶。会议室有三间之大,迎门是一铺通长大炕,用于社员开会和晚上政治学习。社员集中的时候,几十个人穿着鞋挤满大炕,抽烟、说笑,甚至有人无拘无束放大屁,整个屋子烟雾弥漫,笑声不断。姐姐说:刚开始很是看不惯,觉得农民太粗俗了。可时间长有了感情,觉得这些社员活得很自在、很通透。队院子里还有牛棚马圈、饲养室、仓库及两座不小的烤烟房。当时粮食不值钱,经济价值最高的就是黄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家坡下左侧,就是史家大院,住了好几户人家,大多数姓史。大院里小孩也多,很快我就与史树贤家的二小子成了朋友。史家大院的房后,就是绵延不断的群山,向北通到叆河边的周家堡子,向南通到草河的平安大队。山上长满松树和柞树,平日山里无人总是静悄悄的,使我感到有些神秘,不知树林里会藏着什么动物?还有那一棵棵笔直的高不可攀的落叶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唯一的近亲是德友舅舅,舅舅家在沙卧子,离我家有二里多地,还要淌过一条小河沟。沙卧子在一个山凹里,依山而建有五户人家,都是我舅妈的亲戚。舅舅七口之家,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我妈是舅舅的亲堂姐,姐弟俩关系特别好。我舅妈干净利落能干,是家里的“后勤部长”和“财政部长”,我舅只管干活掙钱,小日子过得挺殷实。刚到黄岭子,若我家少东少西,我舅都会想法弄到送过来。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舅舅家就是阳光给我们温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开春了,队里给我家分了一块自留地,每人一分,五个人是半亩。这块地在我家坡下,菸房子墙外,平平整整的。妈妈带我们种了点土豆和玉米,还栽了些地瓜。因为以前在草河年年都种,所以对这些农活并不生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这里沒有煤烧,都是烧草烧大柴。这里家家都有一个大柴火垛,形状像房子,看柴火垛的大小和整齐程度,就知道这家人是否勤劳?是否会过日子?柴火垛大约够烧一年,等到秋冬再砍新的补充。我挺好奇走近观看,柴火中有松树枝、柞树枝、杏条及一些灌杂木,一梱梱结结实实,板板正正。因为封山育林,松树不许砍,砍树枝还要有一定限度。所以每到秋天,这里的人们就拿耙子上山,去搂落下的松针。那时山上松树多,落下的松针金黄一片,厚厚一层,搂起来打成梱卷背回家,松针散落还有油脂,所以特别好烧。刚开始,我们娘几个搂松针,怎么也弄不成梱卷,后来在老乡的帮助下也学会了。松针不入大垛,另外堆成小垛,烧时需要捣出来,用筐拿进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后来,我知道社员家柴火来源有二部分,一部分是生产队每年收拾蚕场,砍下柞树枝分给各家;另一部分是社员利用工余时间,起早贪晚从山上割的杂木和搂的松针毛草,还有就是刨地里的菸和玉米根桩。所以家里人越勤快,柴火垛就越大,家里人越利索,柴火垛就堆得越整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家刚来没有柴草,都是靠老乡这家几梱柴那家几梱草烧火做饭。我虽然只有12岁,但却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决心上山打柴供灶,给我家也弄个柴火垛。上山打柴我从没有做过,用什么样的工具我也不知道。是舅舅顾德友送我一把柴刀,这把柴刀是镰刀的加厚板,宽有5公分,长有15公分,一尺多长的木柄把,拿在手里挺重的。这把柴刀,成了我为家建柴火垛的重要工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妈妈和姐姐每天去生产队劳动,我就每天到山上砍柴,12岁的我决心为家分忧解愁做点事情。那时,黄岭子的山长满了松树,有油松、有落叶松,以油松为主。落叶松瘦高笔直,油松与落叶松相比,长得低矮茂盛,松枝一蓬蓬向外伸展,每年从下边长出一蓬新松枝。我看到这么多油松枝,用柴刀一勾一砍就下来,但奇怪的是几乎没人去砍这些松枝。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封山育林的结果。没有生产队批准不能砍树,就是树枝也不能乱砍,我不知者不为怪,又是小孩没人管。我拿着柴刀径直走进松树林,这些油松数枝蓬,老的有一、二十年,小的也有五、六年。为保证松林通风釆光,生产队每年也组织社员砍伐部分树枝,但最少也得留五、六蓬松枝,以助松树向高成长。我看着那么多挥刀就能勾住砍下的松枝,非常兴奋。舅舅把我的砍刀磨得刀刃雪亮,刀刃放根头发,轻轻一吹就能割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松林间挥洒汗水,或站、或蹲、或跪、或仰,根据不同的树高,不断变换砍伐姿势。不一会儿就能砍下不少松枝,用草绳梱上扛回家。尽管满身汗水,腰酸背疼,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天天上山乐此不疲,渴望在我家门口,也能有个房屋型的柴火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春天松树正是茁壮生长之时,松枝中水份充足,砍上一梱份量有好几十斤,我只有12岁,身子骨没长成,背到家真是用劲吃奶力气。我在放柴火的地方,先铺几块大石头,防止下雨存水湿了柴火。然后把柴火一梱一梱铺平,再一层一层往向垛。随着我的勤奋,割得柴火也越来越多,垛也越码越高。到了雨季我已给家建成了一个小柴火垛,把家里的烧柴问题解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梱柴火是个技术活,好看的柴火梱,就像少女的身姿,腰部纤细两头略粗,利利索索。给柴火梱绕子不用草绳,而是用树条,可是我不会。我就虚心去看去学,把砍下的松枝摆放整齐,然后,在附近找个细长的灌木条(多为柞树枝),把它用手使劲拧转,直到有些发软为止,这样一个绕子就做成了。然后把绕子放到摆好的松枝下面,一只脚踩绕子的一端,另一只脚踩紧地面,用双手狠拽绕子的两头,一起往中间使劲,拉紧后狠拧在一起打个死结,扶起来再把底部往地下一夯,一梱柴火就梱完了。别看我小,可梱出的柴火杨柳细腰,左邻右舍都夸我梱得挺像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黄岭大队共有10个生产队,从保卫下大岭(黄岭),岭根底下即是二队。继续向前过了赵家桥就是一队。从一队向左,山谷间有一条无名小河,春季开始流水,夏季水量丰富,灌溉着岸边的几十亩水田。在河流与小山之间即是三队和四队。再往前走,就是一条好几里长的大沟筒子,依次是五、六、七、八、九、十队。到了十队,沟里的大路就到头了,翻过山就是管家大队。大队书记是杨再发、副书记鄂升泰,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正值中年朴实而能干,后来他俩成了我二姐的入党介绍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全大队只有一个供销点,是三间草房。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还有一个从城里下放的营业员老于叔,是我同学于秋华的老父亲。供销点主要是卖老百姓生活必需品,如煤油,酱油、食盐、火柴,还有饼干和糖果。也有为数不多的布匹及镰刀锄头等农具。供销点也负责收购社员向国家交售的任务蛋和任务猪。收购搞副业打的干草和树种子等,业务还是挺繁忙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家里安顿好后,我和四姐就在黄岭小学插班上学了。我从五年级开始读起,一直念到七年,也算初中毕业了。黄岭小学座落在大队的中心位置,四、五、六队学生离学校很近。我家离学校就比较远了,大约有五、六里地。上学需横跨公路,然后要翻一座小山,下山后还要走一段乡间小路,沿着小河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学校。黄岭小学在公社的村小中,也算是一个较大的学校。那时教育改革是九年一贯制,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黄岭小学从一年级一直到七年级,即是小学也是带帽初中。有200多名学生,20多个老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学校呈T字型,有两趟教室,还有一个不小的操场。校舍很简陋,虽然是砖瓦房,但教室的墙,都是用秫秸抹泥间壁成的,隔音效果很差。教室更是简陋,桌子是两人共用的长条木桌,让以前的学生刻得千疮百孔。凳子就是四条腿上边樘个长木板,有的很不牢固,伊呀作响。黑板是用高号水泥在墙上抹成的,挺光滑还涂了黑色。黑板前有个小木桌,就是老师的讲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师是由两部分组成,一半是公办教师,多为师范学校毕业且执教多年。两个公办教师家在本村,其余都是从别处调来的,上班骑车跑通勤。另一半是民办教师,都是大队自巳启用的,学历和水平参差不齐,有的是高中毕业,有的是初中毕业,还有两个是小学毕业。几十年了,有些老师仍印象深刻,如校长周志义,是个五十开外的小老头儿,他是草河教育界的老人,做过中心校的校长。他家住在大堡乡的周家堡子,离学校有二十多里远,每天骑着一台老旧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特别是他还患有严重的肺气肿,一到冬天风一呛就喘不上来气,只好带个大囗罩,艰难地骑行上班。语文老师顾元济,是位40多岁有20多年教龄的老教师,家就住在学校附近,所以每天都最早到校。顾老师有学问,语文课讲得好,板书特别漂亮,教学一絲不苟,人也不苟言笑,他不轻易批评学生,可学生都怕他,对他敬而远之。有一个家住凤城的于姓老师,虽然也是师范毕业,可不学无术上课糊弄,顾老师对他很有意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还有一个有水平的老师——康元鹏,家住平安康家堡子,离学校非常远。那时他只有30多岁,高鼻梁大眼晴,骑一台大金鹿,飞燕式的把手,非常帅气出众。他教我们班数学和体育,数学讲得很明白。我上草河中学后,他也调到草河中学任体育老师。最年轻的老师叫吴多利,是三队的凤城下乡知青,二十岁左右,非常朝气蓬勃,他教低年级,但和我们能玩到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二姐凤城高中毕业,在校就是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她也在这里教过书。她教五年和六年级的电学与数学,我五年级、四姐六年级都是她的学生。黄岭子那时还没有电,为了给我们讲电学,她让我舅给做了一个装干电池的木制电源盒,又到我爸学校去,要了几个物理课用的小灯架,为我们演示电灯的串联与并联。小电架上的电珠一闪一闪,使黄岭这些没看过电灯的学生们,感到电的新奇。二姐在校期间,曾受校长指派,替一个低年级老师,写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讲用稿。这老师不仅在公社讲,还推荐到县里讲,成为县学毛著积极分子。由此我二姐的文笔开始显露锋芒,只在学校工作了八个月,就被大队抽去做报道员和妇女主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学生教材,已摒弃了文革前的老课本,新编的课本印有毛主席像和语录,每个学科都要突出政治、突出毛泽东思想。由于受文革“读书无用论”的影响,老师是“臭老九”,还一度学山东经验,公办老师在贫下中农监督下工作,不掙工资掙工分。评上一等分,比原工资要多上几元,评上二等分保持原工资不变,若评的是三等分,则比原工资要降几元。那时老师本来工资就低,有个张老师被评三等分,少了些工资,为此哭了一大场。文革弄得老师无心教书,学生无心学习,有的孩子上学校就是来混、来玩、来淘气的。有的学生还搅闹课堂,把老师气得摔本就走,上不下去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学校除组织正常教学外,还要讲政治紧跟形势,经常搞大批判。还组建了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只有两把二胡,几面红旗和一套锣鼓。排练的节目有独唱、二重唱、小合唱,多是毛主席语录和诗词歌。还有样板戏的一些唱段,什么李玉和、李奶奶、铁梅、小常宝、沙奶奶、郭建光……。外加快板、对口词、群口词、舞蹈等,都是自编自演。一到寒暑假,我们就在关凤珍老师带领下,去各小队演出。因为学校的学生都是本村的孩子,大家都认识,所以社员非常爱看。尽管演出水平不高,却给农村贫乏的文化生活增添了色彩,带去了欢乐与光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黄岭小学上学,生活变得很有规律。早晨起来吃完早饭,就背着书包上学去。春天沐浴清风,夏天披着晨露,秋天满眼金黄,冬天松绿雪白,真是每天高高兴兴出门,快快乐乐回家。我小时候脑子好使,接受能力强,教材也简单,学起来不吃力,入学不久在班级就脱颖而出。老师总是喜欢学习好,还守纪律听话的学生,我就是这样的学生,所以在黄岭学校的两年,我深得老师们的喜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五年班共有13名学生,现在还能记起来。有一队的张淑华、张淑艳;三队的张长和;五队的陈文波、陈文利、丛金宝;六队的闫洪好、赫长青;七队的刘喜财和刘希华;九队的姜延吉;二队是我和舅舅的女儿顾丽杰。 这些同学几十年,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张淑华个子不高,皮肤较白,说话细声细气,体质较弱,毕业后再无她的信息;张淑艳个高较高,眼睛细长,稳重爱笑,毕业留校做了老师。等再见到时,她已快做妈妈了;张长和浓眉大眼,会拉二胡,走路不紧不慢,是不知道着急的人;陈文波长个小豁牙,国字脸薄嘴唇,爱打兰球,投篮很准;陈文利是我班最漂亮的男孩,1米70的大个,不胖不瘦,大眼晴长睫毛,很活泼;闫洪好个子小,但非常灵活,跑得快。他邀我去家里玩,正是秋收时节,房顶晒着花生。他拿竿子把一梱花生勾下来,晒得半干的花生真好吃;赫长青黑黑的皮肤,高高的个子,一头卷发。因他爸在县酒厂上班掙现钱,所以他家生活比一般人家好,穿得也整齐。他身高臂长,课间玩篮球,球总能在他手里;刘希华小眼晴咪成一条线,身子骨很单薄,好像一阵风能把他刮跑,但学习挺好;刘希才小圆脸,长得虎头虎脑,个性十足,常在课堂上耍怪,没少叫老师批评;姜延吉长得很粗壮,大眼、圆脸、口宽鼻阔,善于奔跳,笑起来很灿烂;丛金宝是个非常聪明文靜的小男孩,家就在学校旁边,学习非常好,字也写得漂亮。毕业后不知何故,在家上吊自杀了,听后非常痛惜。多年后,他的侄女丛丽萍从东北师大毕业,分配到辽宁省实验中学,与我爱人是同事;舅舅的女儿顾丽杰,瘦瘦的学习不错,脾气挺倔。毕业后去生产队干活,与父亲发生爭执,父亲踹了她一脚,随即服农药自杀了,那年还不到20岁。她自杀也有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父母作主给她找的对象,她没看中心里憋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挺想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00年后,我回黄岭看望这些同学,发现他们变化很大。赫长青在家务农,种植西红柿很有名气,还组建了村里的西红柿协会,带领周边农民扣大棚,种西红柿共同致富;闫洪好成了蔬菜种植大户,与刘希华妹妹结了婚,也发了家;刘希华在母校成为一名教师和会计。看他们有出息、过得好,我又想起了少小离世的丛金宝和顾丽杰,如果他们还在有多好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家原在草河实验中学,虽然也是农村,但是,我们与农民生活方式和环境很是不同。我家是靠父亲工作掙工资生活,而农民是靠在生产队劳动掙工分生活,并不真正了解农村和农民。而到了黄岭子,我们真正变成了农民,和他们一样过生活,一样掙工分,一样分口粮。真正了解了当时农村是怎样的落后?农民是怎样的辛苦?百姓是怎样的不易?他们又是怎样的贫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黄岭子是穷山僻埌,交通不便、土地瘠薄。社员在生产队干活,劳日值很低,一年到头除了能领回口粮外,分到手的沒有几个现钱,所以农民都很穷。走进村舍几乎没有什么家当,有的家还造得破狼破虎,下不去脚。那时村里没有电,更谈不上家用电器,如果有也就是一个手电筒。但每家墙上都有一个小广播喇叭,长宽各15厘米,像个小饭盒。这是村民与外界联系,了解外部世界很重要的信息源。控制小广播的是草河公社广播站,每早5点30分开始广播,到7点半结束,晚上18点开始到20点结束。可以听到中央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还可以听到县里和公社新闻。公社新闻栏目叫《红色草河在前进》,自从我二姐做了黄岭大队报道员,几乎统治了草河新闻,天天都有黄岭子消息,所以引起公社领导的注意,当大队报道员仅三个多月,就被调到公社去工作了。除了听新闻,还有文艺节目,大多都是播样板戏和革命歌曲。在那个消息闭塞和文化落后的农村,农民都非常喜欢这个小广播喇叭。特别是冬天黑得早,一家人常常围坐热炕头,一边唠喀一边听广播,广播结束吹灯睡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家所在的二小队,有一百多亩旱田,都在山的坡上和坡下,在邻近一队的河边上还有20多亩水田。旱田以种玉米为主,还种些黄豆与黄菸。生产队有一套领导班子,有生产队长、政治队长、会计,还有二个记工员。社员白天干活,晚上吃完晚饭还要到生产队开会,生产队长总结一天劳动情况,安排第二天劳动任务。政治队长给社员念报纸,实际没几个听的,抽烟、打闹、睡大觉,大尾巴会一开就是一两个小时,大家很厌倦开会,可不敢不去,缺席就要扣工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社员最关心的是工分,因为工分就是钱。年底生产队把一年生产的纯利润,按总工分除,计算出劳动力每十个工分的劳日值,折合成现金加以分配,扣出口粮款,剩余的用现金发给本人。如一个劳力一年掙3000工分,每10个工分劳日值5角,那就是总收入150元,若一年口粮款80元,扣出后可分给本人70元现金。生产队劳日值越高,社员收入也越多,否则正相反。有的生产队经营不好,入不敷出,社员不仅白干一年掙不到钱,反而还倒欠生产队的钱,工分越高欠得越多。因为社员就是靠工分记饭,所以当时流传“分分小命根,丢了分断了根",文革还对这种思想进行批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二队是个大生产队,劳动力多,所以设了两个记工员,每天负责记工。每隔两三个月,社员坐在一起评一次工分。工分最高的每天12分(队长、会计、车把式和技术性强的岗位),男劳力一般10分,女劳力一般8一9分,小半截子(未成年的半大孩子)6分。评分不仅要看劳动数量,还要看劳动表现,每评一次工分,都会引起不少矛盾。社员年底分红那是最热闹的时候,特别是劳日值高的年份,每家除领回口粮外,还能分个百八十元,劳力多的家,能分到二三百元,脸上都乐开了花。心里美滋滋盘算着:给孩子做件衣服、添双鞋子、办点年货,甚至还要攒起来盖新房,娶媳妇。生产队劳日值飘忽不定,我家下乡笫一年二队劳日值最高,是9角钱,第二年5角,第三年3角6分,我们走的那年则降到2角1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每到学校放长假时,我除了跟校文艺宣传队到各生产队演出,其余大多数时间是在家莳弄自由地或上山砍柴,基本不去生产队干活。但我却看到社员们是怎样艰苦劳作的?那时生产队是集体所有制,农业学大寨,社员要一心为公,强调大干苦干,口号是“早晨四点半、中午吃顿饭、下工看不见、晚上连轴转”。也就是在农忙时社员要早起,天刚放亮,四五点钟先出去打个早班,回家吃完早饭继续上工,中午吃完饭后一直干到太阳卡山。等秋天烤菸时,晚间在生产队开完会后不回家,要睡在队房子等半夜天下露后,就把挂在菸房烤出的绳菸,弄到院子里,这就叫拽露,目的是使菸叶变软。拽完菸后天也就快亮了,如遇到活紧,就接着再打个早班。农民一年忙到头,沒有法定节假日,只有下大雨或下大雪天,老天不让出工,社员才能休息。除此之外,每年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社员们才能放假休上几天,初六就要上工,开始刨粪备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也強调科学种田,但很少有技术人员下队指导,都是大队干部去公社开会领回任务,小队长再到大队开会接受任务。黄岭子是山区,土地薄大片,但产量要过黄河,也就是说每亩玉米产量要达到400斤。可那时种子不行,不是现在的杂交种,只是秋天选大棒做种子,种子年年在退化。肥料也不行,农家肥不够用,化肥还很少。所以当时的亩产,一亩也就是二、三百斤。到年底过不了黄河,大小队干部就要挨批,他们只能虚报产量。结果是公粮照交不误,只有减少社员的口粮,一年也就分个三、四百斤毛粮,五、六月份很多家就揭不开锅。记得有一年,县里为增加产量,号召各生产队在玉米地里,套种矮棵的米大麦。可收米大麦的时间是7月份,正赶上连雨天。为了保证收割的麦子不烂在地里,就割下来分到各家各户脱粒,然后在热炕头上烘干,我家那几天热炕头都让给了米大麦。社员纷纷反对种植,笫二年也就不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地农民很善良淳扑,他们对好人和坏人的评判,不是以造反派为标准,而是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那味,我爸是被造反派定了性的“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可在农民看来,我爸是他们贴心的好校长。我家下放到黄岭子,本是黑五类家属,应遭冷遇才对。可二队干部和社员不这样看,对我家却非常好,这即有我爸在草河的口啤,也有我舅在本队的缘故。许多人随我舅,对我妈一口一个“二姐”的叫着,感到特别亲切。我家初来乍到,他们关心我家尽力提供帮助,就连我上山砍松枝,也睜只眼闭只眼,从没人制止过,这是对解决我家烧柴的特殊帮助。二队社员是我家忘不了的父老乡亲,忘不了他们的质朴、善良和宽容。黄岭人是我家永远忘不掉的父老乡亲,有的老乡,直到现在与我家人还保持联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家安定后,唯一希望就是我爸能早日解放,回家团聚。1969年“五一”节过后,我爸获得半解放,允许回家与亲人团聚。我爸从1968年6月住“牛棚”起,离家整整11个月,受尽了摧残。他是从实验中学一路打听,才找到黄岭二队新家的。我们把爸爸团团围住,近一年未见的爸爸苍老了许了多,想到他文革遭遇的苦难,我们都哭了。但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毕竟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1969年9月22日,组织上宣佈我父亲彻底解放,二姐和三姐参加了解放大会,我二姐代表家属发言,必然是感谢毛主席和共产党。大会是晚上举行的,会议结束后,我两个姐姐陪着爸爸,踏着月光步行十余里走回家中。妈妈带我和四姐在家等候,只觉得这天晚上月亮是格外的明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解放不久,还补发了扣发一年多的工资,共960元。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家里很高兴,困难了这么久也该改善一下生活了。正在这时,生产队没钱买烤菸煤,队长急得乱转。我爸知道后就和我妈商量,把这笔钱先借给生产队解燃眉之急。当我爸把960元现金,亲自交到队长刘文金手中,并感谢二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们一家。队长接过钱,感激得眼泪在眼圈直打转。这件事在草河,一时还被传为美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平反后,我家好事连连。先是二姐做了民办教师,她身体弱干不了重活,可那时不干是不行的。二姐说,她当时有两个纲领目标,最低纲领目标是我爸千万别带帽,开除公职也不要紧,我们劳动养活他;最高纲领目标就是能做个民办教师,不用干体力活儿掙个俏分。如今她美梦成真,大队还选送她,参加县里的农村电工教师培训班。姐姐兴匆匆背着行李,先走到实验中学看父亲,我爸摸着她的头掉下了眼泪,女儿从此不再受他株连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接着又是一件好事,1969年国庆节,远在朝阳的哥嫂带一岁半的小侄回来了。一年半前櫓涛降生在草河,一年半后他会走了。那天我们起地瓜,他带着小黑帽,穿着小红袄,在地里蹒跚而行,捡着小地瓜,捧起大地瓜开心极了。孙子到来,爷爷奶奶开心得不得了,三天后哥嫂走了,就将小涛放在我家寄养了,一养就是好多年。小涛在黄岭子一点一点长大,虎头虎脑,圆脸上的一对大眼晴忽闪忽闪。一天到晚绕在奶奶膝下,偎在姑姑怀里。这里虽然没有电,但我们给了他心灵之光;这里虽然没有城市的繁华,伹我们让他领略了大自然的美丽;这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我们给他吃自产的金谷绿蔬。我们教他识字背诗,他很聪明,两岁就会背好多首毛主席诗词。他的到来给我家增添了很多乐趣,他也像小树一样,在黄岭子茁壮成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最难忘的下乡那年的九月初,舅舅带我去七、八里外的叆河支岔下网抓魚。那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舅舅带我从家里起程,舅舅骑自行车,我坐在车大梁上,魚网(絲挂子)绑在后座上,我手里还拿着装魚的筐。自行车骑过黄岭一队,穿过一个铁路和公路交叉的桥洞子,东行不远就到了。这条河岔子水不算太宽,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夜里河面靜极了。舅舅带我下了河,踩着鹅卵石,走到二尺多深处,把絲挂子网一点一点地放开,絲挂网有30多米长,把河岔子水横截拦住。网的上檐有魚膘,下端是铅坠,再把网的两端用木杆栓住,网就横固在河水中了。舅舅让我往河里扔块石头,石头落水声与河水的流动声,在空旷的河面有节奏地响起。每过一小时,舅舅就带我下河,把网提起来,会看到很多魚钻在网眼中,摇头摆尾奋力掙脱。伹网把魚挂得很紧,掙脱不下来,网被掙得直抖动。这时候,舅舅手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魚从网上摘下来。我负责把魚装在筐里,魚背青青、魚肚白白,在筐里活蹦乱跳。那一夜,是我12年来第一次没在家睡觉,夜里抓魚也是我唯一的一次,知道怎样用絲挂子抓魚,很是新奇和兴奋。好舅舅顾德友,对少年的我影响很大,在黄岭子他总是带着我,让我见识新东西,教我学习劳动本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年的下放户国家有政策,每人拨90元建房款给生产队,生产队负责给下放户建房。当时二队有三家下放户,除我家外,还有老关家和老刘家。到了老秋,秋收结束了,生产队在黄岭根底下,选了个较缓的向阳山坡,组织社员挖平一处大房场,用松木、河卵石和稻草很快盖起了七间房。赶在11月上冻前,我们三家就都搬进来了。我家把头两间,老关家中间两间,另一头是老刘家三间。新屋是土坯墙,对面炕,外加一间厨房,大灶铁锅烧柴草。老关家老头文革前是凤城县农业局的副局长,他自已留在县五七干校劳动,老伴则带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女儿下乡。他家大儿子是县广播站编辑,二儿子是海员,另两个儿子当兵;老刘家,据说男主人是坏分子才下乡的。可这老刘头慈眉善目,为人和蔼,看不出是坏人,还会画画。他家还有老伴和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们三家和睦相处了好几年,形势好了就都陆续离开,我家回了草河,他们两家也回凤城了。房场下边有一块大三角地,分给我们三家做自留地,地在小河沟边上,灌溉很方便。但土质贫瘠,我们种了五年后,农家肥施得多,土质逐渐变好了,栽地瓜、种土豆、种玉米和蔬菜,长势都非常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搬进新家已是11月份了,动土已有困唯。有一天晚上我舅来了,让我跟他到对面山上的松林中,去选两根能做梯子的松木。松木必须亭直,直径15公分左右,高须达3米以上。借着月光,舅舅领我一棵一棵树地端详,而且两棵高矮粗细要一样。虽然树很多,但选两棵同样标准的挺难。从山下到山上,从东边到西边,经过两个小时的挑选,终于找到两棵相似的树。舅舅从根部把两棵树锯断,又砍下树桠子,按梯子长度截好。舅舅用随身带来的斧子、刨子去掉树皮,又用凿子每隔40公分打个卯,镶上横木,一个崭新的梯子就做成了。我们家有了新梯子,也给另两家下放户提供了方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开春了,舅舅还给我家在房山头砌个猪圈,弄个柴火垛。能挖动土了,我每天放学和周日,就在屋后的山根下铲土,去填房前的沟坡。我如小小愚公每日挖山不止,日复一日,后院一寸寸拓宽,前院一寸寸增长,流出的汗水改变了居住环境,很是有成就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能植树的时候,爸爸和我在屋前的斜坡上栽满刺槐,院内还种了几丛樱桃树,以防止前坡水土流失。我爸又从农科所要来不少桃树、杏树、梨树,我把它们栽在屋后的小山上,形成了一个小果园,即美化环境,又防止雨天山水下来冲地基。我还在屋后坡底下挖了个菜窖,这样生活基本建设就算搞定了。等到1974年春,我们搬离黄岭子时,门前的刺槐和樱桃已郁郁葱葱,屋后的果树已绽开花蕾,小茅草房包围在绿茵之中,生活虽苦却充满希望。热爱自然、植树造林、保持水土、美化环境,这个理念在少年时代就植入我心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吃水要从院子下个坡,跨过公路,再下个小坡,在陈文德家门前有一泓泉水,形成一个小泉眼。泉水很清很浅,需要带个水舀子,把水舀进水桶里,然后上个坡,穿过公路,再上个坡才能挑回家。因为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所以挑水的活,基本都落在我肩上。挑水任务也很重,一天得挑四、五担水,但我一点怨言没有,因为我要是不挑,姐姐们就挨累了。泉眼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清水塘,周围几户人家都在这里洗衣服,洗完就在旁边杂木丛顶晾晒,太阳光充足时,衣物不一会就晒干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搬到新家后,我家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爸爸的政治待遇提高了,又开始得到重用和尊敬。高干的级别也恢复了,十三级的工资全县第二高,每月150元,我们家花钱不愁了。老百姓有困难都来借钱,这家5元那家10元,我爸妈没少对外施舍。那时农民都挺穷,借出去的钱没有几个还的,我爸我妈也从不去讨要。社员们都说我爸我妈是大善人,我家因此在当地口碑颇佳。父母的好人品、好口碑也恩泽到我们子女身上,我二姐先是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后又去大队做报道员和妇女主任,在整党期间被纳新为新党员,不久又被公社相中,做了乡妇联主任。而我三姐继我二姐后,任了大队妇女主任。我和四姐仍旧上学,再加上我侄这个掌中宝,一家人其乐融融,煞是被人羡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刚搬到岭下新家,与其他农民家一样,屋里什么也没有。这回条件好了,接二连三家里添置了很多件新东西。第一件是添置了一盏马灯。当时点的是萤火虫般的小油灯,1970年元旦,我爸拿回来一盞挺大的马灯,透明的玻璃罩有罐头瓶子大,灯座是个金属贮油罐,灯罩外有个旋扭,可以调整灯蕊,灯蕊有一厘米宽,可调长短,虽然点的也是煤油,但由于灯蕊又宽又长,点起来屋里很亮,相当于20瓦左右的电灯泡。这马灯上还有提樑,可拎可挂,我家每晚就把马灯挂在屋中央,从此,家里晚上不再黑暗。当时马灯对农民来讲,还是一个奢侈品,不仅灯挺贵,而且还费煤油,所以没有几家有马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件是添置了一台自行车。1971年,我家托人买了一台天津产的红旗牌26型自行车,这车样子挺特别,车瓦是菱型的,车又矮又壮实。这车是给二姐买的,她在公社工作,要经常往各大队跑,没有自行车是不行的。以后又接二连三买了好几台车,我们姐弟一人一辆,上学办事都骑车很是方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笫三件是添置了一台缝纫机。是上海蜜蜂牌的,有五个小抽斗,做活时把机盖台板打开,将机头放在机盖上。不做活再把机头放在机盖下,台面就成了一个小桌面,我们就在上边读书写字,再也不用趴在炕上去写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笫四件是添置了一个挂钟。这是一台沈阳产的金杯牌栗子皮色的挂钟,长45公分,宽20公分,厚15公分,钟摆是长柄连的小圆锤,每一秒摆动一下。每到半点钟就打一下,到几点钟就打几下,听响声就能知道几点了。这挂钟当时还是挺高级的,上满弦能走上半个月。钟罩是有机玻璃的,罩的画面是海南风光,有揶子树,有帆船,挂在墙上不仅是看钟点,而且还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和装饰。那时,青年人结婚,姑娘要彩礼就是“三转一响一丢当”,“三转”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是收音机,“一丢当”就是挂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五件是添置了一个炕琴柜。炕琴柜是放在火炕的炕稍上,柜是长方型的,有1.8米长,柜门有四块印花玻璃面,图案是喜鹊登梅、蝶戏牡丹,鲜艳又亮眼。柜子是双开门的,里边可放衣物。柜子下边还有四个抽屉,可以放杂物。柜盖是个大平面,上边可以叠被褥,晚上拿下来铺炕,早上就叠在炕琴上,很是干净利索。在一般的人家,同时有这些大件是很少的,也只有家里较富裕的才能制全,在农村这叫上等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农村不管穷富,每家都要养头猪,以解决过年吃肉和全年油水,另外还要靠养猪积肥种田。我家下乡头一年,因没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没有养猪。第二年春,由于有了自已的房子,还提前砌了猪圈,所以我妈就花了20多元钱,买了一个10多斤重的小猪崽。妈妈像呵护小孩一样地照顾它,小的时候给它吃玉米糊。长到一定程度食量大了,伙食标准也就降低了,吃残汤剩饭、糠皮、泔水、青菜、野菜。春天上山撸榛秧嫩叶,晒干后打成䃾糊,也成了猪的主食。那时的猪叫克啷子,吃得不好,只长骨架不长肉。猪很泼实不论吃什么,只要吃饱就呼呼大睡。到了秋天,为了给猪上肥膘增重,就加精食料,猪食里加点豆饼,拌些酒糟。等年根底下快要杀的时候,再给猪喂点豆子。那时老百姓缺粮,所以猪吃不着多少粮食,都长不太大,一般也就是百十来斤。如谁家杀个一百七、八十斤重的,那可是个大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进了腊月门就开始杀猪。杀猪那天我们早早就得起来,在门口临时搭个锅灶,架上一口大铁锅,用柴火烧上一大锅开水。接着去猪圈看一夜没吃食,等待被屠宰的可怜的猪,这猪养了一年很有感情,要杀真是有点舍不得。猪好像也明白点什么,不像往日要食吃的样子,嘴里只是哼哼。舅舅领着几个杀猪人来了,拿条绳索跳进猪圈奔猪而去。猪死劲地嚎叫不肯就范,但在强大的人类面前,还是束手就擒。舅舅他们把猪的四个蹄子绑在一起,抬出猪圈,放在一个大木桌上,几个人死死按住。然后舅舅手持一把一尺多长,二寸多宽的杀猪刀,十分果断准确地刺入猪的胸口,猪血就像喷泉一样从胸囗喷出。这时早有一个大盆放在下方接血,盆里事先装上一定量的淀粉水,为防止猪血凝结,舅舅让我用个棍子,不停地将血搅动起来。待猪流下最后一滴血,也就死透了,将死猪抬入一口空水缸,然后往猪身上不断浇滚开的水褪毛,猪就成了大白天条子。然后把白条子捞上来,重新放到木桌上,用锋利的刀先割下猪头猪尾和四个蹄子。然后开膛取出内脏,卸下四条腿,剔掉肋骨,剩下的就都是肉了。把肉分部位割成块,那时吃油要紧,肥肉都割成方子,装进坛子,一层盐一层肉,腌成咸咸的腊肉,几个月也不会腐臭,这就是一年的油水,夏天炖芸头,冬天炖酸菜就全靠这点咸腊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做完这一切后,舅舅开始清洗猪肠子,将加有调料的猪血灌入肠内,这就是人们爱吃的血肠。屋内妈妈将一条猪腿和几大块方子肉,放在大锅里慢火煮开,在把血肠放进去,一边煮一边用针扎,肠衣不冒血渍就是煮熟了,再煮那就老了,真是个技术活。煮肉的香味很快弥滿屋子,饕餮了一年的人们,都渴望快点吃上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屋内炕桌中央放个大火盆,火盆上架了一个大铜锅(这是舅舅用黄铜给我家刨制的),铜锅内先注入煮肉汤,然后下上切成细絲的酸菜,锅开后酸菜变绿,上面铺上很多煮熟的白肉片和瘦肉,再往锅边放一圈切成小圆柱一样的血肠,围圈而坐的食客们就开始动筷了,蘸着葱花酱,一边喝酒一边大块朵颐。杀猪那天请的人很多,有帮杀猪的、有左邻右舍、有亲戚、有朋友。客人酒足饭饱临走时,妈妈还要给有的客人,带块煮熟的肉和一段血肠,给没来的家人吃。那时猪都不大,人还都很能吃,杀猪那天就会吃去猪的四分之一,再除去腌上的肉就所剩不多了。吃到正月十五,肉就基本吃完,留个猪头等二月二再吃,到此一个年猪就消灭干净了。没杀猪时很馋渴望吃肉,可真的杀猪了,我又总是头疼吃不下去,一个可能是炭火薰的,另一个可能是里外忙乎,出汗后受了风寒。不管怎么说,平时我给猪打猪草,杀猪时也没闲着,还是有贡献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家除了养猪还养过两个条狗,一条是黑底白花的,另一条是纯黄的。小白花狗长得胖胖的,和我们十分亲近,特别与小涛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小涛还抱着这条狗,照了一张十分精采的照片,至今还保留着。可怜这条狗有一天过大道,让一个载重汽车给压死了。接着又养了一条小黄狗,又误吃了老鼠药,也不幸中毒身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黄岭子,我还无意中还发现了蘑菇。有一年秋天我上后山挠松树针,发现松树下长着一堆伞状的东西,我不知道是啥?就采了几株问当地老乡,他们说这是松伞蘑也叫红蘑,是上等蘑菇,晒干燉鸡最香。于是,我赶忙回去仔细查找,又发现了好几墩,又大又肥采了足有一小筐,回家晒干后,过年歺桌上又添个新菜——小鸡燉松伞蘑,真是香气四溢。以后几年秋天,我都会刻意去采这种蘑菇,这也是我在黄岭子的意外收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吃的口粮是生产队分的,分口粮不分年令只按人头,小孩多而且还小的就合适了,吃不了也能卖点零花钱。大人多的家基本口粮都不够吃,所以那时有个顺口溜:“一千分、二千分、不如生个小肉墩”。年头好的时候,到秋天一般每人能分四、五百斤毛粮(没去皮的),年景不好,也就分个三、四百斤,多数人家吃不到来年老秋。二队主要是玉米,也有少量水稻。玉米分的是棒子,为了贮存每户都建有一个高离地面,四边透风的木头苞米仓子。社员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吃玉米面和玉米𥻗,只有过年几天才能吃到大米和白面。白面是国家在春节给农民特拨的,一般一个人也只能分到二斤,还得用粗粮兑换。菜也是自家产的,夏天还好,能吃到不少青菜。而冬天就不行了,只有萝卜、白菜、土豆、酸菜老四样。过年才能杀猪,平时过节,最好的也就是杀只鸡,那时农民生活真是苦啊! 不仅如此,那时农业学大寨以粮为纲,农民没有自主权,全听上头的,叫种什么就种什么,叫怎么种就怎么种。对农民自由地也管得很死,不准种“四辣”(大葱、大蒜、辣椒、姜),不准房前屋后给孩子种香瓜和甜杆,工作组发现就给拔掉。上交任务也很重,每年四户上交一口任务猪,一户上交5斤鸡蛋,完不成就罚款,农民老实,自已不吃也要先完成任务。我家鸡下的蛋自己都不够吃,为完成派购任务,我妈只好出高价买鸡蛋,然后低价交给国家。我感到中国的农民真是太好领导、太听话了,不仅以前,现在也是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每天我都揹着从未鼓过的书包,天天翻后山去上学。但受“读书无用论”影响,除课堂听讲外没用功学习过,整天就是玩,也没学到多少知识。那时还是少年的我,学会了吃苦耐劳,会干很多农活,也没有看过外边的世界,觉得生活就是这样。苦吃多了,也不觉得苦,更胸无大志。那时我想:等我高中毕业,就回生产队务农,一是当个记工员,二是当个生产队长。这就是我十多岁时,滋生的最初理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72年春天,我从黄岭小学七年级毕业了,也就是初中毕业,那时是九年一贯制,需要再读二年高中。文革前整个凤城只有一所高中,那就是凤城高中(现凤域一中),是一所省重点高中,每年从全县几千名初中毕业生中,只能录取200多人,考进去不容易。我大姐是这里毕业的,我二姐只读到高中二年,就赶上文革,停学两年闹革命,1968年一锅端,回乡务农了。为贯彻九年一贯制,全县各公社都成立了高中,草河中学也就应运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草河中学1970年建校,校址在公社保卫村的一个山沟里。学生来源于草河八个村级小学,还有丹东农科所的孩子。学校规模不大,分八年和九年两个学年,每个年级两个班,大约有100名学生。我们是第二届学生,我入学时,学校两个年级总共有190多名学生,最大的是1953年生,我是最小的,1957年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学校的师资力量还是很强的,任教老师有的是下放的“五七”战土,有的是原丹东农校教师,如:王秀华(数学)、王秀红(语文);有原省农村实验中学的老教师,如:马熙忠(语文)、于吉顺(数学)、李景惠(历史政治);有县里下派的,如:李光日(物理)、张功贤(荚语)、卜显才(农业)、张时年(化学)。这些老师学识高、教学经验丰富,虽然被称为臭老九,但仍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教学认真,对学生负责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72年1月份,我们全公社各村小七年级毕业生,集中到公社进行升学考试。这是我笫一次走进草河中学的校园,学校座落于一个小山沟,校舍座北朝南,三面环山。有二趟房子,一趟是教室,另一趟是宿舍,一目了然很是简陋。考试课目很多,有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我还记得有一道化学题:浓硫酸和铜发生化学反应后,能生成什么?并用化学方程式来表示。那时的初中生基本没学着什么,估计没有几个考得好的。不久后,我收到了草河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黄岭学校共录取了10人,在村小中还算录取率较高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月份开学,家离学校大约有八、九里地。我从家里出来一路向西,越过黄岭子,走到保卫九队队部,从那下公路后走一段水田埂,从七队一戸村舍杖子边旁上个山岗,下山岗后就到学校了。一路风景秀美,春天穿山岗看山花烂漫,夏天走田埂伴蛙声悠扬,秋天过原野金黄一片,冬天踏雪地素裹红妆。那时马路上跑的车也不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心里和脚底下都是快乐。这条求学路,我一走就是两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草河中学,我被分在八年二班,全班共45名学生,班主任是于吉顺。同学有保卫村的佟圣军、姜彦宽、张胜利、张万利、姜军、谷凡;有秋岭的顾广颖;下堡的代玉长、康昌仁;上堡的黄则成、李书豪、李冬晗;山东沟的范文贤、范文涛;管家的赫玉华:农种所的张秀琴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边学习、边基建。为扩大招生,在老教室的前边,又加盖一趟教室。我们负责挖地基、挑土方,搬砖头和石块,春天才盖的,秋天就能使用了。学校的操场原本不大,也是我们用肩膀挑土篮,一担一担挑出来的,硬是往东边扩大了20多米,平出了一个400多平米的大操场,有篮球架和沙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学校的两年,我进步的很快,加入了共青团,学习成绩总在前几名。我班学习好的有范文贤、范文涛、张秀琴、顾广颖、黄则成。每次考试这些人成绩都相差无几,虽然口头上都无所谓,但暗地里都在使劲。这些人在1977年笫一次高考中都脱颖而出。范文贤考上西安交通大学,后来又到法国留学,现定居加拿大;范文涛考上东北工学院,我和张秀琴考上沈阳农学院,黄则成考上丹东师范,顾广颖考上丹东卫校,后来都是出类找萃的人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学校有个木工房,师傅姓李,30多岁,长得很英俊。我课余时间总爱去工木房,看李师傅干木工活。虽然修的都是学生的桌椅,但他修得却是一絲不苟,仔细操作,毫不糊弄。他对我说:桌椅是给学生们用的,一定要修得结实,一坐就晃悠就响,会影响学生们学习,马虎不得。他的劳动工具中有长锯、短锯、凿子、刨子、木钻、米尺等。我对木匠挺感兴趣,心想我要是学门手艺就选木匠,因为木匠做出的东西会长时间存在,即有使用价值,又有观赏价值,是个很棒的职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学校中午没有伙食,我们都是自已从家带饭盒,学校有个专用大锅,学生把带来的饭盒放在里边,中午有专人负责蒸热。那时,农民的生活水平挺低,也没啥好吃的。因为细粮少,所以主食主要是玉米饼子、𥻗子饭。菜随季节,夏天芸豆土豆,冬天就是萝卜白菜和酸菜,有时是炒的有时是炖的,只有冬天杀猪了,饭盒里才能见到肉。尽管条件不允许,中学生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父母也是竭尽全力,让孩子中午能吃饱。每到青黄不接,许多农民家断粮,孩子就没什么带的,只能带几个烀熟的土豆和粘薄薄一层面的菜团子。同学之间很团结友爱,家有什么好吃的都往学校带,让同学们共同分享。所以我们夏天能吃到樱桃,杏和毛桃。秋天能吃到梨、榛子和花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同学来自于草河的八个村,这些村都很分散。保卫村学生离校较近,平安、山东沟和黄岭子算是中距离,约有十里左右,路还都比较好走。最艰难的是秋岭和叆河上下堡学生,他们都需要坐船过一条河,然后才能上公路,而且都有二十多里远,遇到汛期河水暴涨,坐船也是很危险的。条件好一点的家,能给孩子买台自行车,一个多小时能到学校,而没自行车的孩子,一天往返需四、五个小时,真是披星戴月。 最远的是管家大队学生,他们住在老黑山下,距学校有三十多里地,所以学生基本都要住校。住宿生睡得是大通铺,还要自带口粮,主要是一磨到底的玉米面。学校食堂也很简陋,因伙食费少,所以每天都是菜汤、窝窝头。虽然同学们各有各的辛苦,各有各的难处,但大家都以苦为乐,学习劲头很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班级是学习委员,还兼物理化学科代表。我喜欢数理化,喜欢数学的逻辑与抽象,喜欢物理化学让宇宙和自然不再秘密。这些兴趣的培养,也赖于我的两个恩师——于吉顺和张时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于吉顺是我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他1964年毕业于大连师范学院,分配到我爸做校长的省农村实验中学。文革初期曾也揭杆造反。1969年学校解散,因他爱人在城里工作,即被调入凤城镇内的学校。草河中学建校,他又被调到草河,每天要往返三、四十里地,风里来雨里去非常不容易。于老师在众多教师中非常有识别度,他身体壮、皮肤黒、眼晴大、嘴唇厚有点像非洲人。说话语速快,一口山东腔。他数学讲得非常好,条理清晰、思维严谨,深入浅出。班级管理严格,引导学生全面发展,长大能有出息。因为我聪明懂事,又由于他与我父亲的关系,所以对我分外关注和偏爱,要求也更加严格。我上学时特别贪玩,尤其爱打乒乓球,为了下课站球台,临下课我心思已经不在课堂,而是手伸进书桌,拿出了球拍。下课铃一响,一个箭步冲出教室,直奔乒乓球台。有一次下课铃响了,我刚要迈步,于老师就出现在教室门口,用手指着我对同学们说:“你们看,杨丰陌怎么这么着急玩呀?”全班同学大笑,我却面红而赤,从那以后,我就不抢着出教室占球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张时年是我父亲创建草河实验中学时,招收的第一批学生。他是四川籍,年令最小,胖胖的小圆脸人见人爱,绰号小馒头。他特别聪明,初中毕业又考上了本校第一届高中班。高考成绩很高,但由于政审只能降挡进锦州师范学院,文革毕业被分到草河中学。他即教我们物理,又教我们化学,这两科我都爱学,对物理中的力学、电学,化学中的制碱工艺,物质间的各种反应,都是我非常感兴趣的。通过学习数理化,我感到眼前有了一个万花筒,这个世累真奇妙。张老师讲课慢条斯里,音扬顿挫,重点处会提高声量,每节课都给我们新的知识,打开新的视野。他讲课深入浅出,总会举很多生活中的例子,使书本知识不再枯燥和晦涩难懂。记得他讲向心力和离心力,就举骑自行车的例子:“从学校骑车转弯上公路,就有离心力和向心力,拐弯时要掌握好倾斜角度,向里偏大了或向外偏大了,向心力和离心力都会把你连人带车带进沟里”。还有洗完衣服身体转圈用手甩,一会就把水甩出去了,这就是离心力的作用。在他的课堂上,学生很容易明白所学的知识。张老师乒乓球打得好,他还教我发球抢攻和左右推挡,使我球技进步挺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同学中是较聪明的,记忆力好、理解能力强、做题也快,还能举一反三,问题是浅尝则止、钻研不够、不求甚解。但老师还是器重我的,第一年期未,班主任于老师,让我带领全班同学复习物理化学,我根据对课本重点和要点的理解,出了一些题目让同学们做。这时,张时年老师进来了,随即问我是不是事先看到考试题了?当然不是了。张老师拍拍我的脑袋,认为我很行。我还受于老师指派,曾给同学们出过数学考试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校时我不死读书,是个活跃分子。有很多文体爱好。喜欢文艺,参加过校文艺宣传队。喜欢体育,除了爱打乒乓球,我还喜欢打篮球和跑跳。打篮球我个子不高,但反应较快、速度也快、投篮准,自然而然在同学中就突显出来,后来被选入校篮球队,还代表草河中学,去边门参加了凤城县中学生篮球比赛。说起篮球还有个传奇的故事,2002年我率团去韩国进修考察,由于团员的护照与公务活动要求有些不符,沈阳桃仙机场边防大队负责人约见了我。由于是当日行程,距登机时间又很近,弄不好就登不了飞机。我向这位队长讲了此次国外活动的重要性,讲着讲着发现这位队长有点面熟,竟然是凤城老乡,还在全县篮球比赛上见过面,一下子拉近了距离,给予放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74年春,学校开运动会。那吋学校班级就增多了,有三个年级十几个班,这也是草河中学规模最大的一次运动会,我妈也特地从家到校来观看。我参加了两个项目,一个是跳高,一个是百米运球。跳高我采用俯卧式,跳过1米35获得了冠军;百米运球也是冠军,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我也特别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我们班德智体全面发展,临毕业墙上挂满奖状,什么“三好班级”“先进集体”“体育优胜”“劳动标兵”等不胜枚举。这是两年来师生共同努力的结策,是老师们的心血,是同学们的骄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本来应是1974年春毕业,由于“反回潮“和“批林批孔”又延了段时间。在学校的两年,1973年邓小平搞教育整顿,教育有了春天的气息,开始狠抓教学,老师卖力教,学生认真学,教育质量大幅度提高,我们也受益匪浅,为1977年高考打下了文化基础。可不久又反教育回潮,大树"白卷先生”张铁生,“学习无用论”就又回来了。我们已经明白,毕业以后不可能直接考大学了,以后念大学只能靠基层推荐。所以我暗下决心,毕业后回农村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定爭取念上大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74年春,组织上落实老干部政策,丹东共大通知我家结束下放生涯,重新返回草河居住,由农业户口再次转为非农业户囗,吃商品粮。我们又要离开黄岭子了,当时我家来黄岭子是无奈之举,各方面都很不习惯,但经过了五年,我们已经习惯并爱上了黄岭子。五年了,我们目睹了黄岭子一年年的变化,在岭下的二间茅草屋里,装着多少难忘的往事与悲欢离合。当要离开黄岭子的时候,我不忘收拾起回忆的行囊,将难忘的往事放入其中,把它一起背回草河。从此在我人生旅途的行囊中,永远会有一本《黄岭遗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年了,黄岭子这个偏远落后的乡村,在文革中也发生了少许变化。变化之一是种地第一次使用化肥。自古黄岭农民种地,用的都是农家肥,到了1972年,上级拨给生产队几大桶氨水和很多袋氯化氨。这些化肥农民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也不相信这冲鼻子的氨水和袋装的小颗粒,还能当肥料使用?笫一次给庄稼用氨水,几个淘气的小青年,先抓只癞蛤蟆,往它身上浇氨水,结果这癞蛤蟆马上翻肚蹬腿了,这才知道氨水的历害。队长让社员把氨水按一定比例兑上水使用,过一段庄稼长得绿油油的,这才觉得氨水确实比农家肥利害。刚开始给苞米根部上化肥,一棵只能捏几粒氯化氨,有的社员觉得太少了,就多捏了点儿,结果庄稼被烧死了。经过反反复复,使农民懂得了种地要科学,施化肥也要科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个变化,也是最惊人的变化,那就是通电了。黄岭人祖祖辈辈都是点油灯,解放20多年,草河有好几个村有了电灯,可这里还是没有。1973年秋,黄岭子全村终于通上电了,难忘第一个通电的夜晚,总电闸一推,家家户户顿时大放光明,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巳的眼睛,真的是有电了吗?怎么屋里能这么亮?老人老泪纵横,年轻人欢呼跳跃,高兴和激动真是无法形容。我家特意拧上一个200w的大灯泡,把两间茅屋照得雪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文革那几年,县里经常派工作队,到农村帮助基层“抓革命、促生产”。派到我们黄岭二队的工作队是县统计局和林业局的三名干部,他们三个都文质彬彬,有一个还带着眼睛。工作队吃百家饭,每天由队长负责派饭,农户转流坐庄,一户轮一天。工作队到哪家吃饭,每人需要付1斤粮票和3角钱。各家因条件不同,自然吃饭环境和用歺质量就不同。工作组最爱到我家吃饭,家里很干凈,我妈还特别舍得给他们吃,给他们做大米干饭、大碴子干饭,炒鸡蛋,下火锅。时间长了知道我妈为人,他们也不习外,我家做什么他们都敢吃。到别人则不行,桌上有蛋和肉,因有“五不吃”的规定,所以工作队员不敢动筷,怕传出去说他们不革命、搞特殊。他们对我妈特别好,一边吃饭,一边天南海北唠闲喀,我特别願意听,长了不少大人们的见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黄岭子时,每到过年我哥我姐两家人,就会千里迢迢从朝阳和大连赶回来。那时交通很不方便,每天从凤城开往大堡方向,在我家门前路过的公共汽车只有两班,上午一趟,下午一趟,错过就不行了。所以我哥姐回家,坐火车只能选夜车,天亮到达凤城。然后再坐早5点30分的第一班公共汽车,到黄岭子大约是6点半左右。到了那天,我早早就在黄岭根底下等待,去迎接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哥姐们会带回很多好吃的东西,哥哥带回来的是朝阳小米,沈阳的糕点和糖果等;姐姐则带回许多海产品,有海砺子、鲅魚干、偏口魚等,还有果光苹果。哥姐回来前,家里早就把猪杀倒了,一家十几口人围坐父母身边,热热闹闹过大年,尽度幸福时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除哥姐一年回来一趟外,我三伯母和二姑都来过黄岭子。1971年,在天津做医生的三伯父,因受文革迫害,才60多岁就在天津去世了。我父母因挂念他们的三嫂,就写信让伯母到黄岭子来散心,我在草河就见过三大娘,并不陌生。三大娘白皮肤、大眼晴,说话一字一板、干净利索,是个很精明的老太太,又从大城来见过世面。她是我们杨家在龙王庙住得最久的亲人,对杨家历史一清二楚,说起老家的事如数家珍。她还有一肚子故事,总讲给橹涛和我听。乡音是很难改变的,三大娘离开龙王庙已经20多年,可还是浓重的东港口音。我小侄櫓涛在她身边呆了半年,竟然也学了一口海蛎子味的东港话。我妈与三大娘关系很好,挽留她在黄岭子住了多半年。她走的那天,是搭生产队进城送菸的大马车去火车站的,我们全家在黄岭根下与她含泪告别,我5岁的小侄哭喊着去追大马车,用东港话喊:“三奶呀,我也跟你去呀!”此情此景历历在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接着我本溪二姑领女儿们也来过。二姑的二女儿桂春,特别爱来我家,她是本溪老三届的下乡知青,下放到辽西建昌县喇嘛洞公社喇嘛洞大队,听这地名就知道这里有多偏僻、多落后了。她长得特别出众,高高的个子,俊俏的五官,还带着一付眼镜,漂亮而又斯文。每次来我家都能住个十来天,她勤快又能干,一来就不用我挑水,她全包了。她嘴也甜,每天都舅舅长、舅妈短的叫着,很是讨喜。可惜红颜薄命,婚姻和生活不顺,已去世很多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黄岭子时,爸爸平日住校,每个星期天都回来,这也是家人最盼望的。我上了草河中学后,每个周六放学的时候,都会骑自行车,到实验中学(那时改成丹东农校)接爸爸。记得有一次,爸爸提出要骑自行车载我,我不同意,怕累坏爸爸,因他受文革摧残,身体一直恢复得不好。爸爸对我说,他自文革以来,巳八年沒骑过自行车了,说着就骑了上去,让我坐在后边。从草河到黄岭子上坡路很多,每到上坡处,我就跳下车来从后边推行,就这样我们爷俩一路谈笑回到家。周一的早晨,我骑车先把爸爸送到单位,然后再去学校上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大姐夫李茁来黄岭子,总是带个照相机给家里人照像。那时照相机在城市都很少见,别说是在农村了。因此,我家在黄岭子留下了不少影像,留下了我们家的茅草房,留下了黄岭子的大山,留下了我们艰苦的生活,留下了苦中作乐的希望,留下了一家人相濡以沫和其乐融融。这些照片都很珍贵,现在都在我们兄弟姊妹间珍藏。我还特别珍藏一张二姐和三姐与父亲合影的老照片,那是1973年冬,我家还住在黄岭子,二姐已到公社做妇联主任,三姐被推荐上沈阳铁路机械学校。说来很巧,那日我二姐去丹东开会,我三姐去丹东铁路医院做入学身体复检。两个姐姐在丹东公交车上,突然发现爸爸竟然出现在丹东街头,她们惊喜万分,连声向外喊爸爸。等车一停,急忙跳下来直奔爸爸而去,并一同扑向爸爸的怀中。马路上的行人不由驻足观看,好似电影《英碓儿女》中,王成、王芳兄妹重逢的场面。旁边正好有个照相馆,于是父女三人留下了这张合影。爸爸端坐在中间,搭着一条长围巾满面笑容,十分慈祥儒雅。两个姐姐站在他身后,青春靓丽、充满阳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黄岭子那时医疗条件差,缺医少药。小侄櫓涛寄养我家,是家中的掌中宝和小玩物,平时我们领他玩,可一生病家里就着急万分。小毛病还行,喂点小药就过去了,有一次发烧,准备第二天上医院,当晚吃了一个大苹果,第二天烧竟然退下去了。可又有一次,孩子高烧一直不退,我妈急了,背着小孙子翻山越岭,去村卫生所打针拿药,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当时我还在上学,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家里的事,她总是一人来扛,所以在我家妈妈是最辛苦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一次,我在课间打篮球时崴了脚,很疼很痛不敢着地,同学们把我背到家。我妈年轻时跟我二大爷学过整骨,特别是脱臼,医技成熟一端一个准,在沈阳和草河没少给人治过脱臼。这时,妈妈端过我的脚脖子,左右扭动只听咔吧一声,妈妈说:“好了”,并让我下地试试,试了几下不怎么疼了,脚也敢动了,养了几天就去上学了。这事在黄岭子传开,老乡们都知道我妈会整骨,只要谁胳膊腿扭了、崴了了、脱臼了,不管多远都来找我妈治,而且手到病除、分文不取。就这样,黄岭子又出现一位,有绝活的免费神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黄岭子物质缺乏,买不到多少好吃的,买点什么都去村供销社,那里最热闹,也最招人。有一天我去供销社打酱油,看见有好几个道班工人,一手拿着一根大麻花很是馋人。那时供销社进点麻花、糕点和糖果,农民们没有几个去买,因为没有钱买不起。我也希望自已能长大掙钱,给自己给家人买麻花、买糕点、买糖果。那时,我家经济条件比农民强,特别是小侄和小外甥到来,我妈每个月总要让我去村供销社,买上几斤饼干、炉果、蛋糕,还有好吃的花生粘。营业员于大叔是个大近视眼,称秤总是把眼睛贴到秤杆的准星上。称完后,用包装纸包得整整齐齐,再扎上纸绳递给我,我高高兴兴提回家。小侄小外甥吃,妈妈有时也分给我一份,因为在妈妈眼里,我还是个小孩。家里有几个苹果,那可是稀罕物,一般都等爸爸回来,妈妈才拿出来。爸爸削后给孙子切一半,还把苹果皮特意削得很厚,让给我吃,可见爸爸对我的疼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黄岭子,我还有个猪倌小朋友,就是与我年令相仿,和我家住一趟房,下放户老刘家二儿子——刘明奎。二队好几条山沟里都有小溪流,不深不浅,不紧不慢地向山下流,沟里长满了青草,生产队就在这里放猪放牛。刘明奎因为爸爸是“坏分子”,也就不念书了,因年令小,干不了重活,生产队就让他当小猪倌。一年春夏秋三季,每天早晨将社员各家的猪集合在一起,带到山里水沟旁去吃青草。今天在这个沟放,明天在那个沟放,由于草茂翠嫩,猪一个个都吃的肚子滚瓜溜圆,为农户解省不少饲料。猪需要集体来放的家,每户要向生产队付一定的工分,小奎每天计8分工,一年也能掙个2000多分。神奇的是这些猪很听小奎的话,早晨小奎在堡子边一吆喝,猪就从各家跑到他身边,猪上山只吃草,不祸害庄稼。猪赶回来时,它们都很聪明,自动各回各家,一次都沒错过。我还和小奎一起,给家里打过猪草,割过青草垫猪圈。小奎后来随家回城了,再也没有他的信息,现在他也是60多岁的老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黄岭子有一件事情很悲伤,那就是1973年春,我80高龄的姥姥去世了。姥姥长得眉清目秀,裹着三寸金莲,妈妈遗传了姥姥的长相,长得很漂亮。姥姥家旧社会是开菜园子的,生有二女,还讨要一个儿子。大姨离得远,舅舅家困难,最得济的就是我妈了。我们从沈阳搬到凤城,我妈每个月都带我去看姥姥,买很多东西,还给5一10元钱。每一次去,姥姥都会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一个小柜,从里边拿出块蛋糕或其他好吃的给我,眼晴里充满慈爱。那时我想孝敬姥姥但没有能力,等我有能力了,姥姥也去世了。我跟随大人,把姥姥埋葬在黄岭山上的青松翠柏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黄岭的时候,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最远的地方是凤城镇,最多的去处是草河的丹东农校。后来二姐到公社工作,公社干部来我家的也就多了。于是,我认识了公社的几个领导,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很大的干部,甚至高不可攀,不敢搭话。我还自已翻山去过平安大队,那里环境与黄岭子完全不同,这是草河冲击出的一大块平原,草河在此靜静流过。不像黄岭子村舍都散落在山沟里,而平安的村舍是连片的,组成一个个大堡子。我做为一个少年,真是渴望能走出小天地,出去看看大世界,可那时是沒有这个条件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家1969年来黄岭子,那是在政治高压下的被迫。老子有句名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时黄岭本是我家的无奈之地,可住了五年之后,却成了我家的黄天厚土,成了我家的一块福地。文革中我们在这里,没有受到政治歧视,相反我的两个姐姐都从这里走出。二姐从黄岭进入乡里,又由乡里进到县里,从县里又进到丹东,做过乡里的妇联主任,做过县党校的教员,做过县市区委的常委和宣传长,做过丹东市委党校的副校长和市社科联副主席。一直活跃在党的宣传与理论战线,官至正处级;三姐在黄岭子做过大队妇女主任,后被推荐到沈阳铁路机校学习,毕业后从列车员升为车长,还担任过沈铁54次英雄特快列车的车长,做过沈阳列车段的安全室主任,成为路局的劳动模范。感谢黄岭子,让她们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了很快展翅初飞的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到黄岭子刚满12岁,还是个懵懂少年,当5年后我要离开它的时候,已是个17岁的小青年了,身体强壮了,个子也长高一大截。黄岭子的山是我的依靠;树是我的守望;土是我的寄托;河是我的动力。劳动是我的快乐;吃苦耐劳是我的品格;学校是我的天堂;蓝天是我的向往;白云是我的遐想。这五年,黄岭子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让我感到生活的不易,农民的辛苦和老乡们的善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就要离开黄岭子了,离开岭下的二间茅草屋,离开了这里的父老乡亲,还真是有些不舍,但人总是要往高处去的。再见了,黄岭子!再见了,我家的黄天厚土!!黄岭子是我心中永远的深爱,是刻在我生命里的永恒记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