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师 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钱约维</span></p><p class="ql-block"> 1976年9月23日,我高中毕业后经过一年多的待分配劳动,终于盼来了一份工作。跨进厂门报到的那天,高兴的劲儿无法形容,经过一个星期的入职教育(那时称思想教育或厂纪教育),“十一”国庆节过后,我被分配到机修班组学钳工,班长张网大成了我的师傅。</p> <p class="ql-block"> 拜见师傅,张师傅可没有因为多带了一个徒弟而表现出特别的高兴,他仍在钳桌台前锉削着工件。站在他身傍许久,师傅才说出一句话:“把抽屉里的钢丝钳递给我”,师傅的工具抽屉里整齐摆放着各种工具,天哪!我不认识钢丝钳,师傅见我不知所措,放下手中的活,顺手在工具夹里拿出;不一会儿,师傅又说:“把一字罗批给我”,我又是一脸懵懂,师傅见状随手抽出。我是哪样的笨拙,还想着学钳工能走遍天下呢?师傅见我愣头愣脑的,没说什么,这时我已经完全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了。</p> <p class="ql-block"> 师傅虽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岁月的风霜把他磨砺,他可是工厂的元老级人物。师傅十六岁跟随舅舅从乡下到上海纺织厂学铜匠(旧时对有机修技术的人尊称),上世纪50年代未回到家乡常州,参与了常州灯芯绒“一条龙”的会战,他和他的一辈人叫割绒这个灯芯绒制造行业最苦最累的工种,用上了机械化和半机械化生产,让“手割脚跑”的割绒方式成为历史,极大的降低了劳动强度,提高了生产力,使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常州“荷花灯舞”、“月夜”牌灯芯绒驰名中外,产质量全面碾压当时的主要生产国日本,使常州灯芯绒成为国家出口创汇的翘楚!</p> <p class="ql-block"> 师傅为人低调,从不在徒弟面前炫耀自己的功劳和在企业发展进程中的作用。他话不多,我们干活时,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棒着浸透茶叶的玻璃杯,神情严肃、眼睛始终盯着你,你要是姿势不正确,工件产生偏差,他会猛然站起喊“停下”,时间长了,我和师弟们倒是喜欢他捧着茶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们锯、凿、锉、钻的样子,仿佛有种技术上的依赖和依靠。</p> <p class="ql-block"> 那年月正值全党和全国人民一举粉碎“四人帮”,宣告“文革”结束,拨乱反正、百废待兴热潮在中华大地上蓬勃掀起。我们工厂和全国所有工矿企业一样,年轻人努力学技术,各行各业都在开展操作练兵技术比武。</p> <p class="ql-block"> 记得第一次工厂钳工大赛在1978年12月的一个下午举行,挑灯夜战一直赛到晚上九时结束,工厂领导非常重视,党政工团负责人都到现场。这次比赛和第二年春天工厂为组织参加纺工局技术操作大赛举行的选拔赛,我都获得了第一名。当获知我参加局赛的通知后,师傅把他珍藏多年的锋钢凿子、弓锯等送给我。这里没有师傅的千叮咛、万嘱咐,却是无声胜有声,他寄予着老一辈工人对年轻人的期望。</p> <p class="ql-block"> 比赛获奖师傅没有当面表扬我,领导与师傅谈及时,他也只是淡淡地说“还嫩着呢”。当我提出要去市纺机厂技术学校(当时称纺机厂“七二一”大学)学习的想法告诉师傅时,他思考了许久后表示同意。师傅竭力地向厂领导表示,支持我外出学习进修,班组任务决不拉下。半脱产学习(一星期用三个半天)一学就是两年,我懂得这就是师傅对我最大的爱。</p> <p class="ql-block"> 不多久,灯芯绒出口又迎来了新的高潮,在常州灯芯绒“一条龙”里,割绒工序成了制约外贸出口量再提升的瓶颈。在处于计划经济的年代,纺织工业局决定割绒厂要增量扩产,师傅推荐我为割绒设备制造6人小组成员,我在项目组吴铭铨班长的带领下,在简陋的生产条件下技术改造,克服困难“填平补齐”,硬是在短短8个月时间内造出了30台半自动割绒机,是原来半自动割绒机数量的翻倍,提前完成了局管项目的进度要求,保证了出口任务的完成。今天回想起这件事,在项目组吴铭铨班长带领的背后,还有我师傅、钱金金、莫志贤、吴秋妹师傅等在作后盾,默默地挑起了日常维保、检修和零配件的配套。</p> <p class="ql-block"> 师傅在落实任务时,也在观察了解我们对新技术的掌握;新的形位公差运用和推广。班组年轻人在一些加工工艺上颠覆了老一辈过去的经验公式和放大样的办法。师傅是聪明人,在压担子的同时,考察着我们这几个徒弟的工作能力。在一天下班时,当我换下工作服准备离开时,师傅邀我到他家小憩,开门见山地问我,能否挑起班组生产管理的担子,师傅只因身体欠佳,半年前就萌生退却的想法,看出我的顾虑师傅说:我已和班里几个师傅打过招呼,大胆管吧。</p> <p class="ql-block"> 不久我接替师傅当了机修间班长,俗称说:“见人挑担不吃力”,真正自己做起来,各种问题就接踵而来。刚开始碰到发生的设备抢修、急件加工往往是措手不及;班组工作顾此失彼,此时的师傅不但没有看着我,而是把他以往的经验传给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告诉我,师傅就是那定海神针。他和班上的钱金金、莫志贤、吴秋妹、邓大全、韩淑娟、张金花等师傅和班里的师兄师姐都在支持我工作的开展。 </p><p class="ql-block"> 我又一步一步地担负起主车间设备管理员、工厂职能部门设备管理、计划管理工作等的职责和责任。</p> <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带给工厂新的发展机遇,上世纪80年代初工厂择地重建,由于师傅对厂房设计、产品工艺流程、设备布局等非常了解和掌握(大家尊称他是老法师),厂领导再三研究,调师傅到刚成立的基建科工作。记得我大学毕业论文选题《割绒厂的温湿度管理及控制》也得到了师傅的指导。</p> <p class="ql-block"> 风雨四十一年,跟随师傅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是7~8年,师傅与世长辞离开我已有32个年头了。从一名学徒工,是师傅教会了我一技之长,他留下的精神财富远远不止这些,他身上具备的一种敢为人先的“常州精神”,且是年轻人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动力。每每想到与师傅在一起的那段经历,总是觉得师傅还活着,还是那样话不多,神情严肃的样子,仍然看到他在默默地关心和支持着我工作,给我挡风遮雨,给予我战胜困难的胆识和胆量,希望年轻人不断取得新成绩。</p> <p class="ql-block"> 师傅,今年也是我退休第7个年头了,在与原工厂的师姐师弟谈到您时,大家都十分敬重您,割绒厂编纂的《常州市割绒厂志》记录着您的功绩,师傅您永远在我的心中!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完稿于2016.2.3</p><p class="ql-block"> 再改于2024.2.8</p> <p class="ql-block"> 文章原载于《今日亚邦》2016年第2期,这次做美篇时对原文部分内容增删!</p> <p class="ql-block">诚挚感谢:</p><p class="ql-block"> 1.《今日亚邦》主编王国铨老师的文学指导;</p><p class="ql-block"> 2.师傅生前照片由张莉女士提供;</p><p class="ql-block"> 3.常州市第一批技师证书获得者,原市灯芯绒厂割绒车间平车队班长吴铭铨师傅提供修改意见;</p><p class="ql-block"> 4.配文图片(网络剪影)由朋友吴巍老师提供;</p><p class="ql-block"> 5.部分事件写作时参考《常州市割绒厂志》,一些插图来源《厂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