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姥娘门儿

三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刚记事时,我最亲的人是姥姥和大舅,那时,我大概三四岁,家里兄弟多,父母顾不过来,把我寄养在姥姥家。</p><p class="ql-block"> 姥姥家在我村西南八里外的枣林庄,家里有姥姥大舅二舅三个人,二舅在部队当兵。姥姥家有两间北屋和一间东屋,北屋用泥坯和表砖垒砌而成,两扇木门,一个格子窗户,是留给当兵的二舅结婚用的,大舅睡那屋。我和姥姥住在小东屋,黑黢黢的屋里陈设很简单:一个大炕,一个泥垒的火炉和一把红漆刷过的圈椅。如豆的油灯下,我踩着小板凳趴在炉子上吃饭,姥姥盘腿坐在炕上,大舅喜欢蹲着,那把圈椅是留给来家串门的客人坐的。</p> <p class="ql-block">  姥爷死得早,大舅和姥姥孤儿寡母过着清贫的日子,一生未娶上媳妇。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说话十分温和,从不记得她着过急。大舅每天忙忙碌碌,不知道忙得啥,只记得他常往家里割回一捆一捆的青草,晚上摆弄一种叫电石的灯,照得小屋通亮。灯池里放几块小青石子一样的东西,倒满了水,咕嘟咕嘟开锅一样,味道很是难闻。</p><p class="ql-block"> 饭后,我跟邻居家的小伙伴们玩,玩的最多的伴儿叫广彬,他住在街南。姥姥家在街北,巷子里的海青兄弟也是我的玩伴儿,还有广彬的叔叔月华,比我大三五岁,大眼,长得很敦实,再有就是二孩儿,姓郝。我们一般都在姥姥家附近玩,好像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村西的那所小学。学生放假,我就跟着月华到学校院子里到处跑。夏天几个小伙伴一起去薅草,逮虫子。</p> <p class="ql-block">  幼年的记忆零零星星,有的是一个片段,有的只是一个画面。我能记起暖意融融的春日午后,姥姥坐在阳光里嘤嘤地纺棉花。她右手摇动纺车,左手牵着一根尺把长的三根手指粗细的棉花髻儿,随着纺车的摇动抻得老长老长,纺成细细的棉线缠绕在锭子上。姥姥纺花,我在边上玩。</p><p class="ql-block"> 过年的时候,大舅常给我一毛钱,让我去买糖球和万花筒。糖球花花绿绿,给幼年的我好多诱惑,一块糖球在嘴里唆很久,甜一天。万花筒是一个圆纸筒,里面装了好多五颜六色的碎纸屑,从玻璃盖子往里看,能看到花里胡哨的不同图案,很是神奇,几个孩子总因为少看了一眼闹得不欢而散。</p><p class="ql-block"> 正月里父母带着哥哥兄弟给姥姥拜年,那是一年里我最高兴的一天,人多,热闹,还有嵌了红枣的白面馒头和核桃柿饼等年货可以吃。但开心的时间和正月的天一样短,太阳还有竹竿高的时候,我们就吃了晚饭,为的是父母和哥哥弟弟们在天黑前赶回家。姥姥抓一把黑枣哄我到外面玩,待我回到家里,父母他们早就走了。我伤心得嚎啕大哭,不知道为啥父母要把我单独留在姥姥家。</p><p class="ql-block"> 不记得是几岁时,我回到了父母身边。上学后,去姥姥家少了,但每年的正月我都会在姥姥家住上几天。22岁那年,姥姥突发脑溢血,我匆忙骑自行车赶到姥姥家,她已经不能说话,两眼呆滞地看着我,泪珠顺着眼角脸颊流淌。我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用无声的哭泣来表达对姥姥的不舍。</p><p class="ql-block"> 姥姥走后不久,我结婚了。那年冬天我打零工挣了110块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大个儿的烧鸡给大舅送去,我想尽一点当外甥的孝心。大舅笑眯眯看着我,抿了一口酒,没吃菜,撕下一条鸡大腿递给我吃。十几年后大舅也走了,那时我在成都打工,噩耗传来,我已经没有心思上班,请了假到一家小酒馆喝了不少的酒,想着大舅和姥姥曾经对我的爱,对我的好,心里一遍遍念叨着:大舅,一路好走!泪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后来,二舅把旧房翻盖成了楼房。逢年过节去二舅家,我都会抽时间一个人静静地在院里待会儿,追忆儿时的影像:姥姥拿个汤勺,舀出一勺米粥,用嘴轻轻吹几下,缓缓喂到我嘴里。大舅剥开高粱秸秆的篾子,精心地为我插着四四方方的小灯笼,规规整整地糊上窗户纸,点上一支红色的小蜡烛。</p><p class="ql-block"> 烛光闪烁处,我已是泪眼模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