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夹里"趣话</h1><h1> 老上海人喜欢把熟识的同事或者邻居称作"夹里",比如姓王的就叫"王夹里",姓张的又会被人称作"张夹里"。"夹里"两字,没有褒贬,只是一种相互之间打招呼的市井俗语罢了。到我们这代新中国的同龄人,被称作"夹里"的就不多了。但是作为一种民间习俗,有时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冒出来。不是吗,那个时候,哪个单位没有一二个被叫作"夹里"的人?而有幸被人挂在口上,以姓氏后面带上"夹里"两字的,一定是单位里的活跃分子,有一定的知名度。当然这还只是当选"夹里"的一个基本条件。其人其事要足以吸引大家的眼球,他的姓氏和"夹里"连接起来读上去要朗朗上口等等诸多因素的组合,才能产生一个货真价实,常叫不衰的"夹里"来。如此说来,被名副其实称为某"夹里"的,还真不多了呢!</h1><h1> 而我们却有幸遇到了这样一位"夹里"!他完全符合了以上列示的条件。老三届高中生,第一批上调的知青,工厂后勤部门的青年才俊,第一个提拔为科级干部的第三梯队接班人。知名度在工厂已经很高了吧,但是"夹里"的冠名权在群众手里,估计此刻还没有人叫他"束夹里",叫得最多最亲热的还是"小束"吧。因为一进厂就是搞后勤工作,后来又是工厂的总务科长,干的都是和百姓利益息息相关的事情,比如逢年过节为职工采购年货,饲养场自养的猪杀了分配给大家,职工家属宿舍的修缮管理,更有几年一个轮迴,新建职工宿舍的分配调整,其掌握的权利也随着忙碌的工作慢慢大起来了。全厂哪个职工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呢?也许正是这旺盛的人气和手中掌握的实权,催生了"束夹里"大号的诞生?!至于是谁先叫起头的,谁是始作蛹者,本人没有考证过,只是跟着大家人云亦云,觉着"束夹里"三字叫起来来又顺口又好听。但是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也只是背后叫叫,当面却是一口一个"束科长"束科长"的。当然熟识的朋友为了表示亲热,倒是"小束小束’叫得更响了。</h1><h1> 不知是因为束科长的名气成为了大家叫他"束夹里"的依据,还是"束夹里"的大号让束某更加提升了他的名气,这已不重要了。只是束夹里在工厂建没和发展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不说工厂后勤保障事务的琐碎烦杂,单是三百多家厂区职工宿舍的管理可就够他忙乎的了。屋顶漏了,大热天电路跳闸了,那怕深夜,束某总得组织力量,来到现场指挥抢修。老百姓的事可谓众口难调,特别是分房时,多少回被人指着鼻子一口一个"束夹里"骂娘,此时的束夹里本来白净的脸上,尽管泛起一块块青色,却仍然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地向人解释着,涵养功夫真是了得!</h1><h1> 小束,不,现在该叫老束了,或者干脆还是叫"束夹里"吧。年轻时小束可是一表人材,一派文弱书生的样子。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工厂对职工文化补课,小束站在讲台上,拿着三角尺在黑板上比划,那纯厚的男低音留给青年职工多深的印象!自从被冠名"夹里"以后,正是工厂三产兴起之时,束科长已是公司的总经理了。绿乐酒楼南军饭店,束总干得风声水起。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谁也不会忘记,三产属下的职工兴高采烈地节日出游,回来后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的束总带给大家的快乐。束总在饭后的卡拉0K上的压轴好戏,就是那首流行歌曲"小芳"。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束总出场了。扶一下秀琅架的眼镜,纯厚的男低音响起来了一一"有一位姑娘叫小芳",此刻的束总深情脉脉,平时不拘言笑的脸上透出了深情,或许他想起了同在一个厂也叫小芳的夫人了吧?这欢乐的气氛总要延续好几天呢。也总是会引来车间生产线上职工羡慕嫉妒的眼光。</h1><h1> 俗话说月圆则亏,水满则溢。老束在工厂的官场上可谓几起几落,人们对他的称呼有小束,束科长,束总,束经理,束主任等等,变化多多。唯一不变且一直并存的"束夹里"三字,经受了时间的考验,常叫不衰。这个"夹里″已经不同老一辈人称呼"夹里"时,那种随意的市井俗称了。在我心中,此"夹里"的意义远远不至于此呢!他是一个貌似冷峻严肃,实质风趣幽默的人。我眼中经常会浮现,他在开发工厂小区前期规划中,深夜执笔赶写报告时的挥洒自如意气奋发。我有时也会想到他在酒桌上,捧着酒杯与大家周旋,半真半假地耍赖发飚。我也会想到他与客户虚与委蛇口吐莲花时的神采飞扬。也许他也说过一些大话假话,也许他也做过一些错事,但是和他在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仍然喜欢和他交往,喜欢听他不阴不阳的说笑,喜欢看着他手指间夹支香烟,慢吞吞地讲一句:"我对你讲,我束xx一",接下的娓娓道来。女同事们的聚会,酒友们的聚会,麻将桌上,谁不喜欢他呢?大家"束夹里"长"束夹里"短地叫他,不仅背后叫,当面也叫。叫着叫着反而觉得比那些銜头称呼更亲切些了。</h1><h1> 那一天我在莲花路的超市买东西,透过玻璃窗,看见人行道上一个男人正低着头踏着满地金黄色的落叶,匆匆行走着,那不是束夹里吗?怎么头比以前更低了,腰也更弯了,老了老了,我不禁感叹起来。正想出去打招呼,他已经走远了。我知道他仍在发挥余热,打工挣钱呢。回过神来,超市的玻璃镜里又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朝我笑呢。我不禁也笑了,说什么"束夹里"老了,我们都老了!</h1><h1> </h1><h1>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