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44年高昌城发生惨绝人寰的大饥荒-----中国古代屯垦戍边史话（69）

凝固的火焰

　　公元444年（承平二年），即沮渠氏高昌大凉国建立第二年，沮渠无讳病死，弟弟沮渠安周继任凉王，并被南朝刘宋政权封为可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领西域戊己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

就在这一年高昌城内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饥荒。据《高僧传.释法进传》讲述的高僧法进舍身割股救饥民的事件中，对这次大饥荒进行了记载。

法进是北凉著名高僧，北凉被北魏攻灭后，法进随北凉流亡残部一起进入西域。北凉流亡残部先期从敦煌渡流沙占领了鄯善国（原楼兰国），首领沮渠无讳准备进占高昌时向法进请教，法进说进攻高昌城一定会取胜，但是这么多人进入高昌城生活，担忧高昌城粮食不足会发生饥荒。沮渠无讳果然很快占领高昌城，并建立沮渠氏高昌大凉国。

第二年， 公元444年沮渠无讳病死，弟弟沮渠安周继任凉王，这一年高昌城果然发生了法进先前担忧的罕见大饥荒。

法进先是不断请求凉王沮渠安周放粮赈济城内饥民，后来知道国库里的粮食也快要消耗完了，法进不再乞求国库放粮救济百姓，而是自己把自己全身沐浴干净，带着刀和盐来到穷苦饥民集中居住的地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和饭碗一块挂在树枝上，自己走到奄奄一息的饥民面前，让饥民割自己的肉吃。

法进见饥民不忍心向自己身上下刀割肉，就自己拿起刀割下大腿上的肉，裹上盐送给饥民吃。当法进把自己两条大腿上的肉割完后，身体不能支撑再割下去，就对饥民说：“你们把我的剩余皮肉割下收藏起来，还能坚持几天饿不死。”饥民被法进的义举感动，没人忍心割取法进身上的肉。

这件事被全高昌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奔走相告，法进被抬进王宫后死去。高昌大凉国王沮渠安周也被法进的极端壮举所感动，继续开仓放粮赈济饥民。

法进割股死后在高昌城北门火化，据说大烧了七天七夜才停歇，法进的尸身全烧化了，唯有舌头烧不化。后人在法进火化处建了三层佛塔以祭奠他。

从这个记载中，我们可以推测发生这次大饥荒的原因：

一是因为上年攻打高昌城的战争，对粮食消耗极大。古人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明战争对粮食的消耗迅速而又巨大。高昌城发生大饥荒的上一年是公元443年，先是唐和、唐契率西凉流亡残部从伊吾（今哈密市）来到吐鲁番盆地，一边围攻高昌城，一边在白力城（今鄯善县城）与柔然军队大战，失败后残兵投奔交河车师王国。接着八月份沮渠无讳又率北凉流亡残部从鄯善国（原楼兰国）北上进攻高昌，九月夜袭高昌，并进行了屠城。

二是上一年夏秋季节进入高昌城的北凉流亡人员有一万多人，他们从敦煌渡流沙进入西域几乎是空手而来，没有携带粮食储备，加之长途奔袭作战，没有后方补济，这凭空增加的一万多张嘴，很快就把高昌城本就不多的存粮吃空了。

四是沮渠氏高昌大凉国建立后，国力还没有从战争创伤中恢复，高昌城依然经常被围困，影响城内百姓正常出城种庄稼。交河车师王国在高昌城的西边，但是他们把高昌城东边几十公里外，附属高昌的横截城（今鄯善连木沁汉墩）、白力城（今鄯善县城）、高宁城（今鄯善县吐峪沟）都攻破占领了。这说明即便沮渠氏高昌大凉国成立后，高昌城也时常处于被交河车师围攻的状态，百姓无法出城外正常从事耕种。

公元443年沮渠无讳围攻高昌城发生在九、十月，而高昌城大饥荒发生在沮渠安周继任凉王不久，时间在公元444年九月。说明高昌城百姓已连续二年，不能在粮食生产关键季节出城种庄稼，已连续二年错过了粮食生产季节，高昌城惨绝人寰的大饥荒发生不可避免。

五是沮渠北凉流亡残部一万多人作为外来征服者进驻高昌城，在与被征服的高昌原住民共享国库粮食时享有优先权，这也使高昌原住民承担了更多的饥饿痛苦牺牲。《高僧传.释法进传》中记载，沮渠安周被高僧法进割股救饥民壮举感动后，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周敕以三百斛麦以施饿者。别发仓廪以赈贫民。”沮渠安周救济的对像有“饿者”和“贫民”区别的，救济“饿者”的用词是施舍，态度傲慢，救济“贫民”用词是赈济，态度平和。这“饿者”很可能就是被征服的高昌原住民，他们有的人吃了法进送给的割股裹盐的人肉，除了饥饿到极点的动物本能外，因为法进是外来征服者的身份，也可能使他们在吃的时候，心理负担要少一些。“贫民”则很有可能是北凉沮渠流亡政权跟随人员，包括被北凉残部裹携带来的河西走廊百姓。

六是高昌城和交河城耕地都分布在城外，因战争影响百姓正常耕种，双方年年都闹饥荒。渠氏高昌大凉国与交河车师前部王国之间连续战争8年，互相围城，造成粮食生产不能正常进行，双方每年都发生饥荒，只是公元444年高昌城发生的大饥荒更为恐怖。车师后部国王车伊洛战败逃往焉耆途中，给北魏武帝拓跋焘写的请求赈济的报告中也说：“臣国自无讳所攻击，经今八岁，人民饥荒，无以存活”。

七是高昌城中发生的这次惨绝人寰的大饥荒，是南北朝时期北魏鲜卑拓跋、柔然、沮渠北凉、北朝刘宋政权，各方势力争夺西域混战的结果。历史再一次验证只有在统一的强大中央王朝管控下，西域人民才能过上安定幸福生活。

附《高僧传.释法进传》

释法进。或曰道进。或曰法迎。姓唐。凉州张掖人。幼而精苦习诵。有超迈之德。为沮渠蒙逊所重。逊卒子景环为胡寇所破。问进曰。今欲转略高昌为可克不。进曰必捷。但忧灾饿耳。回军即定。后三年景环卒。弟安周续立。是岁饥荒死者无限。周既事进。进屡从求乞以赈贫饿。国蓄稍竭。进不复求。乃净洗浴取刀盐。至深穷窟饿人所聚之处。次第授以三归。便挂衣钵着树。投身饿者前云。施汝共食。众虽饥困犹义不忍受。进即自割肉和盐以啖之。两股肉尽心闷不能自割。因语饿人云。汝取我皮肉犹足数日。若王使来必当将去。但取藏之。饿者悲悼无能取者。须臾弟子来至。王人复看。举国奔赴号叫相属。因舆之还宫。周敕以三百斛麦以施饿者。别发仓廪以赈贫民。至明晨乃绝。出城北阇维之。烟炎冲天七日乃歇。尸骸都尽唯舌不烂。即于其处起塔三层。树碑于右。进弟子僧遵。姓赵。高昌人。善十诵律蔬食节行。诵法华胜鬘金刚波若。又笃厉门人常忏悔为业。

《魏书.西域传》

真君十一年，车师王车夷落遣使琢进、薛直上书曰：“臣亡 父僻处塞外，仰慕天子威德，遣使表献，不空于岁。天子降念，赐遗甚厚。及臣继 立，变不缺常贡，天子垂矜，亦不异前世。敢缘至恩，辄陈私艰。臣国自无讳所攻 击，经今八岁，人民饥荒，无以存活。贼今攻臣甚急，臣不能自全，遂舍国东奔， 三分免一，即日已到焉耆东界。思归天阙，幸垂赈救。”于是下诏抚慰之，开焉耆 仓给之。正平初，遣子入侍，自后每使朝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