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末末 </p><p class="ql-block"> 郝保良</p><p class="ql-block"> 冬去春回，咋暖还寒。前几日，正逢年节里，末末突然有条腿一瘸一拐起来。开始我也未曾在意，猜想他是受冷受凉或踫磕着所致，过两天就好了。谁知道第三天半夜突然发现末末前疾未逾后两腿也不听使唤了。末末用无力半好的腿拖着全无知觉的腿强撑着不断爬动，焦躁不安，眼神无主，痛苦的叫声在夜央的宁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凄凉。女儿体恤末末疾苦，当即催促去医院。电话联系才知春节期间大夫要等明天才能到岗，我和家人只得在煎熬中度过漫漫长夜，至凌晨一点多都才躺下，天刚亮就再也睡不着了。九点医院刚开门，就匆忙撵到了门诊，当时我判断是缺钙导致末末腿不听使唤，万没想到医生初步判断是栓塞，说情况不太好。这突发情况让我和家人的心情格外沉重。我看末末在怀抱中精神状态还不错，又心从侥幸。医生说武安看不了，需转邯郸到条件更好的医院确诊或有更好的办法。我和爱人及女儿一刻不敢耽搁当即开车奔赴五十里外的邯郸而去。经过一上午各种检查诊治，开了药，过晌方返回家。医生说末末是先天性心脏病长久发展导致血管儿栓塞，要有最坏的思想准备。自此，一家人担忧末末生死的心就高高悬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末末是一只唤作美短的猫，匀称的毛发灰白相间，协调的线条天然构画成一身美丽的图案，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透着灵性，胖胖的鼻唇两边有几根长须点缀，脖下一片雪白更将他卓卓虎威与猫萌衬托得更加靓丽。起初我是最反对养猫的人，自小只要猫到我身边浑身就不自在。有一天儿子突然抱了个猫来，我内心尤为排斥，一万个不同意喂养。可看到儿子的坚持和猫可爱的模样，我也就默认了这一事实。以后末末经常到我身边厮磨，我由排斥到接收，感情逐渐就发生了变化。儿子说，每当在单位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末末就一声不吭凑到脚腿边一下一下磨蹭，夜里起床他也默默来到你身边，一下一下挨着你身体，寂静的暗夜中他能给你莫大的安慰。儿子还说，即使你半夜回家，在社会上受了莫大的委屈，末末却依然不离不弃忠诚的甘愿为你送上温暖。自那时起，末末就变成了家庭的一员，陪伴了我们家五年半。 </p> <p class="ql-block"> 从邯郸回来时，医生嘱咐每过八小时记得给末末打针，以消炎止疼、利尿和疏通栓塞。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叮咛给了我和家人以缓解压力的时间，也给了我们以希望。医生说，四天以后再来复查，如有好转，就有希望，否则就没有办法了。</p> <p class="ql-block"> 末末的到来给全家每个成员都带来了欢乐。孩子们外出工作后，空荡的庭院里就剩下退休在家的我和爱人。闲暇之余，我喜欢歪在沙发一头看书。头枕靠垫，腿高翘起，两臂垂放在扶手和靠背上，半躺半坐怎么休闲怎么来。每当看到这个姿势，末末就悠悠向我靠拢，到跟前先蹲地上，两眼定定地看着我，瞅准了位置轻轻一跃就爬上了沙发，盘盘转转到我胸脯上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与我头顶头俯卧下来，那呆萌的模样着实让人喜爱，由不得就想去抚摸一番。末末最喜欢让我揉捏头顶和脖子下面的皮毛，微闭了眼睛，一副陶醉享受的样子。得意时会用嘴来亲吻我的脸，有时还会用舌头来舔我的嘴唇，我赶忙说“别动别动。”爱人为我和末末的亲情所感动，拍着盖在肚子上的坐垫儿呼唤道：“末末，到我这里来。”末末听了，起初扭头看看爱人，不为所动。爱人怨道：“末末，我白和你好了。”我笑道“那是因为你爱逗末末，让他感觉到别扭。”后来爱人再和末末玩耍时都会随着他的脾性来，末末就经常在我和爱人之间亲切的互动，乐享天伦了。孩子们工作完回到家，进门就末末末末叫个不停，末末会欢快地一下一下扑到孩子们腿上，尾巴来回的摇摆。有时末末睡眼朦胧，一副爱搭不理的懒散模样，孩子们会主动跑到末末面前爱抚一番，直到末末喕呜喕呜的欢叫和孩子们哈哈哈哈的笑声传遍厅堂的角角落落。</p> <p class="ql-block"> 女儿认真按医生指导定时给末末打针兑药，全心全意付出心力挽回末末的生命，儿子在外回不来不断用电话打听着末末抢救情况，末末的命运牵动着全家人的心。末末面临着两种命运，一是抢救不及死亡，这样原本健康活泼的末末突然面临绝境谁都接受不了；一是末末活过来拖着两腿无尊严的生存。从感情上讲，当然希望末末被救活，可又体怜末末以后的日子受罪，这种煎熬纠结实在让人不好受。</p><p class="ql-block"> 末末爱干净，没事就用舌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舔舐全身，那认真的模样感觉就是一种享受。他屙尿都到猫沙盆，完事会用前爪刨拢猫沙将排泄物掩埋起来。每当远远听到刷刷声响，就知道末末在清理卫生了。有时夜里做恶梦，还没完全离开梦境，突然听到卧室外刷刷声，就知道末末在身边，气量一下就壮了起来。那刷刷声成了家里和谐的曲奏。他也有调皮的时侯，爬高拾低，爪子偶有抓挠物件，惹人生气。有次末末趁人不注意，呲溜跑了出去。以他俊美呆萌的模样，人见人爱还不被抓了去，那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和爱人赶紧去找，远远看见他想抓他回来，可你越追他跑得越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儿。爱人拿着喇叭沿街末末末末的叫，就是不见他的影儿，旁人看了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向爱人投射来奇怪的目光。一天过去了，末末还是没有音信儿。我和爱人急上来“不找了，养个猫还不够扯急钱哩。”可到了晚上，屋子里少了末末，还是让人没着没落的。爱人特意给末末留了街门，门洞里放了猫粮、棉垫，害怕末末回来饿着冻着。第二天还是不见末末回来，都说回不来了。爱人一遍遍唠叨：“末末没有自食能力，要是被人抓去还好说，要是在野外迷了路回不了家，该遭罪了。”停了片刻又说：“在大中城市流浪猫都有好心人士主动关爱，在咱这末末就要冻饿而死了。”说完不断叹气。我又气又急，劝道：“末末在家到处抓挠，跑了又让人着急，找不回来倒也少了些烦恼。”其实爱人也知道我是着急说的气话。想到末末衔着布老鼠挨个屋子到处欢跳的样子，给家里带来多少乐趣儿；高兴起来就在你面前翻过来调过去打滚儿，用脚一碰他，就是一个滚儿，用手一碰他，他就用爪子来碰你的手，爪子收在肉球里，不用担心挠破你的皮肤，暖暖软软的猫爪每碰到你一下，就有一股暖流润遍全身；末末耍起来格外粘人，你有事走开，他就跟在你屁股后头转,你做饭洗涮，他就奔到你手边盯着你看，紧要处还会靠近“帮忙”，却也知进退不致添乱；你要出门，他一直会跟你到街门口，出门老远，还听到他在门后喵喵叫个不停……末末就回不来了?又一天过去了，爱人不断到周边找寻，仍是遥无结果。十有八九末末是回不来了。第三天，突然门帘一阵响动，我和爱人急忙从里间跑到客厅，只见末末一身灰尘满眼疲惫的站在门口，我和爱人不约而同喜叫出声：“末末，你去哪嘞跑了这些天。”失而复得让我和爱人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之中，和末末的感情也更胜了一层。</p> <p class="ql-block"> 夜里四点，又到了给末末打针的时间，女儿和爱人自觉就从半睡中醒来，我听到动静，一下就灵醒过来。打过了针，女儿心疼爸妈，催促我俩说都再睡会儿吧。谁能真睡得着呢，爱人不得不再吃粒安定，我则不断翻看了半天手机，才勉强迷糊了一会儿。末末一声声痛苦无望的叫声，拖着后腿想动又不能的无奈一阵阵让人揪心。女儿说，我就见不得末末痛苦的样子；爱人说，末末不吭声还好点，一声声叫唤，实在让人受不了。我劝说伤病终老生离死别是伤感而无奈的事情，你就是再难受也代替不了末末的痛苦，只有靠末末自己毅力艰难的忍受。我们唯有尽力为他诊治护理，顺其自然往下进行。人的心肠不得不强硬起来。说是这样，我却也不由自主随着末末的痛苦而痛苦。就像家里亲人生离死别，那隔舍不断的亲情，越是想躲蔽哪样哪样就越是扑面而来。</p> <p class="ql-block"> 趁 年节空闲，老哥一家来城里与我家相聚，这是前几日约定下的。看到末末精神尚可，虽有牵挂，我还是腾出时间接待亲人。到酒店宴席上我和爱人还盘算按照邯郸医生叮嘱三点前要到武安医院再给末末拿药诊治一番。亲人的相聚暂时缓解了我和爱人的焦虑。席散回家时，爱人说正好要给末末看病，顺路可以送老哥一行回家，老哥和侄儿都喝了点酒，还是安全第一。打开家门，不等老哥一家落座，我和爱人不约而同就望向笼子里的末末，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末末之所以被关到笼子里是因为他拖着后腿非要爬到门口卧着，那里冷空气顺门缝儿往里灌，容易被风冲着。末末一动不动爬在笼子里，爱人急忙向前查看。末末听到动静，强抬起头，用左前爪扒动猫笼，右前爪却已变得僵硬。爱人赶紧将末末抱出放在地上，让他自由放松，也看看他有啥要求和举动。这时就看到末末望着爱人喵喵的鸣叫，因腿脚不听使唤身子一努一努的，不一会儿身子一翻，就再也不动了。爱人一遍遍摇晃着末末的身驱，我却远远的发现末末微张着嘴唇，瞪着空洞的眼睛分明已经远去了。爱人不甘心的用手去探末末的鼻子，却是没有了呼息。我鼻子一酸说：“末末这是在等和我们做最后的告别！”爱人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情感，扭转头“嘤嘤”肩膀一耸一耸哭泣起来。我终于控制不住泪腺的闸门，一时间末末陪伴我的点点滴滴全都涌上心头，咸咸的泪水顺颊流下沾湿了衣襟。末末这样快就离我们而去真是让人始料未及。空气像凝结了一样，头一阵阵懵圈，朝夕相伴无数日日夜夜的末末，家中的一口，亲人般的伙伴，就这样永远的走了?隔不断的思念让人难以相信这残酷的事实。早前我和家人也曾送走好几只狗狗，虽也难受，却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老哥看我们痛彻心绯，就说看咋样安葬末末，要和我及爱人一同开车送他走。爱人像末末活着时一样一遍遍捋顺他的毛发，嘴里对老哥说着不用不用，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末末。老哥说那我们先走了。随后老哥一家人出门，我去送客，直到上了代架车，老哥一家频频挥手，一再催促让我快回去安顿末末，那挥动的手臂何尝不是与末末做最后的告别。爱人蹲在末末身边，一刻也不愿离开，因此没有送老哥，想必老哥一家不会怪罪。</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我又感叹：“末末一直撑到和我们见最后一面才闭眼。”爱人哭着说：“你快别说了，你越说我越伤心。”我说：“找个地方把末末埋了吧，入土为安呀。”爱人不舍地说：“末末身子还热呢。”我明知道爱人不舍让末末走，不得不硬起心肠说：“我们把末末包裹好，找个好地方埋了吧，末末陪了你我五年半，也是一场缘分。如今他心衰没法治了，也是缘分已尽，就好好送他走吧。”停了片刻，我拿了刚为护理末末买的纸尿布将他包起来，对爱人说：“找个绳子把包捆起来?”爱人说“不用捆，还是我抱着他吧。”于是我开车，爱人抱了末末坐在后座，一路向西行驰。爱人说“把末末埋到哪呀。”我说就埋在咱经常遛弯的路边地里吧。”车到目的地，我先下车向路边树林里走，边走边观察。原计划末末埋在路边地里，地里都是树，有树为伴末末不寂寞。可又一想地里的树苗万一要移栽，末末又要不安身了。这时我又看到沿路边有宽溜的树林，想必是不会再大动土了。于是我躲过了埋线的路碑，在两颗茂密的松树间拿锹挖了个深坑。爱人嘱咐说：“挖深些。”地面有些瓷实，加上我情绪激动，挖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挖挖停停，等到把末末放入坑中，摆放妥当，我小心的将土覆盖其上。爱人这时接过锹说：“让我来吧。”一锹锹黄土逐渐形成了个小坟堆。我站在边上望着黄土下的末末，心里一遍遍说：“末末，安息吧，我和家人会永远怀念你。感谢你这一世的陪伴”！</p> <p class="ql-block"> 车缓缓启动离开，我透过后视镜再看远处松树林中微垄的坟包，无尽的思念在心头，爱人和我脸上哀伤的泪痕久久无法散去。</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四年正月初八于家中</p>